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来垫子到他身前摆下，端端正正地与他面对面跪坐下，微微抬头瞄了眼他，嘿然一笑凑近他说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他见我一本正经，忽而又嬉皮笑脸的样子望着他，唇角不由荡起一抹笑意，眉眼俱弯地无奈摇头。

我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忙催促道：“穆苏哥哥，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事啊？”

“啊！是不是我们成亲之前，应该回避一下？对对，我应该跟穆苏哥哥分开住两处的！这样，我回师父那里住几日，等我们成亲后我再回司徒府。”

我兀自自言自语了一通，抬头同他商量道：“如今我也只有师父这么一个亲人，师父哥哥亦是兄长，长兄如父，既、既如此，水月居便是我的娘家，明日我就回水月居，你看怎么样穆苏哥哥？”

“看来，你知道的倒不少，这么积极就了解了婚礼事宜，是真的着急嫁给我了呢。”穆苏忽然难得一见的开起玩笑来，低首隐笑道。

“哪有，谁着急了！那不是因为以前在彭城时与祁昰成过一次亲，当然知道一些了！”我下意识多少有些羞赧地随口反驳道，不料说完便觉悟过来，连忙闭口不言，偷偷瞄了眼对面突然面色沉静的穆苏，随即解释道：“那个，我是为了帮祁昰那么一次，才与他假成亲的，穆苏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知道。”

他不辨情绪地淡淡回道，瞬间又恢复从前的万年冰山脸。

糟糕，他说知道？知道了还面无表情，那肯定是真的生气了！

我急忙解释，“都是祁昰逼我的，还威胁我同他签了‘卖身契’，唉，那简直是一个无良协议！他说我不答应他他就不让我到王城来找你，当时我身在祁府，那是他的地盘儿，我怎么可能不答应他嘛，对吧穆苏哥哥？”试探地看他脸色变化。

见他依旧冷脸相对，我心里不禁打起了响鼓。要知道，天底下哪个男子会真的不介意自己妻子的过往曾经，我还是成过亲的人。然而只要一到穆苏面前，我便什么都忍不住坦白全说了。

“那个······”我坐立难安地动了动身子，准备把自己挪过去，要好好跟他解释一番才行了。比如，我对你的爱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比如，山无棱，天地合，都不敢不跟你说再见便再见了；再比如，我的心里只有你没与他，一切真的只是个误会，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现实总是残忍地回绝我一次又一次，我方想好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应对之策，一起身便非常不幸地踩住自己的裙子，直直地朝穆苏生扑了过去。

果然还是不适应这样裙装。

穆苏堪堪接住我，紧紧握住我双臂稳住我的身子，“当心一点！”

随即小心扶我坐回去。

“哦。”我乖顺无比地应声道，一颗心却仍旧半吊不上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穆苏哥哥？”见他仍不言语，我于是赶紧说道：“我与祁少主实为故交，当日我随穆苏哥哥离开千日谷后，一路上艰险不断，在燕地时多亏结识了祁昰，助我化险为夷，我们早已情同兄妹，与祁少主假成亲一事不过是还报恩情。穆苏哥哥，你别生气了，你若不开心我也会难过，你、不要不理我呀！”

穆苏定定地望着我出了神，半晌不语。

眼见这招也不管用了，我有些气馁地垂下了头。

“我知道，那时你嫁与祁少主，是出于无奈，也知道你与他成亲不过为了应一个承诺，这件事你能亲口告诉我，我很欣慰。只是雪婴，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这样草率便应了一生的誓言，更不想你在未看清事实，未决定好之前，便与我成亲了。”

我抬头看向他，郑重其事道：“我看清了！我很清醒，是因为喜欢穆苏哥哥才想与你在一起，你是觉着我把婚姻当儿戏了吗？不是的，我很认真，真的！”

他怔怔地看着激动不已的我，脩忽眉目轻阖，喟叹道：“不，我是说、雪婴，阿翁的事，我很抱歉。”

“我知道。”

“虽然阿翁不是因我而死，却是我放的火烧了竹屋，毁了千日谷，连阿翁的遗体也没能保住。”

“是我，亲手毁了你的家园。”

“我知道。”我怔了怔，勉强点头。

不见他嘴角忽而泛起点点笑意，“你说你喜欢我，你说要做我的妻子。”

我郑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宠溺地看着我，轻柔地说着：“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雪婴，想与雪婴一起生活，一起走到我们都变老了，变得走不动路了互相搀扶着！”

眼前脩忽一亮，仿佛整颗心都融化了，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我知道。”我再次软绵绵地点了点头，脑袋里好似开起了小花，各色各样争相怒放。

他唇边笑意愈加深了几分，淡淡然地继续说道：“君上所赐六名美人，我已安排了她们的去处，不日便会离开司徒府。”

“嗯嗯！知道。”

“还有，以前有个女孩儿，可能这辈子我都忘不掉她了。”他忽然有些低落地说道。

“我知·······”什么？一个忘不掉的女孩儿？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女孩？多大？住哪儿？有我可爱，有我聪明吗？”

只见他忽然收敛了笑意，正声道：“十七、八岁吧，比你高挑些，才容俱佳，而且······”

我很是不服，世上怎么能有样样都那么好的女孩呢！

穆苏悠悠补充道：“还比你聪明。”

听得此处，我心里两团怒火熊熊燃烧。他的意思是，一直都嫌弃我笨咯？

我一声不吭，旋即一拍大腿，猛然翻身而起，“那就娶她好了！”

我转身欲走，却忽然被他拉住圈在身侧，听他温和地说道：“你样样都好，不过脾气不小，你要爱闹，还是留在司徒府里，陪我闹一辈子，好不好？”

我余气未消，由他扳过身子，却抬头狠狠瞪着他，大约脸上都气红了。

只见他‘噗嗤’一声笑开了，连大白牙都露了出来，伸手拂了拂我额侧的碎发，启唇缓缓道：“这是谁家的醋坛子又给打翻了？”

我生气的懒得搭话。“可不，谁成天跟那儿酿醋！”

穆苏和颜悦色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你若是嫁了我，我便是一辈子也不会放手的，倘若哪日你再撒起泼儿来，吵着要走，我可是不许，那你还后悔吗？”

我想他便是认准了我受不了这甜言软语，受不了真的离开他。

“才不会！”我闷声闷气地回答道，逞强扭头看向别处。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还是听到那声微乎其微的轻笑。我埋着头又转回去，没敢再抬头看他，鼓足勇气才伸出双手从他腰间穿过环抱住他，只觉着他身子骤然微震，怔然失了言语。

我将头靠在他左胸前，那离心最近的地方，就那样静静地听着。扑通扑通扑通······

“穆苏哥哥，你还喜欢她么？现在？”手间的力量紧了紧，如果他说喜欢，如果他说他还喜欢着她，放不下她，那、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良久，方听他缓缓道：“喜欢，像喜欢妹妹那样喜欢，一辈子也忘不掉，抹不掉。”他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上，双臂环住我，一手顺了顺我的发丝，道：“可是你不同，我喜欢雪婴，像是前世欠下的债一样，所以现在，以后，都要偿还，永远，也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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