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这回是赵继海, 后头带着两个威猛的武将模样的人。
赵继海是李玄寂的心腹部将,经常往来王府,熟稔得很, 见了谢云嫣, 连王爷也不管了, 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哎呦, 这个是谁, 不是王爷的漂亮小媳妇吗?好几天没见你过来晃荡了, 怎么今天又露出小脸了?”
“今天我来找玄寂叔叔玩呀, 我们要去杏花春楼吃饭, 今晚上还要看花灯。”谢云嫣仰着小脸应道。
“哦,那敢情不凑巧,和你打个商量,把王爷借我用一会儿。”赵继海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对着李玄寂又是一脸恭敬,“王爷,幽州军马改制一事, 眼下有了一些眉目,幽州地方的两位将军今日一同前来, 特向王爷禀告此中详情。”
两个武将在后面俯身拱手:“末将见过王爷。”
谢云嫣“嘤”了一声,保住李玄寂的大腿,可怜巴巴地道:“我的花灯,明天就没了, 你答应我了……”
李玄寂冷静地对赵继海道:“我今日另有要事, 你们明天早上过来, 就是如此了, 去吧。”
他气势威严, 带着谢云嫣一起走了。
留下身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燕王李玄寂杀伐果断,铁血铁腕,令众军战栗俯首,怎么今日却抛下军务,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牵着走了,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幽州军府的两位将军,四个眼睛一起直直地盯住了赵继海。
赵继海尴尬地笑了笑:“王爷平日不这样的,但遇到小谢姑娘就说不准了,你们两个不要少见多怪,日后自然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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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寂带谢云嫣先去了杏花春楼。
这几天元宵佳节,文武百官都歇着,不用上朝,在街头游玩的人也多了起来,杏花春楼虽然价钱昂贵,但很受达官显贵的追捧,饭点时候更是食客满座,差不多晚到一步的,还要在外头的花厅候着座位。
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同朝为官,不至于因为官大一级就把前头吃饭的人赶出来的,这时候哪怕是公侯王爵,该等的还是要等。
只有一个人例外。
李玄寂一走进候座的花厅,原本众人还在乐呵呵地寒暄,此刻都安静了,胆小的,甚至往边上挪了挪,燕王之威,能慑鬼神,众人向来敬畏,只有两三个品阶极高的官员,携着家眷过来见礼。
李玄寂不过淡淡应了。
旁边却有人挤眉弄眼地给谢云嫣打手势。
那个是平城长公主家的小孙女,小名唤做豆娘的,和谢云嫣是顶顶要好的两个小娘子,这会儿拼命给她使眼色。
谢云嫣凑了过去。
豆娘笑得贼溜溜的,偷偷说道:“我看见安信侯府的人在上头雅座,温夫人和阿眉也在,他们今天来得特别早,占了好位置,嫣嫣,机会难得,上。”
谢云嫣的母亲苏氏,在谢家遭难的时候,迫不及待撇清关系,自请离去,转身马上嫁入了安信侯府,又生了一个女儿温嘉眉。
及至后来谢家起复,谢鹤林和谢知章依旧官居高位,苏氏大约是心中后悔,也无可奈何了。
谢氏父子二人生性豁达,苏氏既去,也不再追究,偶尔相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只有谢云嫣,懂事以后心中很是不忿,逮着机会就和苏氏过不去,反正她现在有人撑腰,嚣张得很。
这其中曲曲折折的缘由,外人可能不太清楚,豆娘却是知道的,这不是,见了苏氏就给谢云嫣通风报信了。
谢云嫣心领神会,马上回头,扒拉住李玄寂的大腿,开始撒娇:“玄寂叔叔,我肚子好饿,现在就想吃饭,片刻都等不得,喏,听说安信侯爷带着夫人小姐在楼上晓月三号雅座,我就喜欢那间,你去问问,叫他把位置让出来给我,好不好?”
她这些花花小肠子,李玄寂哪里能不知道,但如他先前所说的,他许她恣意胡闹,就是如此了。
他屈起手指,在她的小鼻子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嘤”,谢云嫣捂住小鼻子,娇嗔地瞪他。
李玄寂命人把掌柜的叫了过来。
虽则杏花春楼往来高官众多,掌柜后台也有人撑着,但他见了燕王,还是万般恭敬,立即弓下腰去:“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怠慢了,小的有罪,哪里敢叫王爷在此等候,小人那边后院另外雅座留着,请王爷随小人来。”
李玄寂却道:“本王只想要晓月三号雅座,你去和里面的客人商量一下,可否叫他们让予本王。”
他的语气也不见得如何严厉,却自有一股不容违逆的尊威,后头还平静地加了一句:“马上。”
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哪里敢说个“不”字,麻溜儿地跑了上去,到晓月三号雅座,向安信侯温煜转达了燕王的意思。
末了,掌柜的还道:“王爷只是这么一问,温侯爷您愿不愿意让座,是您自个决断,这可不干小人的事儿,还请您见谅。”
各色菜肴刚刚才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还没来得及动筷,温煜呆滞住了。
苏氏变了脸色,连抹的那层胭脂也挡不住煞白。
温嘉眉两眼含泪,气冲冲地道:“岂有此理,好好地吃顿饭呢,为什么燕王要和我们家过不去,肯定又是谢家丫头在捣鬼,实在太坏,没有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娘亲……”
“阿眉,闭嘴!”温煜厉声呵斥。
温嘉眉怔了一下,苏氏急急拉了拉她,温嘉眉不甘地低下头,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虽说是燕王“只是这么一问”,但温煜岂敢不从,急急带了妻女出来,下得楼去,还要到李玄寂面前卑躬示好。
“是下官失礼,差点耽误了王爷用膳,下官有罪,王爷请。”
李玄寂漫不经心地一颔首,连个眼色都没有分给温煜。
温煜和苏氏都是低头躬身,温嘉眉毕竟年幼,稳不住,她恶狠狠地瞪了谢云嫣一眼。
谢云嫣笑眯眯的,还和温嘉眉打了一个招呼:“哎呦,阿眉,这么巧啊,又遇到你了,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和我一道用膳?”
温嘉眉敢怒不敢言,哆哆嗦嗦地道:“多谢姐姐,我吃过了,不敢叨扰姐姐,姐姐自便。”
谢云嫣却突然翻脸,“嗤”了一声,冷冷地道:“谁是你姐姐,别胡乱攀附亲戚,羞不羞?”
周围传来强忍的“噗噗”的笑声,温嘉眉差点气得晕厥,浑身都哆嗦,被苏氏死死地按住了。
掌柜亲自招呼李玄寂上楼入座。
虽然是燕王仗势欺人,但此间,又有谁敢出来声张呢,大家当作没看见,说笑的说笑,喝茶的喝茶,偶尔有人眼睛瞟过来,还带着明晃晃的嘲笑。
温煜心烦意乱。苏氏曾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容姿无双,他年少时爱慕苏氏,始终念念不忘,后来苏氏改嫁给他,他只觉得欢喜不胜,其他的也不甚在意。
但如今,因着苏氏的缘故,他被燕王所恶,更屡屡遭到刁难,譬如,今日这般,当着诸位世家权贵的面,什么脸都丢光了,由不得他不恨。
但他的怒意不敢对着燕王,只能对着苏氏,再多深情,也经不住嗟磨,纵然苏氏还和当年一般千娇百媚,此时在他眼里看来,突然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温煜“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苏氏母女,一甩袖,自己径直走了。
苏氏难堪不已,拖着女儿,用袖子掩着脸,追了出去。
谢云嫣躲在楼上,掀起窗纱,偷偷摸摸地看了这一幕,不由地神清气爽,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多吃两碗饭了。
于是,她真的吃多了。
李玄寂宠她,怕她不好好吃饭,亲自拿着勺子喂她。
她坐在那里,饭来张口,吃得十分舒坦,一边吃,一边“咕咕咕”地和李玄寂说话,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到了后面,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她瘫倒在座位上,一脸哀怨:“把掌柜的叫过来,和他好好说道说道,都怪他不好,为什么他家的东西要做得这么好吃,我吃撑了,不得了,要胖起来了,不行,明天得饿一天,补回来。”
李玄寂心下也有些后悔,他对这么一个小娘子的饭量实在是没有把握,没想到把她喂过头了。
但他还是保持了一脸端庄严肃的神态:“又胡说了,你长身体的年纪,正是要多吃些,每天都须得好好吃饭,我稍后叫人到你府上交代你爹,明天盯紧你,一顿都不能马虎,听到了没有?”
谢云嫣更加哀怨了:“一个爹就够了,不需要两个,玄寂叔叔,你放过我吧。”
李玄寂听了这话也不恼,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样的嫣嫣,谁能不爱呢?
她还这么小,娇娇软软的一团,她从小就爱黏着他,就像糯米丸子,“吧唧”一下,贴在他身上抓不下来,当她甜甜地叫他“玄寂叔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铁石般的心会没来由地变得柔软起来。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无关情爱,大约是上辈子欠了她很多钱没还,这辈子就想好好疼她一些。
她的头发又密又软,摸过去就像丝绸或者云朵,李玄寂忍不住揉了又揉,直到谢云嫣生气起来,抱着头叫道:“头发乱了,人家出门前特地叫了嬷嬷帮忙梳的,可漂亮了,你不要再摸了。”
李玄寂这才遗憾地收了手。
饭毕,出了杏花春楼。
这时候已经近了黄昏,街头巷尾的花灯陆陆续续地点燃起来,星星点点,宛如人间参差烟火,路上的行人越发多了,人头涌动,熙熙攘攘的。
谢云嫣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下,又蹦达了两下,李玄寂立即阻止。
“才吃完饭,安分些,不许跳。”
谢云嫣委屈起来,用手比划着,“可是,你看看,那些人都那么高,挡着我了,街那头的花灯我都看不到。”
看不到吗?李玄寂抬头看了看,远近一览无余,又低头看了看,哦,一个小小的矮冬瓜杵在他面前,差不多旁边的人确实都比她高一些儿。
大约是他眼中的笑意过于明显了,矮冬瓜气鼓鼓地跺着脚。
“不许笑,嫣嫣要生气了。”
“好,我不笑。”李玄寂温和地应她。
他一把将谢云嫣抱了起来,托了一下,放到自己的肩头:“来,坐好,抱紧,小心些,别掉下来。”
谢云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马上笑了起来,她很快调整好姿势,双腿跨坐在李玄寂的肩膀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牢牢地抱住了。李玄寂体型高硕结实,肩背浑厚宽阔,小小的谢云嫣坐在上面,真是稳稳当当。
这下子,她是整条街上最高的人啦。
谢云嫣高兴极了:“玄寂叔叔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快点,我们看花灯去,哼哼,今晚上,他们都要羡慕我,谁也不如我看得清楚。”
她手一指,趾高气昂地支使着李玄寂:“喏,玄寂叔叔,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想吃。”
“你不是刚刚才吃撑了吗?”李玄寂冷静地提醒她。
“呃?”谢云嫣苦恼地想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的肚子还可以吃得下一颗,好,就一颗,剩下的,分给玄寂叔叔吃,去嘛、去嘛,给我卖糖葫芦,就是要吃,一定要吃。”
她无赖地撒娇着,叫他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
于是,李玄寂的肩膀上头窝着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就这么面不改色,气势如山,过去买糖葫芦了。
……
街那头。
尚书令谢鹤林谢老大人从宫中出来,坐着轿子经过长平街的时候,外头实在太过热闹了,他忍不住掀起轿帘看了一眼。
月上黄昏,夜色未至,枝头树梢的花灯已经逐渐亮了起来,黄金缕、碧玉绦,满枝星光,一树琉璃,年轻的女郎们结伴而行,嬉笑游乐,满街珠翠,香风习习,一派繁华景致。
谢鹤林捋须微笑:“此所谓太平盛世也,百姓有福,社稷有福,甚佳。”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了:“嗯?那边,那个,是谁?”
谢府的管家跟着老爷身边,闻言看了一眼,司空见惯了,还很体贴地回复主人:“是我们家嫣嫣姑娘和燕王殿下。”
谢鹤林差点捋断了胡子:“这丫头,不是和她交代过,别总是往燕王身边凑,我才一出门,她就不听话,回头叫她爹打她。”
老管家跟着老爷几十年了,说话也随便:“可是,老爷,当初不是您自个儿把姑娘许配给燕王的吗?我们家姑娘是未来的燕王妃,和燕王亲近,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还有,老爷,大爷从来不舍得打姑娘的,要不,您亲自动手?”
谢鹤林被噎了一下,气呼呼地道:“停轿,去,把嫣嫣给我叫过来。”
管家依言,跑了过去。
一会儿,谢云嫣就过来了,自然,是坐在李玄寂肩膀上过来的,还兴高采烈地朝谢鹤林挥手:“爷爷、爷爷,您看看我,神气不神气?整条街上最显眼的人就是我了。”
可神气了,坐得高高的,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的雀金裘斗篷,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笑得眉眼弯弯,就似一颗珍珠在发光,惹得过往的行人一直往这边看过来。
谢鹤林简直要对李玄寂肃然起敬了,就这样,尊贵的燕王殿下依旧保持着雍容华贵的气度,身形稳如山岳,还能沉静地问候谢鹤林。
“许久未见,老谢大人可安好?”
不好,因为有人要把他的宝贝孙女儿拐跑了,谢鹤林板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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