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颐和轩偏殿。

章灵鸢靠在软枕上，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云染邀自己来颐和轩同用晚膳，却将自己晾在这儿两个时辰，只派了掌事太监来说有要事处理，等闲下来再传膳。

“姑娘要不先用点儿糕点？可别把自己饿坏了。”婢女宝彤道。

章灵鸢看了看这个从亲王府里跟过来的小丫头，摇了摇头，笑道：“你饿了就先用点儿吧。”

章灵鸢闭上眼睛，想着在这宫里，众人虽待自己有礼，却也少了点儿从前在家中的人情味儿。

想到家，难免会想到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父亲。

小时候将她捧着手心里疼，不允许嫡出的哥哥姐姐欺负丝毫；长大后却可以因自己无意间撞见了南国与武国的秘密协定，对自己痛下杀手。父亲啊父亲，你要灵鸢如何不爱你？如何不恨你？

可是一切都晚了，都完了。

云染带回消息，章毅等人已经在边境那场鼠疫中不幸去世，连尸体都只是草草火化了事。呵，父亲，父亲......

“呀，姑娘怎么哭了？”宝彤慌忙掏出帕子，递给章灵鸢。

“唔，没事。”细细擦了泪，章灵鸢将帕子还给宝彤，“可不许出去胡说！”

“宝彤哪敢呀！我说王爷也真是的，自己不吃就算了，还连得姑娘也跟着挨饿。”

章灵鸢忙起身捂了宝彤的嘴，“小蹄子净胡说八道！那是皇上！再叫错了口，看我让迎喜公公缝了你的嘴！”

“呀！宝彤知错了！姑娘饶了宝彤这一回吧！”宝彤惨着一张脸，这才想起来王爷已经不是王爷，要改口叫皇上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任她们几个小丫头在后院儿里偷偷谈论的翩翩公子了。

看章灵鸢没有真的动怒，宝彤大着胆子道：“姑娘有没有觉得，王......皇上变了？”

“变了？不还是你家主子吗。”

“不是这个，奴婢是说，”宝彤把小脑袋凑了过来，“奴婢觉得王爷自从当了皇上之后，就变得不爱笑了。虽然以前王爷也不爱笑啦，但是给我们下人的感觉还蛮随和的，但是现在啊，让人看着就害怕呢！而且啊，王爷的喜好也变了呢！我听御膳房的小德子说，王爷今儿一回来，就让迎喜公公吩咐不许再做姜汁鱼片、佛手鱼翅、珊瑚白菜和五籽蛤蟆粥，那些可都以前在王府时，王爷最爱吃的菜呢！”

章灵鸢心里一痛：云染，你才刚刚回来，就要逼着自己开始习惯帝王的生活了吗？无论喜恶，不分爱憎......

云染......你真的想变成这样的人吗？你还是碧秀林中，那个眸中自有一片天地，仿佛永不会为世俗所羁绊的少年吗？

“皇上请姑娘去正殿用膳。”迎喜尖细的嗓音传来，打断了章灵鸢对那段美好过往的回忆。

宝彤扶章灵鸢起身，替她整理好衣衫。

“有劳公公带路。”

章灵鸢甫迈进殿门，就看到一身黄袍的男子朝自己招了招手，“灵鸢，来。”

收了心神，踏着细碎的步子，缀着明珠的鹅黄色八幅罗裙随着女子的莲步摇曳生辉，显得章灵鸢整个人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为了见他，她早在半月前就吩咐尚衣局赶制这件罗裙。每一步，也均是踏在细细计算后的那一点上，她不允许自己多一分，或者少一分。

“灵鸢见过皇上。”女子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宫礼，微微垂下玉颈，露出如脂的雪嫩肌肤。

“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灵鸢就不必多礼了。”云染淡淡地吩咐。

在他心中，章灵鸢无疑是特别的。无论是年少相识的情分，还是她走投无路时的投靠，亦或是行军中的出谋协助，无论是哪一个章灵鸢，都让他不得不多加怜惜。

或许，他一直不愿承认的是，最初相识的章灵鸢，和清歌真的很像。

一样的活泼，一样的乐观，一样的给人清风拂面的清新感，一样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至于为何在一开始没有爱上她，而是将心给了那个女子，云染也很好奇，也想找谁来问问究竟。

“谢......皇上。”章灵鸢心生感动，杏目含泪。云染他，终究待自己是不同的。

男子几不可见的皱眉：是了，他知道为何自己没有爱上眼前的女子了。就这一点，她便永远不可能是清歌。

若是清歌，想来应会说上一句“本来就没想和你多礼嘛，还不是被这阵仗吓的”，或许，还会伸出她的小舌头来缓解一下尴尬吧。

云染嘴角浮起一抹笑，沉浸在臆想出的场景中不愿醒来。

“皇上？”章灵鸢疑惑地看着云染，明明上一秒还如此亲近，为何这一秒就又显得......

“咳......”云染回过神，伸出筷子，亲自加了一片陈皮兔肉放到章灵鸢碗里，“多吃点儿，看着清瘦不少呢。”

章灵鸢用力点了一下头，生生将泪水忍住，“嗯！”

一顿饭下来，章灵鸢只觉得想是做了一场异常华美的梦。心爱的男子就坐在眼前，替自己布菜斟酒嘘寒问暖，好不殷勤体贴；一时间竟没了平日里的聪颖，丝毫没看出云染的不对劲。

“灵鸢若觉着宫里不错，就常住下来吧。”

“好。”

等等......他说什么？常住下来？

“皇......皇上？”

云染放下茶盏，状似漫不经心道：“朕是说，做朕的清妃，留在朕身边。”

章灵鸢瞪大了眼睛：云染这是，许自己终生吗？

只是这封号......

“清......妃？”

“不过是一个封号而已，怎么，你不喜欢？”不过是平平常常的语气，却让章灵鸢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章灵鸢咬咬牙，陪在他身边，不是自己四年来一直的心愿吗？封号而已，云染说这不过是个封号而已，又有什么呢！再说，那个女人有了武皇，再不可能回到云染身边了，她还计较什么呢！

“灵鸢愿意。”章灵鸢拜伏在地上，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语气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欣。

“明日朕会命人拟旨。宫殿吗，就住在永福宫吧，省得搬来搬去了。至于大封盛典......”云染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试了试手，“就定在一月后可好？”

“灵鸢但凭皇上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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