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往常都是自己主动跑过去, 善善还是头一回收到皇帝这么郑重的邀请。
收到了邀请,她自然应约,也没忘记捎上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张纸鸟被她展开, 已经折不回去,她就捧着那一张皱巴巴的纸,献宝似地跑去给石头看, 邀请他与自己一起去。
“皇上只邀请了你,没有邀请我。”石头犹豫地摇头:“还是算了,你一个人去吧。”
“这有什么?”善善大方地说:“反正你也和我去过好多回了,皇上叔叔也认得你, 我们俩天天待在一块儿, 他肯定也是要邀请你的。”
“也许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你说呢?”
“那又怎么了?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呀!”
善善兜不住秘密,两个小孩儿整天待在一块儿, 有什么事情,往往温宜青都还不知道,她就先告诉石头了。
善善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也想不出皇帝找自己能有什么大事。她又说:“你不是很喜欢读兵书吗?皇上叔叔家的书房里有好多书, 里面一定有很多兵书,你和我一起去, 就能将他的书借过来看了。”
石头眼眸微亮, 重重点头应下。
善善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还请丫鬟给自己重新梳了头发,戴上一个新的珠花。郑重地梳妆打扮后, 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 抿着甜甜的小梨涡, 高高兴兴地牵着石头的手, 快活地跑了出去。
皇帝就住在隔壁, 出门拐个弯的功夫。善善本来还想去和娘亲说一声,但找了好几间屋子都没找到,怕皇帝等急了,只好留了话,托人转告一声。
善善的小风车呼啦啦地吹到了隔壁宅子门前。
门前的守卫尽职尽责,目不斜视。她来过这边许多回,因此并没有人阻拦。
她高高兴兴地迈过门槛,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绕了回来:“叔叔!”
守卫垂下眼看她。
善善从怀里掏出邀请的信,举高了给他看,得意地扬起了小揪揪:“你瞧,今天我是被邀请过来的。”
嗯?
那又怎么了?
皇帝每日出宫来这座私宅,这座宅邸前守门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是皇帝手下精锐暗卫,心知肚明,隔壁宅子住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是还未册封的公主……
……等等!
守卫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封熟悉的信,眼皮狠狠跳了跳。
这、这不是……!!!
“这是皇……”守卫含糊道:“……这是那位大人给你的邀请信?!”
“是呀!”
“给你的?”
“对呀!”
“……”
善善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有些迟疑地放下信:“怎么了?”
守卫:“……”
守卫心头大乱,面上却什么也没显露出来。他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两个小孩的面前,道:“大人今日有要事繁忙,温小姐今日还是先行回去吧。”
“有事?”
善善皱起脸:“可他不是刚邀请的我吗?”
守卫:“……就是刚来的急事。”
善善不禁失落。
她捧着这封邀请,也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
善善看着纸上的墨字,再顺着看到鞋面上的小金鱼绣样,她又抬起头,眼巴巴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忙完啊?”
“……”守卫:“这……小的也不清楚。”
“我在这儿等他好吗?”
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比刚出生的幼犬还要惹人怜爱。她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新珠花,此时小揪揪失望地垂下,失落极了。
守卫:“……”
守卫最后还是撇过头,退开一步,让二人进去。
他低声说:“也许已经忙完了。”
善善眼睛一亮:“谢谢叔叔!”
她又重新振作精神,牵上石头,高高兴兴迈了进去。
石头回头看了守卫一眼,想了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善善已经来过这边许多回,她还在这边有一间屋子,放了许多宝贝,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她出入两边就像是在出入自己家一样。往常皇帝总是坐在花园里等她,每次善善一过来,便是第一个冲进花园,一眼就能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只是这回,她在花园里找了一圈,却没见到皇帝。
想到守卫说皇帝有急事,她又去书房找人。
这间宅子里事物齐全,边谌在这里待的时间愈久,偶尔也会将政务带到这边来处理。有时善善过来找他,就见他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只是二人寻到书房,桌上散着一些折子,砚台墨迹未干,屋子里却空荡荡的,也不见皇帝的身影。
找了两回没找到,善善有些泄气:“不是皇上叔叔请我来的吗?他人去哪了?”
石头:“也许皇上有事先回去了。”
“皇上叔叔刚刚才邀请我,要是有事,他一定会和我说的。这儿那么多人,好多人能帮他传话。”善善有些不高兴:“他是不是骗我?”
而且还用小鸟来邀请她。善善还从来没有收到过那么郑重的邀请,她来之前就在想,或许皇上是要给她什么惊喜。没有惊喜也没关系,小鸟已经让她很高兴啦。
可这要是骗人的,就算是善善好脾气,也不想要理人了!
石头想了想:“也许皇上想和你玩捉迷藏?”
“捉迷藏?”
这么一说,善善又喜笑颜开,眼睛亮晶晶地拉着他往外冲。
她来过这么多回,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熟悉。
这座宅子不比她家小,可大多屋子都空着,没有人住,只有下人每天打扫。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也一个人也没有。
善善也没气馁,她一间一间找过去,直到找到一间屋子前,她轻轻一推,却没推动。
“咦?”
她又用了力,门闩从里面闩着。善善扬声问:“皇上叔叔,你在里面吗?”
屋子里传出细微的什么动静,又很快停止。
但这也够了。
善善听见动静,就知道人就在里面,她双手捂成一个小喇叭,凑到门缝前,兴高采烈地冲着里面喊:“皇上叔叔,我找到你啦,快出来吧!”
“……”
“皇上叔叔?”
“……善善?”边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
“是我呀!”
里面又传来一道闷声,像是一个重物落地。善善仔细去听,却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好奇地趴过去,想要透过紧闭的屋门中央的门缝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惜只看见一道细细的光,什么也瞧不清。
忽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边谌从里面走出来。
善善一时没站稳,哎呀一声往前扑去,还不等她摔倒,边谌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善善好像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但皇帝抱着她往外迈出一步,另一只手飞快地关上了屋门。
善善扶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衣领处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善善,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没想明白,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个问题吸引了过去。
“皇上叔叔,不是你邀请我过来的吗?”
“我……邀请的你?”
“对呀!”
善善再从怀里掏出那封皱巴巴的信。
“我认得您的字。”她天真地说:“这不是您写给我的吗?”
边谌:“……”
他无言地看了那封皱巴巴的信许久,心口有无数话想说,半晌,却只能道:“……是我送的。”
“你叫我过来干什么?”善善探头,看向紧闭的屋门:“你在和我玩躲猫猫吗?里面藏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那……”
“我叫你过来,是……”
边谌记挂着屋中,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懵懂的眼里满是期待。他从小姑娘的手中抽出那封信,揉起藏于袖中,面不改色地抱着孩子快步往外走。
善善“哎”了一声,想要把小鸟信收回来,以后放到自己的百宝箱里做纪念。
“……本是想请你吃个新点心。”皇帝说。
善善:“什么点心?”
“御厨今日做坏了,下次再请你。”
“哦……”
善善肚子还没饿,听到点心没了,只是馋了馋,便抛到了脑后。
她的目光一直往皇帝的袖中瞟,边谌注意到她的视线,顿了顿,又道:“你想参加宫宴吗?”
“宫宴?!”善善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吸引走,她惊喜地问:“宫里又有宴会了吗?”
皇帝颔首。
不年不节,也没关系。
总能找到借口。
“您要邀请我去吗?”
“你愿意去吗?”
“当然愿意了!”善善可爱凑热闹了!
皇帝又道:“到那时候,我再亲自写一封帖子邀请你。”
善善眼睛都亮了:“只邀请我?”
“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天呐!
善善何时收到过这样郑重的邀请呀!
她人小,凡是家中收到请帖,总是跟在娘亲的名字后面。要么写温宜青与温善,要么写温宜青与其女,从来都不会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
善善也不惦记什么纸鸟了,她的全副心思都被那封还未收到的请帖吸引走,生怕皇帝忘了,还伸出小拇指与他拉了勾勾。
没有点心,又做了约定,之后就该回家了。
“对了。”善善想起来,把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石头拉过来:“皇上叔叔,石头哥哥想问你借书。”
“你们自去书房找。”边谌随意道:“我还有事要忙,取了书,你们自行回去。”
善善一口应下,拉着石头就往书房的方向冲。
石头任由她拉着,急匆匆与皇帝行礼告退。
他的鼻子像狗一样敏锐,从皇帝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很轻很浅,淡雅至极,似是一阵花香,又隐隐好像在哪里闻过。
石头的记忆力也很好。
他走了两步,很快想起来那是如何熟悉的一道香味。
他天天都能闻到,是一个香包的味道,善善的身上也时常沾上——因为她每日睁眼醒来,头一件事就是去找娘亲撒娇。
温宜青开着一间胭脂香粉铺,与各种香料也颇有了解。她的香包是自己配的,外面买不来,所以只有温家有这种味道。
石头霍然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去。
“石头哥哥?”善善看他停下,又问:“你怎么了?”
边谌站在原地,与他的视线对上。
帝王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洞察分明,似是已经从他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里看出了什么。但皇帝神色丝毫未变,眸光却更加冷酷威严。
石头汗毛直立。
他感知敏锐,隐隐约约好像有一道锋利的冷刀从体表刮过。
石头:“……”
他他他……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他不敢说!
他用力低下头,闷声回答:“没什么。”
而后加快了脚步,像是逃也似的,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道人影消失在书房的方向,边谌才往回走。
那件屋子房门依旧紧闭,他抬手轻扣,低声道:“善善已经走了。”
许久,屋门再一次从里面被人打开。
温宜青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发髻整齐,口脂却有些模糊。她有些狼狈地问:“善善怎么会过来?”
边谌摸了摸鼻子,“我听说你回家,便向你送了信……”
后来,信才刚送出去,温宜青便自己来了。他们在两座相邻的宅子里见过许多回,纸鸟也飞了许多回,从来都小心翼翼,未出纰漏,他未将那封没送到主人手中的信放在心上,也没想过会被小姑娘捡到。
二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温宜青别开眼:“善善回家后肯定会找我,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越过边谌,快步往外走。
她也来过数回,已经知道这座宅邸的每一条路,与善善一样清楚。
“等等。”边谌拉住她的手:“你今夜可有空?”
“不了。”温宜青低声道:“下回再说吧。”
平常也在夜里见过数次。
可这回差点被小女儿发现,她便没由来的心虚。善善向来横冲直撞,要不是顺手放下门闩,那时善善直接冲进来,想来什么都会被她看的干干净净。
虽未做什么有悖人伦之事,可想到那是自己的小女儿,到底是有些难为情。
“下回是何时?明日?”
“再过些日子。”
边谌微微抿起唇角。
温宜青看他模样,眼眸微垂,虽面上无多大变化,可又好像透着一点可怜。她没由来想到家中爱撒娇的小女儿,心想这父女俩虽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但也并非是没有相似之处。
她还没想好怎么哄人才好,面前人又忽然道:“若方才被善善瞧见了,该怎么办?”
“什么?”
“若善善发现了,你要怎么与她说?”
温宜青一怔。
她下意识顺着皇帝的话去联想。
她又未做什么亏心事,若真被善善发现……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抵是会实话实说,免教小姑娘伤心猜疑。可小女儿又向来好奇心重,定还会再缠着她问来问去,她的小脑袋瓜黑白分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到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一时想得多,出了片刻的神。
“算了。”边谌松开手,淡淡道:“善善快回家了,你回去吧。”
温宜青轻轻应了声。
走过门廊,出去前,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皇帝还驻足原地,树丛宽阔,投下一大片阴暗,将他笼罩其中。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欢闹声远走,脚步声也远走。那支快活的小风车呼啦啦吹回了隔壁。
这座宅邸空寂,下仆也隐在暗处,来去无声无息。落叶声比人声更响。
温宜青顿了顿,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快步走出去。
再等一等。
她心想。等她将那些琐事也处理好。
总得……总得给人一个名分。
……
善善回家后又找了一大圈,才总算是找到了娘亲。
她乐陶陶地扑进娘亲怀里,高兴地给她看了自己刚得的小风车,又与她说了自己马上要去参加宫宴的事情。
“你想进宫?”温宜青搂着她问。
善善想了想,点头:“是呀。”
“进宫做什么?”
“和太后娘娘玩呀。还有太子哥哥,皇上叔叔。”善善说:“上回我进宫的时候,他们还叫我下回再去玩。可我家在外面,进宫一趟好不容易。娘,要是我们住在皇宫隔壁就好了,那我每天都能进宫玩了。”
她又想了想:“也不好。”
温宜青轻声问:“有什么不好?”
“如果我每天都进宫,那你就一个人啦。”善善又往她怀里拱:“我还是想和你一起。”
温宜青抱紧了她。
善善又在心里偷偷想:要是她能和娘亲,还有皇上叔叔,三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哎呀。
如果有个皇上叔叔那样的后爹爹,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晚间。
用过晚膳,三个人一起待在书房里。
善善玩了一天,将功课也留到了晚上,与石头坐在一起苦思冥想。
温宜青难得有空闲,她将账本算盘都推远,拿了一本书读。书桌旁小窗半开,淡淡秋桂香随风飘进了屋中,沁人心脾。
一只纸鸟悄悄落下。
纸鸟来了那么多回,她习以为常。两个小孩儿都坐在外室,看不见这边,她面色如常地将纸鸟捡了起来。
果不其然是某人的来信。
不是约她见面,三言两语,也是表达思念。
温宜青看了两遍,才将信纸小心抚平。
她一抬眼,就见石头提着水壶,身体僵硬地站在不远处,灰眸睁得大大的,看着这边。
温宜青:“……”
石头:“……”
他举起水壶,小声地说:“水没了……”
二人沉默对视了一眼。
温宜青被他看着有些脸红,她匆忙将纸信藏于身后,又很快觉得这样实在欲盖弥彰。石头又不是善善,他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年纪很小就在外面讨饭吃,虽然不是成人,但也很早懂事,明了世事,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
但也不过是一封信……
石头又没看到内容,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她可以说是铺子里的事务。
不对。今日石头和善善一起捡到信,还去了隔壁……
就在此时,石头飞快地说:“我不会说的。”
温宜青:“……”
她臊红了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石头转过身,提着水壶,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等他灌满水回来,温宜青也悄悄出去了。
他长松了一口气,坐回到原来位置上,给善善的水杯里倒满水,才拿起方才做到一半的功课,继续苦思冥想起来。
善善却是做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咬着笔杆子,心思早已经不在功课上。方才娘亲走出去后,她一半的心魂也跟着飞了出去。
“石头哥哥。”善善放下毛笔,小声问:“你说,我娘什么时候能答应皇上叔叔啊?”
石头的大字写到一半,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他低着头,拿来一张新的纸,慢吞吞地说:“……什么?”
善善早就发觉了。
她每天和娘亲待在一起,是天底下最了解娘亲的人了。她每天都在观察娘亲,怎么会毫无发现呢?
天底下有那么多想要做她后爹爹的人,可她的娘亲对谁都不假辞色,诸如沈叔叔,从小到大不知拒绝了几回,只除了皇上叔叔。她娘亲从来不准她收其他人给的东西,可皇上叔叔给的,她全都能收。
“其实皇上叔叔做我后爹爹也挺好的。”善善慢吞吞地说:“我还挺喜欢皇上叔叔的,还有太子哥哥,太后娘娘。如果我娘同意的话,我也可以叫他爹爹的……”
石头:“……”
善善又有点苦恼:“可我的亲爹爹到底在哪呢?如果我娘要再嫁,我要不要与他说一声?”
石头:“……”
善善唉声叹气:“但我娘什么也没有说。如果她想给我找后爹爹,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是不是我猜错了?”
石头:“……”
他放下毛笔,霍地站了起来。
善善不解地抬头:“石头哥哥?”
石头大步往外走。
“石头哥哥,你去干什么?!”
“……练拳!”
善善歪了歪脑袋。
她看向窗外,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今晚的月亮也被乌云遮掩,天上一颗星也没有,院子里黑沉沉的。
练拳?这么晚?
不做功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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