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惺惺相惜
从他梦中轻唤而出的原是这两字。也就是这仅此的两个字直吓得楚熙神情惊愕,浑身猛然抖了一抖,那一刻,她凝眸瞧着高越的睡颜,他眉宇轻蹙,所做之梦似极不安稳,连那所唤之声也加重了些许,楚熙静闻着,身影僵直,往后瘫坐于榻,近日来的疑问似终有了答案,只是······她从未想过,真相原是如此·······
深秋时节,凉风不断,燕宫上下梧桐遍地,放眼望去,皆是满目赤红。绛云轩内宫人进进出出,忙作一团,殿中香炉轻燃,轩窗紧掩,太医正坐于榻侧为楚熙诊脉,高越静候于一侧。
“庭妃娘娘如何了?好端端地怎的忽然就病了?”见秦太医收手,他上前切声问道。
“秋日间露水重,才使得娘娘受了些寒凉,此病应无大碍,还望大王放心。”秦太医道。
闻得此话,高越方才缓松了一口气,待太医写罢药方,他且将那方子拿起瞧了又瞧,想他看过不少医书,又曾在那三年间行过医术,对此也算略懂一二,觉着无误,方将那方子交与尚子前去太医院取药。许怕搅扰到楚熙,高越与秦太医移步外阁说话,其声细不可闻,此时寝殿中传来一声轻咳,楚熙苏醒了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正抬眸瞧着帷幔外高越那为自个儿焦急的身影,眉宇间满是怅然不解之色,少顷,许是不忍再面对方才闭眸背转过身去。
这一病,便是数月,数月间楚熙终日闷于房内,或卧病在榻,或身披薄衫立于轩窗之下,披散着头发,模样颓靡,起初,高越时常来瞧,总觉她病因奇特,虽天天吃药但未见好转,却亦不再加重,如此时日长了,外加国事繁忙,越便极少再来这绛云轩。想那楚熙入宫极晚,又性子清冷不喜与人来往,遂病的那一秋除却候在一侧的宫人外几乎未有嫔妃前来看望,其间玉菡来过一回,问候了几句且送来了些许滋补药材,除此之外,葭儿亦来过几回。
那个时候,深秋多雨,不便外出闲逛,葭儿终日于阁中本就烦闷,又闻楚熙卧病,她念着往日间两人的情分便冒雨前去看望了两回,本是奔着嫔妃间往来之礼,可谁知那楚熙瞧见她那平素苍白消瘦的面颊上竟多了一丝颜色,且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许因她尚在病中,所言无论次,直让葭儿听不大懂,可她并未打断只耐心的听着她将话讲完,一次过后,她见楚熙待自个儿与别个不同方时常来看她,还带最鲜的鱼汤喂她饮下,每每于此,楚熙方要从榻上坐起与她悄声说上好一会子话,葭儿对此举颇有不解,只当是她病中烦闷想寻个人小聊罢,想来深宫之人颇为冷情,自她病后,无人来瞧,仅有自个儿常来因而她将自个儿视为知己又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倒也说的通。
一日雨止,长道上梧桐叶落了满地,遥遥望去,却是满地赤红,许是寒冬将至,枯叶将落尽,隐约可见那于枝头栖息的寒鸦,葭儿身着披风立于长道尽头仰首瞧着,待将那景尽收眼底,方才与弄棋行过长道往南宫去。绛云轩外亦是红枫满地,门前两人束手立于此,见葭儿过来,方俯身行礼,此时葭儿停步,瞧着轩阁内外之景,轻声问那宫人道:
“眼下雨止,这轩内外落叶遍地,为何不执帚清扫一番?”
听闻此话,那小宫人往里间瞧了一眼,方委屈道:“回和妃娘娘,今晨奴才本是欲打扫的,可娘娘见了说秋时未去,清扫不尽,纵然费力也是徒劳,奴才这才停手由着它去的。”
“你们娘娘能起身了?”
葭儿欣然道,未待那宫人回答便绕过侧廊往偏殿行去。殿中青烟缭绕,轩窗半掩,纱帘轻扬,楚熙披散着头发身着薄衫静立于殿中,仰面静瞧着眼前那副高挂的画卷,神情迷惘,葭儿进殿瞧见此景,未有多想,便于她身后开口问道:“妹妹怎的起身了?身上可大好了?”
楚熙转身,瞧着葭儿应声道:“较昨日是好了些许,念着已于榻上躺了甚久便想出来走走,这段时日难为姐姐总来瞧妹妹,若妹妹大安,他日定当登门道谢。”
“无妨。”葭儿道,言罢她缓步上前,与楚熙一道同立静瞧着墙上高挂的画卷,良久,方又道:“此画乃是大王为妹妹所作罢,果然那画中人像极了妹妹。”
此时,楚熙扭过头瞧着那立于自个儿身侧的葭儿,沉思了片刻,终是轻声道:“其实······亦像极了姐姐。”
“身侧常有人说你我相像,想来咱们非亲非故能有几分相像也是缘分,有时瞧着妹妹,犹似瞧见了另一个自个儿,与妹妹说话,又似在与另外一个自个儿相谈,尤为新奇,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唯独妹妹能让我生惺惺相惜之感,因而今生能于燕宫遇见妹妹,姐姐心中欢喜,不知妹妹意下如何?瞧见姐姐,心中可还欢喜?”
闻罢此话,楚熙神情微凝,神色间多了一丝愀然,半晌方才垂眸应道:“楚熙能遇姐姐、能与姐姐有几分相像自然是心中欢喜。”
转眼入冬,落叶已尽,时气寒凉,宫人皆已将红裙换作绿袄,更有甚者早在宫苑中燃起了暖炉。楚熙病情好转了些许,从前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颜色,因卧病的那段时日未有多加照料寻儿,眼下方将他叫至跟前说话,从而闻其声,察其色,以此来判他过得如何,瞧他一切皆好,便又盘问起了他近来的功课。那个时候,殿中烧着炉子,楚熙身披斗篷围炉坐于殿阶之上,静瞧着那盘腿坐于一侧的小寻儿,火光幽闪,将他的小脸照的红扑扑的,恍惚间,她不禁微有失神······那日,待寻儿去燕平宫耍玩之际,她方唤来贴身宫女柔然,问起了有关秋藤之事,想那柔然曾是将军府暗卫,从小养于府中自然知晓先前之事。
“那秋藤在将军府时便一直伺候着小姐,后来小姐入了宫她亦跟了去,可谓忠心耿耿,直至小姐因病逝世她方才离宫回乡下家中去了。”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柔然如是道。
“她家在哪?眼下可否能寻得?”楚熙再问道。
“这······奴婢不知。”柔然道,她不知主子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但见她眸色间闪过失落之绪,方又转话道:“奴婢从前训养在外,甚少与府中人交道遂不大清楚,不过同她一道伺候小姐的姑姑定然知晓······”
“你且以探亲为由出宫一趟,回将军府暗地里打听秋藤踪迹,若寻着她,便悄然带着来见我。”楚熙打断她道。
“她伺候小姐不过是许多年前的事,娘娘为何忽然提起此人?”柔然问。
楚熙抬眸,瞧着眼前那副高悬的画作,沉声道:“我有一惑,需得由她来解。”
柔然得令,不再多问,收拾了包袱披了斗篷朝轩外行去。往后那段时日,楚熙便静心候于轩中,或坐于轩窗之下,或临那画卷而立,或围炉坐于殿阶陪寻皇子耍玩,自秋去,她身上的病便好了些许,虽未完全根除,但终归可自个儿外出走动,冬时等候柔然归来之际,她闲来无事,念起葭儿往日的情分,便与牧遥一道携着礼品出了绛云轩朝葭苑而来。苑中梅林叶落,可现其间扑飞的鸟雀,可瞧含苞的花枝,楚熙紧了紧身着的斗篷,缓于小道之上边行便赏,待至宫苑之处,葭儿正坐于暖阁刺绣着些小玩意儿,见楚熙到,便起身迎了上去。
“外头冷的很,妹妹身子未愈怎的出来了?还行了这样远的路?”葭儿握着她的手,继而道,“手这样凉快过来烤烤火罢。”
她引着楚熙围炉坐下,此时,楚熙浅声道:“前时妹妹病着,姐姐有心日日前去看望,此份恩情,妹妹全皆记在心里,眼下妹妹好了些许,特来登门向姐姐道谢。”
“你我既为知己,又何需这般客气。”葭儿笑道,将热茶递与她。
“深宫之中,情谊乃是最为稀罕之物,遂妹妹当然要铭记于心。”楚熙道,言罢她转眸瞧着葭儿案侧所摆之物,好奇道:“姐姐这是在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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