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李阮吊着一条胳臂，身后背景，则是医院过道，唐黎也注意到墙上的暹国文字。

  李阮说李灏现在要见她，自然不是坐在一块儿面对面的那种。

  随着李阮的话音落下，手机镜头一转，唐黎看到了一间高级单人病房。

  病房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唐黎这一眼望去，可以用黑压压来形容。

  过道上的公共椅已坐满，站着的人，也挤占了半条走廊。

  这些人，有的在低头冥思，有的窃窃私语，也有的在不远处打电话，唐黎隔着手机屏幕都感受到了那种凝重的气氛。

  “昨天老爷子休克了，凌晨才抢救过来。”

  李阮在镜头外解释：“老爷子被关押在基地的时候，遭了不少罪，心脏因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时好时坏。”

  “至于你看到的这些人，除了李氏的旁支，还有李家的姻亲。”

  说话间，李阮也进到病房里。

  病房又被隔成内外间。

  透过玻璃墙，唐黎见到了那位与她有血缘的近亲。

  李灏已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会儿，李灏正靠在床头，形容偏瘦，精神却矍铄，若非李阮说他昨晚才经历一场抢救，唐黎很难将状态这么好的李灏与性命垂危的病患联系起来。

  护士正站在病床前为李灏调点滴的速度。

  李灏一抬手，唐黎才发现他左手中指是夹着心电监护仪手夹的。

  从面相上来说，李灏算不上慈眉善目，只一眼，唐黎就确定这不是一个会被人三言两语糊弄住的老头。

  当李阮推开内间的门，李灏也扭头看了过来。

  视频另一端，唐黎并未上赶着问候。

  得知外家尚有亲人，她心中不是毫无波澜。

  这几天，她一直有在网上查关于暹国李氏的新闻。

  接到李阮的视频通话，对唐黎来说，是意外的，也毫无准备，如今要与李灏视频见面，何尝不是赶鸭子上架。

  她甚至都没想好开场白。

  手机被放置在李灏跟前的支架上，李灏就先她开口：“你就是阿黎？”

  不是她想象中的冷硬口吻。

  相反的，还释放出一种亲近的信号。

  唐黎望着视频那头、面容已变和蔼的老人，也点了头：“是。”

  李灏打量了她一会儿，神情透着缅怀：“你这双眼睛与你外公很像，一样的有神，看上去，也一样的聪明。”

  唐黎如实说：“我母亲的眼睛，才是最像外公的。”

  提及唐茵，李灏脸上的笑容少了一点，随后道：“你父母的事，阮已经告诉我。”

  在外人描述的版本里，唐茵与黎文彦顶多算造化弄人。

  没有谁会知道，黎文彦如今的妻女，多年前曾狠狠伤害过这个女人。

  “当年你外公告诉我，你母亲看上了一个年轻人，是本来给他开车的司机，那时候，我是不同意的。”

  唐黎闻言，不由得看向李灏。

  李灏一声叹息：“我让你外公把女儿送回本家，就说到暹国留学，清府华裔中不缺青年才俊，在这边待久了，多谈两段恋爱，也就忘记那个司机，可你外公宠你母亲宠得不行，硬说要尊重你母亲自己的意愿。”

  唐珅会松口让女儿和黎文彦在一起，除了唐茵自己喜欢，还有个最重要的前提——黎文彦从未真正参与过海络因的买卖。

  在唐珅的眼里，黎文彦是可以被掰回来的。

  “当时你外公跟我说，等事情一了，就送你母亲和你父亲出国，让他们先在国外过几年太平日子。”

  李灏说着，目光回到唐黎脸上：“你外公当初去滇南发展，我给了他一笔古玩，因为你母亲喜欢画画，他后来就说，要把古玩交给你父母，让他们在国外开一间画廊。”

  结果世事无常，黎文彦独吞了这些古玩。

  也顺便要了唐珅那条命。

  “你父亲被伊萨手底下的人绑架，我有看到新闻。”

  一句话，李灏就结束了回忆。

  他看向唐黎的眼神，依然是亲切的：“想必阮已经告诉过你，伊萨与我们李氏是结了仇的。”

  见唐黎没否认，李灏又说：“能在我咽气前，看到你被寻回本家，将来我在下面见着你外公，也终于可以给他一个交待；况且你现在，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属。”

  这个归属，自然是指宋柏彦。

  听到亲人提起自己丈夫，唐黎跟着开口：“他对我很好。”

  言外意，也是想让李家人放心。

  如今自己与李家的关系得到确认，唐黎正想提一提自己的暹国之行，李灏先道：“宋总统年轻有为，也十分有魄力，S国的扫毒行动可以顺利进行，宋总统应该顶住了不小的压力。”

  唐黎甚少过问宋柏彦的公务，私下却有关注时政新闻——

  就这些天，滇南边境缴了好几条走私利益链。

  走私金额高达十几亿。

  “说是扫毒，实则牵扯到方方面面。”

  李灏也举了一个例子：“在扫毒过程中，发现犀牛角走私，你是抓还是不抓？”

  从律法上来讲，必然是要抓的。

  然而，未等唐黎回答，李灏就告诉她：“据我所知，S国的京圈，可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南边开了贸易公司，其中就有S国前总统白崇明的老师、左禹良家的大公子。”

  李灏这番话，就差没明说那些贸易公司有猫腻。

  宋柏彦的扫毒方针一落实，等于间接撬动了这帮人的利益。

  李灏明白的道理，宋柏彦当然也清楚。

  李灏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出来：“宋柏彦开展这次行动的初衷，便是逮捕伊萨那帮手下，现在，无非是宋柏彦肯不肯开这个口，一旦他点名要人，就是伊萨也手到擒来。”

  唐黎想起上辈子——

  宋柏彦确实只花月余时间就逮住了伊萨。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李灏望着她，没掩饰眼中的厚望：“二十年前，我失去了最亲的弟弟，也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今时今日，我终归不愿再把阮也搭进去。”

  唐黎听懂李灏话里的意思。

  李灏很清楚，一个月后抓捕伊萨不一定会成功。

  所以，他希望她向宋柏彦开口‘求救’。

  “只有逮捕伊萨，你外公的冤屈才能洗脱，你才能摆脱如今的身世，将来你与宋总统的婚姻关系公开，也不用再怕被人揭露外公是谁。”

  这番话，直击唐黎的软肋。

  但她并未被李灏牵着鼻子走：“李家的事，该由李家人来解决。”

  说着，她回望李灏：“至于宋柏彦，他是我丈夫，却不是我搞特权（权）的工具。”

  ——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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