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7:奖牌
程虔回家后才发现,领口有一片斑驳的泪迹。
原来……姚凤还是把微笑都留给了世界,眼泪都留给了自己。
程虔看着自己的领子,不知道说什么好,衣服拿在手上,因为那块泪渍,觉得连扔进洗衣机都难以下手。
回想起姚凤在领奖声中站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她拿着奖状和金牌留在照相机里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开心的冠军。
无论过去再如何悲痛,当象征性的荣誉和掌声在周围鼓噪,任何人都会忽略其中掺杂的虚假。
姚凤可能没有真的想让谁懂自己的悲伤,可惜不巧,被程虔看穿了。
胡吹风还躺在医务室里,医生劝他最好打个电话让爸妈来接回去静养几天,可是他偏是不肯,手里攥着金牌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胡吹风出事之后,同学们都说语漠无情无义,她也太冷漠了,好歹胡吹风送了一个iphone给她,居然不理不问的,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语漠内心一直在自我挣扎,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是一件应觉得多么害羞的事情,貌似如果自己有了关心他的举动,就是在默认了和胡吹风的关系。
在扰人的纠结里,错过了证明真正内心的方式,在一片时光静默的幽深里,许多年后会被后悔激荡起涟漪……
好在胡吹风并没有往心里去,他还是简单地一如既往,想着怎么样把金牌送到语漠手里。
胡吹风原本想,那一刻一定值得永久纪念,没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胡吹风家的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由于筋骨拉伤,胡吹风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王老六来关照过医生,回去就给胡吹风的爸妈打了电话。杜医生好心提醒,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必须要到大医院去拍片验光,否则谁也保不准会有什么闪失。
于是胡吹风的妈妈就火急火燎地让赵司机赶到学校里来,接胡吹风到医院看病,毕竟是儿子,可是还是抵不上偌大的公司。
胡吹风被接上了车,情急之下没有其他的办法,金牌还一直在自己手上。
“赵伯,我不走。”胡吹风用像个小孩一样的语气。
“哎呀,小风,伤筋动骨拖不得的。”
“那你把这个放到我们班里,第一组第二排的课桌里,不然我不走。”胡吹风把金牌交给赵司机,然后作势要打开侧门下去。
“行了行了,小主宗,我帮你拿过去,你别再乱动了。”
十多分钟后,赵司机把车开走了,胡吹风舒了一口气,靠在车里睡着了。
语漠看到那块金牌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平白无故为什么会有金牌在自己的课桌里。她问了周身的人,没有谁知道,直到问到严刚华的时候,严刚华才支支吾吾地,又说不清楚。
严刚华也不确定是不是胡吹风。
语漠觉得很郁闷,就把金牌交给了王老六。
王老六对这种事情自然是不挂在心上,金牌这种东西在老师的眼里,其实就和玩具一样。小时候,爸妈为了哄小孩开心,就把玩具买回来放在他面前。只不过长大了,玩具少了,孩子多了。
语漠晚自修为白天的事情懊悔了一晚上,直到她回寝室,她想,一定要发一条短信问问胡吹风情况怎么样了……
打开手机那瞬间,一条短信蹦出来……
“等着,看我把金牌拿回来送给你!”发信人,胡吹风。
没有声音地,语漠的眼泪“啪啪”地掉下来。
那些年,他为你做了什么,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可还记得?
“谢谢……”
这是语漠哭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两个字。
谢谢。
医院里。
大夫拿着X光片在白炽灯下反复地看着,胡吹风的妈妈请了市里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内科医生,胡吹风被提为特级病号,所以没有人敢马虎。
“胡吹风,今年16岁,性别男。”医生在病历上落笔,然后在后面写了些潦草的字迹。
“你的骨骺线还没有完全闭合,这次的拉伤伤得不轻,软骨组织有损,估计一年之内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什么叫剧烈运动?!”胡吹风惊讶地问。
“就是不能进行跑步,足球之类的运动。”
“那不行,下个星期还有篮球赛,我肯定要上场的。”
“你不可能上场啊,你要搞清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伤没养好之前不能冒险。”
胡吹风像被刺卡住了喉咙,愤懑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医生拿着黑白的X光片,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向赵司机交代了一些事宜,然后吩咐人去开药。
“你这个星期都要住院观察,切忌随意走动,病房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向你妈妈说明情况的,其它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了。”
医生让护士把胡吹风推到了病房里,在一切不由控制的情况下,胡吹风只能任其摆布。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次的篮球赛不可能参加了……
那个时候,不能参加篮球赛,对于胡吹风来说,就是最大的不幸。
他垂下头,把脸埋在白色的枕头里,棉花的味道带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钻进体内,刺鼻得令人想流眼泪。
病房很大,电视机,空调,卫浴一应俱全,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空虚的感觉。
胡吹风的手机震了起来,是妈妈。
“小风,你感觉怎么样了?医生都跟我说了,叫你好好养伤你就乖乖养伤,不要想别的事情了。”
“恩……”
“妈妈这边明天还有个会,开完会去看你啊,你要吃什么,用什么都告诉赵伯,他会帮你搞定的。”
“恩……”
“你爸出差去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我还没跟他说你受伤的事情,等我空下来就跟他打电话,你乖啊,要不你给你爸打过去说一声也行。”
“恩……”胡吹风除了这个字,连别的也都不愿意说了。
“那妈妈挂了啊,照顾好自己。”
电话那头是几个人在饭局的声音,已经将近九点了。其实胡吹风也很习惯了,爸妈总是忙忙碌碌地,所以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话题。何况,这是一个谁都会经历叛逆的青春期。
胡吹风看了看手机,觉得没什么必要跟老爸打电话,倒是对着语漠的名字发了一阵呆。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胡吹风想着。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信息传来,是语漠。
胡吹风看着“谢谢……”这样的短信,就觉得很想笑。
顺手按下了回拨键。
“喂?”语漠没想到一条短信才过去,胡吹风就来电了。
“你在干嘛?”
“才回寝室啊……”
“哈哈哈,我以为你在看书……”
“……我看到奖牌了……可是又不是你的……”
胡吹风霎时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确不是自己的奖牌,可是他觉得奖牌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语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我是说……”
“算了,你说得对,是严刚华的,我把他的拿过来送你的。”
“下次就会是你的了……”语漠顿了顿,说。
“你是在安慰我吗?哈哈哈。”胡吹风笑了。在病床上,四周都是白色,这笑却不苍白。
“恩……我要去洗澡了……”
“你不能多和我说一会吗?”
“可是……”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
胡吹风把电话挂了,他懒得让吴语漠为挂不挂电话纠结。其实那时他也没心情,一想到篮球赛不能参加了,奖牌也不是自己的,一切如火般灼热,胸膛有难以平复的起伏。
赵伯进来的时候,看见胡吹风已经睡了。
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儿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赵伯回想起胡吹风还小的时候,调皮地蹦上蹦下,那时候公司还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胡吹风的父母也没有那么忙……
一恍,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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