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庄一呆就是十天，卷天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东瑾的病也好了六七成，像是一切都好了起来，可是心却是安定不下来。

君公子帮忙对外散布着东瑾已死的消息，也不知道相信者能有多少，但至少能麻痹众人一时。我也对君公子讲过有关于莫名黑衣人的事，对他说起过那个口中的‘大人’，哪知他听闻却是眉头一皱，跟我讲起红妆的事，这下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单纯害羞的红妆不是什么回家探亲，而是已经死了。

红妆的真实身份让我很是惊讶，或者说她脸上的那层真人皮让我觉得阴森可怕。风行燕关云织么，看来危险与阴谋也可以掩藏在无害的表皮之下。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黑衣人口中的‘大人’与风行燕口中的‘大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人，那么‘大人’盯上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风行燕。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利用价值，或者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以至于要抓我杀我。

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头疼，感觉自己无形间就卷入了一场摸不着北的阴谋里，而自己就是那个被人牵着线的玩偶。不过，再过不了多少日子，我便同东瑾逆寒隐身江湖，虽然是很懦弱的逃避，但是我会活得轻松自在，想起这我就无声的笑了。

我现在依旧住在原来居住的小院里，所以到了下午阳光就会落满了院子，将一切物什拉出长长的影子，风起的时候，树枝开始摇摆，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在舞蹈一般，交错重叠。

我将自己浸在阳光里，这四月的阳光甚是温和，照的人暖洋洋的，舒服得紧。

“凡歌。”

我回过神，看过去，只见有琴飞站在小院门口，目光幽怨的看着我，有压抑，有挣扎，还有一丝祈求。我怔怔的看着他，没了丝毫玩笑心，我知道他是有事而来。

“有琴飞，你怎么了？”我走向他，在他跟前站定，我感受一股忧伤的气息。

“可不可以不要走？”有琴飞微微低下头，声音低哑，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他是在祈求我么。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勇气回答他的问题，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庄同东瑾会合了，可是离别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对卷天。

“你知道主子生病神志不清时叫的是谁的名字么，不是他的母妃，而是你，歌儿，歌儿，一声声，就像是从心底的呐喊一般，随着泪水向外涌出来。他知道你还活着，兴奋得站立不住，几次想要逃出去找你，都被我给拦了回来，他的身体已是经不起折腾，偏偏要坚持着不要睡着，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用银针扎自己的穴道，我几乎忘记主仆的身份，大声向他吼，他看着我，说要是我睡着了歌儿在这时候回来了怎么办。”

我双手拽着自己的胸口的衣服，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卷天都是笑脸盈盈，没有谈及过生病时的任何事情。

“你永远想象不到主子说这话时眼神里的期盼与喜悦有多让人心碎。在你刚回来的那几天，主子为了不让你担心，从来不告诉你他每天夜里都会吐血的事，可是第二天清晨依旧让我强制叫醒他，忍着痛苦满脸笑意的面对你，这些你知道么，你不知道！凡歌，就算我求你，主子的病刚好，不能再受打击了，你不要走好么，为了他。”

有琴飞的话句句刺痛着我的心脏，我捂着嘴，无声哭泣，任泪水流过指缝。我缓缓蹲下身子，隐蔽在围墙的阴影里，周身冰凉。

卷天，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放得下。可是，我不想你这样。

“有琴飞，你该知道，卷天不该这般依赖我。”半响，我起身，冰冷看他。

有琴飞有些惊讶，惊讶于我的无情，惊讶于我的决绝，是的，我回答了他，我要离开。

“哼，我怎会不明白这点，我自然也是希望主子坚强，可是我更不希望主子难过伤心。他，太孤独了。”有琴飞笑得有些苍凉，目光落在远处，我知道他现在脑里闪现的定是卷天的面容。

“卷天不是你我想象的这般脆弱，我们该相信他。”

“你这是借口。凡歌，你是自私的。”有琴飞突然收回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带着恼怒。

“自私么，我当然自私，试问天下谁人不自私。”我转身退后几步，将自己完全沉浸在阳光里，这样身体就会暖和一些了吧，这样说话就会有底气一些了吧。

“你！”有琴飞也上前一步，地上立马拉长他的影子，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明白为何我这般绝情，这般厚颜无耻的承认自己的自私。

“有琴飞，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看着他快乐。可是在这半年来，我意识到，在这个肉弱强食的刀剑时代，只有强者才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人，才能维护住自己的快乐，所以……”我的目光落在有琴飞身后的院门上，我知道现在有个身影蹲在那里，从我蹲下哭泣时就蹲在那里，静听着院内的一切。

“所以，想要他坚强起来，成为强者，就不该未雨绸缪，将一切危难挫折掐灭于未燃。”

有琴飞看着我有些愣神，我没有想过要他接受理解我，同时，我也没有想过要同卷天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既然这般，我给不了他的，就该早日断绝，即便这样会伤了他，我也不悔，我知道他早晚会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铁定了要离开？”有琴飞有些无力。

“是，我要离开，后天就离开。”我咬牙狠心说道，心思却是落在院门外的卷天身上。

卷天，你会怨我么，会恨我无情么。

“歌儿。”卷天到底还是出来了，站在院门口，春风吹起他的衣角，在空中翻飞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悲伤的，汹涌而出，将我淹没。

我没有勇气看他，可是我必须看他：“卷天，我后天就离开。”

突然发现我是个适合做‘后妈’的人，说话做事这般虐人。

“歌儿，只要你快乐就好。”卷天笑了，比哭还难看，他就像一下子长了十岁，一下子没了生气，一下子从童年走了出来。

我感觉头上受到雷霆万钧的一击，整个人都恍惚起来，看着他，不知所措，我手脚颤抖，泪眼模糊，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死死的，直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我怕，我怕自己下一刻就冲上前去，将他搂在怀里，告诉他，跟我一起走吧。

卷天，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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