【75】


【第七十五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皇城,  未央宫。

春柳依依,各色鲜妍娇艳的花儿朵儿争相竞发,正午阳光透过长龙般的廊庑,  细碎微光缀满深朱色宫墙,  美若画卷。

“啪——”

一道清脆巴掌声在殿内响起,  打破这惬意静谧的午后,金丝笼中的画眉鸟也吓得胡乱扑棱翅膀。

“母妃,  你打我?”

一袭水红彩绣撒花锦长裙的丹阳单手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看向悠闲坐在美人榻上的雍容宫装女子,  脸上火辣辣的疼,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我被人欺负了,  您非但不给我做主,还打我?母妃,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丽妃轻轻挥了挥手掌,  斜乜了她一眼,  “你还别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怎么个赛个得沉不住气,  个顶个得愚蠢!好好的一个公主,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  连自个儿的名声和体面都不要了?真是笑死人了。”

这话实在刻薄,  丹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心头万般委屈,抽泣道,“我、我只是想出口气罢了。”

丽妃嗤笑道,“你什么身份,  那个小养女什么身份,你跟她计较,都是辱没了你自个儿的身份!现下好了,事闹大了,谢伯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把你的名声给糟蹋了。”

“他一个人哪有那样大的本事,敢将手伸到后宫里,一定是宫里的人帮他的…”丹阳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咬牙道,“母妃,是不是皇后和裴青玄?”

“是又怎么样?”

“他们如今竟敢对我身边的宫女下手,实在狂妄至极。自从裴青玄回来,慈明宫那位越发得势了,我听说父皇这阵子时不时去看她……母妃,你就这样放任不管么?”丹阳愤懑道。

丽妃艳丽的脸庞笑意稍稍凝结,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腕间璀璨夺目的宝镯,不紧不慢道,“你倒是胆子大,来我跟前进谗言,想激我替你出气?”

丹阳略显慌张,“没,女儿没这个意思,女儿只是见不惯裴青玄母子得宠,还有那谢伯缙,他与裴青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丽妃闻言,眉间浮起一丝燥郁,她这一双儿女都是讨债鬼。

女儿为个男人争风吃醋,败坏名声。儿子为个小小养女,胆大到在温泉行宫行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春日回长安之后,暗中寻医问药,还进了不少鹿鞭、虎鞭、蛇酒、海狗丸之类的玩意,她初听到太监来禀这些,只当是五皇子后院那群莺莺燕燕又缠着他贪欢,弄得他要吃这些补药。

等五皇子妃进宫请安时,她还敲打了五皇子妃一顿,叫其劝勉约束五皇子,将心思放在正途上。

五皇子妃听后,神色异样,答话也含含糊糊。丽妃眼光毒辣,瞧出不对,将人单独留下盘问。

一开始五皇子妃还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待丽妃发了脾气,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说出五皇子得了怪病,吃了无数补药,换了各色美人,依旧是毫无起势,夫纲不振。

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在温泉行宫的那夜——

不知是那养女使了什么阴损手段,还是自那一回五皇子产生了心理障碍。

一个有隐疾的皇子,便是本事通天,也注定与皇位无缘。

当时听到这消息,不啻于一道惊雷兜头劈下。震怒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严厉吩咐五皇子妃捂着这个秘密,又命人寻来五皇子,命令他立刻停下一切寻医问药、进补药酒的行为。

五皇子羞愧难当又大为不解,丽妃只与他道,“等你当上皇帝再治不迟,若叫外人知道你这毛病,捅了出去,皇位就再也与你无关。”

有一句话她搁在心里没说,儿子虽没用,但她还有个小孙子。若小孙子养不大,等大权得握,从宗室里抱一个养着也成。

她要的从来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华。

就连五皇子和丹阳,也不过是她从小小婕妤晋升到一品贵妃的踏脚石罢了。

思绪渐渐冷静下来,丽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泥金绢花,慢悠悠看向丹阳,“这些日子你最好给我安分些,等外头的流言消停些,你就准备嫁人吧。”

丹阳惊愕,“嫁人?”

丽妃道,“嗯,左相贺家的第三子贺裕,今年十九,经科进士。”

丹阳拧起眉头,对这号人没什么印象,等再仔细想了想,才模模糊糊想起一张平平无奇的大方脸来,当即紧张起来,“母妃为何要我嫁他?他模样一般,才华一般,在长安才俊中都排不上号!我不嫁,我怎么能嫁给这种男人?”

丽妃冷冷地看向她,“你以为我这是在跟你商量吗?”

丹阳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冷。

丽妃坐直身子,缓声道,“从前是我太娇惯你了,才叫你不知天高地厚,暗地里跟你皇兄做出那些蠢事。现下我想明白了,姑娘家大了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继续留着反倒成了祸害。丹阳,你也别怨我,如今到这一步,你能嫁去左相家已是我对你最后的慈爱。你就算不喜欢那贺裕也没关系,先将就过个一年半载的,若实在过不下去,分府别居,我送他几个美妾,你自己养几个可心可意的面首,你照样过得快活自在,这有何不好呢?”

“不好不好就不好!”

丹阳一想到自己驸马的标准从谢伯缙那样丰神俊朗的儿郎变成一个平庸无奇的人,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她郁气难消,再看丽妃半阖着眼不为所动的冷漠样子,捂着脸哭跑了出去。

丽妃身旁的宫女看得唏嘘,小心翼翼给丽妃捏肩,“娘娘,您方才的话是不是重了些?”

“重了么?”丽妃淡淡道,“从前是我待他们太宽容了。”

“公主她若真不想嫁那贺三郎……”

“这可由不得她,不嫁也得嫁。她若是有气性,花轿里抹了脖子可得给我嫁过去,生是贺家的人,死也是贺家的鬼。”丽妃伸手将榻边的狮子猫抱在怀中,边轻柔地抚摸着,边幽幽叹道,“我生她一场养她一场,她总得有些价值才是。”

日头西斜,天空从瓦蓝变成灰蓝,霞光弥漫,屋脊上的鸱吻镀上一层质感的暗金色。

谢伯缙回府时,顺带去云海楼买了桂花糕和芙蓉饼,不曾想才走进门,管家就来禀报,“云姑娘用过早膳,就带着银兰去端王府给王妃请安了。”

谢伯缙看了眼天色,“还没回来?”

管家俯身称是。

谢伯缙将那糕点往桌上一放,理了理宽大的袍服,“嗯,我去接她回来。”

管家忙补充道,“将军莫急,半个时辰前云姑娘身边的银兰回来了一趟,说是庆宁郡主今日正好回娘家了,她许久没见到云姑娘,便留着云姑娘在王府住一晚,云姑娘应下了,特地吩咐她回来拿些换洗的衣裳,今日在往王府住下,明日再回来。”

谢伯缙整理袍袖的动作一顿,“在王府住一晚?”

管家应道,“是啊,云姑娘还特地叫银兰带话给将军,说再过不久就要回陇西,与两位郡主闲话相伴的机会也不多了,叫将军您别担心,她夜里住在庆宁郡主院里,明日用过午膳就回来。”

云黛和庆宁本就相处得不错,出了嫁的女儿又难得回娘家,这次俩人碰上,庆宁叫云黛留宿倒也合情理。

“我知道了。”

谢伯缙也不想拘着她,难得她找到投缘的姊妹玩,就随她去。与庆宁在一块,他还是放心的。

只是——

视线在桌案那两样仔细包装的糕点上停了一停。他心想,就是可惜这糕点了。

月升日落,转过天去。

谢伯缙记着云黛用过午膳便会回府,便辞了同僚邀约,打马回府,路上又买了一份桂花糕和芙蓉饼。

然而到了府上,一问起云黛,管家愣怔片刻,答道,“云姑娘还没回来,估摸着要晚些吧?”

谢伯缙下颌线条微微紧绷,虽没出声,明眼人却看得出他有些不虞。

谭信见自家主子走路的步子都慢了下来,忍不住咋舌,心道,不就一日一夜没见着么,至于这么惦记吗?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提着糕点到了澹怀院,脚步稍停,他又转了个方向,直接往月德院而去。

姑娘不在院里,琥珀也闲下来,坐在廊下跟小丫鬟们学长安时兴的络子花样,冷不丁见到面无表情的世子爷走进来,院里丫鬟们都吓了一跳,忙不迭起身行礼,“世子爷万福。”

谢伯缙淡淡应了声,目不斜视径直往里屋走去。

琥珀忐忑地去问谭信,“世子爷怎么过来了?”

谭信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在这等云姑娘回来吧?这云姑娘也是的,昨儿不是说了午后就回来么,怎么还没回。”

琥珀望了眼还明晃晃挂在天边的大太阳,嘴角微抽,“午后可长着呢,是世子爷太心急了。”

说着也不与谭信废话,忙张罗小丫鬟端茶递水。

谢伯缙就坐在云黛寻常坐的榻边喝茶,丫鬟们都乖觉退下,屋内只留他一人。

手执雨过天青色瓷盏,杯盖轻揭,那带着清雅兰花香的茶雾扑面而来,这茶是云黛爱喝的,小姑娘家爱吃甜食,喝的茶也是清香透着淡淡的甜味的。而他惯喝苦涩的浓茶,煮得酽酽的,一口下去,苦味在舌尖弥漫,继而才品出股醇厚的回甘滋味。

喝过半盏茶,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小书房的布局,处处可见少女雅趣,譬如那美人瓠里的一支丝绢制成的粉白荷花,又譬如案几上随意放着的一柄轻罗绣猫戏蝶红木雕花团扇……

窗明几净,香炉里并未燃香,却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清甜香味。

在她的屋里等着,倒叫人愈发想起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见不到她人,总有种说难以言喻的不安。

再细细一想,他忍不住哂笑,或许真叫她把心给夺去了。

闲坐了小半个时辰,谢伯缙也不再等,亲自去接人回来。

小郡王今日在府中,听说谢伯缙来了,连忙出门相迎。

两厢寒暄两句,小郡王问道,“表兄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谢伯缙边往府内走边道,“今日难得闲暇,前来给姑母请安,顺道接云黛回府。”

前阵子那些传言小郡王也是知晓的,不过在他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又不是亲兄妹,况且云黛生得那般貌美,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家表兄看上她也正常。

只是听到谢伯缙这话,小郡王还是皱起了眉,“表兄莫不是弄错了?云表妹昨日傍晚就回府了。”

谢伯缙神色一凛,“她昨日回府了?不是说庆宁回了王府,特地留了她在府上住一晚?”

“庆宁昨日是回来了,不过今早用过早膳也回英国公府了。但云表妹昨日的确是回去了的,不然夜里一道用晚膳时,我母亲一定会叫她入席的。”

眼见着眼前的男人面罩寒霜,小郡王连忙道,“恒之表兄先别急,我先派人去门房和嘉宁那里问问,没准是有什么误会。”

说着,他赶紧招呼长随过来。

等他吩咐完,只见一婆子从后院急颠颠地走过来,险些没与那长随撞上,双方哎哟惊呼了一声,又连忙避开。

那长随认出婆子是端王妃的亲信,赶紧拱手赔罪。

婆子也不计较,只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长随道,“小郡王派我去前头打听些事。”

婆子打眼一看谢世子和小郡王站在一块,心道王妃算得可真准,便对那长随说,“你也不用忙活了。”

说罢,又颠颠地往前去,朝小郡王和谢伯缙行了个礼,身子转向谢伯缙那边,恭顺道,“世子爷,王妃知道您来府上,特派老奴请您过去叙话。”

她见谢伯缙眉头皱起,忙不迭说出后半句,“王妃说了,事关云姑娘。”

话音刚落,谢伯缙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遽然沉了下来。

也不用这婆子带路,疾步就奔后院而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小郡王仿佛感到一阵劲风从脸上扫过,放眼望去,人早已走出老远,徒留一道凌冽修长的背影。

小郡王见势不对,也想跟上去瞧瞧情况。

那婆子忙拦道,“郡王爷恕罪,王妃交代了,她要与谢世子单独谈话,您便是跟过去也只能在外头干等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小郡王只得干巴巴“噢”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云黛到底去哪里了?这事跟母妃有关?难不成母妃把云黛给杀了?!

持有这想法的不单小郡王一人。

王府后院内,谢伯缙面沉如水,漆黑长眸定定盯着上座的端王妃,“姑母把云黛怎么了?”

端王妃看向屋里高大挺拔的青年,神色复杂,一时感慨二十多年前那个尚在襁褓粉雕玉琢的小男婴现下长成个威严深重的俊美男人,那周身凛冽的气势便是连她都有一瞬被震慑,一时又惋惜这样好的侄子怎么偏偏要在感情上栽跟头……

沉吟片刻,她冷然道,“我若是说,我把那小丫头给杀了,你待如何?”

垂在黑袍边的手指陡然捏紧,男人的嗓音很低,“姑母,你不会的。”

“为何不会?她活着就拖累你,你要娶的妻子应当是出身高贵的淑女,而不是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姑母。”谢伯缙浓眉皱得很深,“我已与您解释过了,是我一意孤行逼着她接受我,她没有半分不是,全是我的过错……”

“那又如何?我知道其中原委,世人知道么?世人只会戳她的脊梁骨,觉得她爱慕虚荣,觉得她攀附权贵,觉得她居心不良。”

“是我的错。我该早早带她回陇西,与她定下婚事,留在长安这是非之地,反倒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你想得简单,回陇西定下婚事,外人就不会说她了么?门户之见,根深蒂固,非你们一己之力能动摇的。前朝寒门出身的武将当了皇帝,不也要娶五姓七望的贵女为妻,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份与血脉?”

端王妃瞥过他沉郁俊朗的眉眼,叹了口气,“你可以不在乎世俗偏见,但她在乎啊。你得知道,这世道总是对女人更苛刻的,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总有人能挑出毛病,指摘她的不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总会有许多麻烦……”

端王妃这边还说着大道理,谢伯缙呼吸越发沉窒,仿若冰凉河水淹过脖子,胸闷难忍。

少倾,他掀起袍摆,单膝跪下,嗓音沉哑得厉害,“姑母,求您告诉我,她到底在哪?”

端王妃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险些没骂出来,这一个个都是在做什么?!

三日前云丫头跪在她面前要离开,现下他又跪在她面前,问那丫头的下落。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倒叫她里外不是人了。

“你别担心,她还活着,很安全。”

到底是亲侄子,端王妃于心不忍,从座上起身,走到谢伯缙跟前,弯腰将他扶起,“阿缙你别犟了,起来说话吧。”

他却倔强,不肯起,深邃的眼眸深沉如夜,“姑母,此生除了她,我不会娶旁人。”

端王妃神色微僵。

“于我而言,她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愿舍弃世子爷的身份,以白身与她婚配。无需靠家中,也无需靠岳家,我凭自己的本事在沙场挣功勋,给她挣诰命,让她享尊荣,居高位。谢家儿郎不纳二色,一生一世择一人终老,她便是我认定的,想要白头到老的女子。”

声音虽喑哑,却字字铿锵。

端王妃站在原地,有一瞬间恍神——

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月夜,她被老太太抓回去时,她也喊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什么离不离的,离了还不是照样活着。

“她给你留了封信。”端王妃也不去扶他了,只从袖中拢出那封简短的信。

谢伯缙眸光微动,伸手接过那信,轻薄地捏在指间仿若无物。

信封上是简单的四个字,“长兄亲启”。

簪花小楷,柔美清丽,正是她的字迹。

拆开抽出,只薄薄的一张,甚至连那一张上也唯有寥寥两句——

“长兄待我恩深意重,此生难报,唯有来生结草衔环。今生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勿寻勿念,愿君安好,余生平安,顺遂喜乐。妹云黛敬上。”

捏着信纸的手指攥得很紧很紧,那宣纸不堪气力,破裂一块。

心若刀绞,莫过于此。

端王妃见他那骤然沉冷的脸色,眉心一跳,心里直念着阿弥陀佛真是对小冤家,面上却是不显,故作冷漠道,“她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这样对你和她都好,与其纠缠不休,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待日后你们俩各自成家了,没准还能见面,重续兄妹情分。”

“兄妹情分?”

谢伯缙冷嗤一声,尾音是说不出的凉薄,“谁要与她做兄妹。”

端王妃见他俊脸发青,神色阴鸷,知道是动了气,叹道,“阿缙,你莫要发犟!”

谢伯缙抬眼,眸中黑沉沉的神色难辨,喉咙处有甜腥气弥漫,他鼻音很重,“姑母,您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她在何处么?”

端王妃神色凝重,心底有一瞬犹豫,最后还是狠下了心肠,偏过头道,“她昨日就离开了,一日一夜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既然姑母不成全,那我自己去寻。只要她活着,总能寻到蛛丝马迹的。”

他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站起身来,许是跪得久了,猛地站起身来,那高大的身形还晃了一晃,宛若玉山将崩。

端王妃一见,下意识伸手去扶他,“阿缙。”

谢伯缙往后退了一步,单手重重地捂着胸口,“还是要多谢姑母,替她给了我这封信。”

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更听不出半分怨怼,然而越是如此,越叫端王妃揪心,“阿缙,你这是何苦呢?”

谢伯缙扯了扯嘴角,“侄子先告辞,改日……咳!”

他忽而偏过头,弯腰呕出一口血来。

端王妃一见那鲜红的血迹,登时大惊失色,“阿缙,来人啊,来人——”

拇指揩了下嘴角血迹,谢伯缙面无表情,“姑母莫惊慌,并无大碍……侄子先行告辞。”

说罢,他转身往外去。

端王妃哪肯就这样让他走,都吐血了,叫什么无碍?非得人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么?

她上前拦着,外头那些奴仆听到端王妃的大叫也着急忙慌跑了进来,“王妃?”

“来人,给我拦着他!再去找大夫来,快去快去!”

可在沙场刀锋剑雨过来的男人,哪里是这些丫鬟小厮拦得住的,光是那冷戾的杀意,就叫府上的奴仆踌躇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端王妃把心一横,拦到他面前,面容肃穆,“阿缙,你连姑母的话都不听了么?”

谢伯缙浓密的黑睫垂下,艰涩地扯了下薄唇,“若不是姑母,换做旁人,我早已亮了刀剑……”

端王妃心下一沉,“若你还认我这个姑母,就听我一言,别去追,别再执迷不悟。”

“恕难从命。”

就在他打算绕过柱子出门时,小郡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当见到母亲院里混乱的场面时,愣了一愣,“这,这是怎么了?”

端王妃立即扬声喊道,“子实,拦住你表兄!莫让他跑了!”

小郡王,“……?”

不是,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晃了下脑袋,喊道,“母亲,子恒表兄,你们还是先去前厅吧,三皇子带圣旨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乌孙使者,说是要找云表妹接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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