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野慈
其中一人恰好被套中脖颈,他立马觉得喉头一紧,想要用手去抓,可手未及至,已经气绝身亡!他的尸体便像挂腊肠一样挂着!
另一个人运气则要好些,她的身法较快,因此绳索弹出成环时,她的身子大部分已出了窗外,绳索只套中了她的右脚!
慌乱中,她立马曲身反卷,挥出一刀,想要将绳子割断,哪知却是割之不断的!
花匠师已飞身而上!
若她不能从这个绳环中脱身,将必死无疑!
一咬牙,她竟反手一刀,将自己的右腿齐膝以下部分削断!
一声惨叫,她的身躯便跌了出去,唯有一只断腿还挂在那儿摇摆。
外面立马有人抢身上前,掩护这个自断右腿之人,可怜她竟已痛晕过去!
救护之人撤身退下时,又有两个被毙于花匠师射出的飞刀之上!
外面再次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声,因为他们看到的尽是尤家人的伤亡。
潘文依闻得欢呼之声,不由得也兴奋起来。
突然间,外面响起一种尖锐的划空之声,随即就是一片“笃笃”乱响。
对方开始放箭了!
射箭之人全是江湖中人,箭势尤其猛烈,稍微薄一些的木板,都可穿射而过!
这种攻击,对花匠师当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对潘文依与阿云来讲,却是有些危险了,虽然对方的箭很少会射得很高,可总有几支射到阁楼下边的木楼上,“笃”的一声,穿了出来,将潘文依吓了一大跳。
她忽然一把拉住阿云,阿云不明其意,惊慌地道:“你……干什么?”
潘文依一言不发,把他按在墙上,然后把自己的身子挡在他的前面,墙是土墙,箭自然是射不穿的。
阿云这才明白过来,热泪“哗”地就流了下来,他挣扎着想要出来,却被潘文依用力按住了!
潘文依轻声道:“你不是说我的皮比城墙还厚吗?就是让箭射一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阿云以同样轻的声音道:“你傻!那边不是有一只大木柜吗?”
潘文依一拍脑袋道:“吓糊涂了。”
他们便缩着身子躲到那大木柜之后。
忽闻吕疑海叫道:“野慈!莫非你还有同党?我已听得有说话之声,男的自是你那宝贝儿子,女的呢?都一起出来送死吧!”
潘文依吓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却听得花匠师道:“哈哈,我儿子正叫你们的什么‘天行者’老实点呢!”
潘文依暗道:“阿云不是说那人已被杀了吗?”一想才知这自是花匠师在忽悠对方。
花匠师又继续道:“你们的箭可得长好眼,别尽向‘笑兔子’那儿招呼!”
她把“天行者”改成了“笑兔子”。
如此一讲还真有效,箭便停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见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奏效才罢手。一个“天行者”对吕疑海来说并没有多少分量。
箭一停,里里外外都安静了好一阵子,让人觉得特别压抑。
终于,又有四个人向屋子冲来了,可他们并不进屋,而是每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棒,向屋子四侧土墙挥去!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土墙哪受得了如此臂力奇大之人的挥击?都大块大块地坍落了!
潘文依在阁楼之上已感觉到整幢房子在颤动,她暗叫不妙,这样下去,屋子终是有坍的时候,那时不用尤家的人动手,光这屋子便能将自己压死!
阿云是男孩,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地抓着潘文依的手臂再也不肯松手。
“轰”的一声,潘文依与阿云身后的这堵墙也倒下了!漫天尘土飞扬起来!
潘文依被呛得难受,十分想咳嗽,又拼命地忍住了。
幸好这种房子的承重处是柱和梁,而不是土墙,尽管土墙全倒了,屋架却还是未倒,潘文依与阿云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收缩,隐于阁楼上的物什之间,一时还未被尤家的人发现。
屋里没了土墙的遮挡,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吕疑海又让人以火箭将屋外院子里的柴垛、稻草垛引着,很快,这儿便是一片火海,亮如白日!
尤家还剩二十多人,眼下一见形势大好,立马有十几人一同冲出,向这边奔掠过来!
围观的人们不由为花匠师捏了一把汗,如此重重包围之下,恐怕花匠师已难幸免了。
可他们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帮助花匠师,而硬往这边冲只有送死的份!
十几个人飞快接近这座已失去土墙的屋子!
便只听得一声清啸,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天而起,仿佛一只鹰隼一样,正是花匠师野慈。
立刻就有四人长身而起,向野慈截杀过去!
一声暴喝道:“找死!”
只见野慈手中之刀流灿像千百点殒星曳尾,纵横交错,光彩涵盖天地!
一向沉默寡言的花匠师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她的动作快于电掣,似乎是在指骨之间,便已罩三山五岳于刀刃之下了!
鲜血四射!
血芒与火华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凄丽之美!
血腥之气在潘集镇上面弥漫开来,好像年代古远的铜钱上生的锈气所发出的味道,让人闻之血脉偾张!
尤家的人以各种方式,各种角度倒下!人命在此时如同蚂蚁,微不足道!
转眼之间,已有十二个人死于野慈的刀下!其中有一个人的尸体恰好跌于燃烧的柴垛之中,烈焰很快剥去了她的衣衫,炙烧着她的躯体。
血腥之气中,又掺了一种难闻的肉煳味,让人不停作呕。
此时,野慈也已多处受伤!她的左手几乎不能动了,她的右腿也中了刀伤,失血使它慢慢地变得麻木、迟钝,但她连包扎的时间也没有!
最严重的伤口在她的背部,那儿有一条七八寸长的口子,是一柄峨眉刺留下的伤,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已有一脚踢中对方的右臂,按理对方的右手应该立马折断了,可事实上对方只是惨叫一声,手中峨眉刺却还是递出了,正中她的背部。
为什么会与她设想的不同?
倒下了十二个人,却还有十三个人围攻她,而此时她已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渐渐地消散,好几次刀法都有些不到位了。
难道是失血太多了吗?
反手一刀,又有一个人号叫着掩面而倒,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刀进入对方心脏时的奇异感受,甚至她能听到骨与她的刀相摩擦时发出的“吱咯”之音。
同时,她的右肋又中了重重的一记软剑,不用看,她也知道那儿一定已是血肉模糊了。
身子侧旋间,她的左手以惊人之速向那根软剑抓去!
对方没想到她竟敢用手来抓自己的兵器,惊怒之中,软剑一抖,吞吐如龙,向野慈的手腕卷去!
野慈的左手以惊人之速完成了一次鬼神莫测的变化,然后,软剑竟不可思议地被她抓住了剑梢!
野慈左肘一沉,对方便觉手心奇热难当,不由自主地松了手,然后,便见自己的剑已挺直如一支箭般向自己的心口扎来!
大惊之下,她已不及闪身,只好以手击抓,便听得“噗”的一声,剑穿入她的手掌心,再没入她的胸前!
她的喉底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然后便带着自己的剑倒下了。
“哇”了一声,花匠师野慈竟在此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潘集镇的人们大惊失色!他们见她如此神勇,正在暗自欣喜呢,哪知突然会有这样的变化呢?
潘文依与阿云更是心胆俱裂!阿云张口就要呼叫,却被潘文依死死捂住了。
“砰”的一声,花匠师野慈的左掌与一个枯瘦女子接了个正着!
便见枯瘦女子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身形过处热血喷洒,显然是不能活了。
但野慈自己也“噔噔噔”退出了好几步远,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热血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了。
吕疑海得意地长笑道:“野慈,你当年的威风到哪儿去了?连这样不入流的角色也能跟你缠斗吗?”
野慈并不答话,又飞脚踢碎了一个人的脑袋。
吕疑海狞声喊道:“没用的家伙,去给我把那公子找出来!这个家伙便交给我了!”
喊声中,她已如一缕淡烟般向野慈这边飘身射来,右手在腰间一摸,“哗啦啦”一声,已多出一把长剑在手!
一阵急促的铿锵声响起,眨眼间野慈与吕疑海已拆了数十招,而尤家剩下的十几个人已开始在屋内寻找阿云!
突然,其中一个人叫了起来:“天行者已死了!”
这一喊,让潘文依一惊,她偷偷掉头向下一看,发现下边已有一大帮人手持利刃,在东翻西找!
用不了多少日子,他们便会想到这个阁楼,一旦他们找上来,潘文依、阿云两人便插翅难逃了。
潘文依暗暗着急。
忽然, 她想起了什么,便附在阿云耳边轻声道:“阿云,将衣衫脱下来。”
阿云又急又怒,通红着脸道:“你……你……”
潘文依用手作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压低声音道:“该死的。我的意思是让我穿上你的衣裳从这里跳下去,后面就是潘江,他们以为这只有你一人,将我误以为你之后,便会追我而去!”
阿云这才懂得潘文依的用意,却不肯让潘文依去冒这个险。
潘文依急道:“你是想害死我吗?如果不如此,我们两人待在这儿,都得死!难道你不清楚我在水里比鱼还自由吗?”
语气一变,她继续道:“求你了,让我逃命吧。”
她这样做,哪是去逃命,分别是将自己往刀尖上送!
阿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热泪洒在潘文依的手上,弄得潘文依的鼻子也是酸酸的。
阿云心道:“她说得不错,再这样下去我俩都得死。与其这样,我不如让她跳下潘江,当她跳下之后,我便故意弄出声响,将那帮畜生吸引过来,如此一来,阿依便可以借机脱身了。”
这般一想,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套衫脱下。
潘文依觉得心慌意乱,不住地责骂自己:“小子,不许胡思乱想!”
她悲哀地忖思:“可能我真是一个不成器的人,脑子中尽是些龌龊想法。”
当阿云把外衫塞给她时,她吓了一大跳。
潘文依将外衫套上之后,心想:“如此一跳下去,说不定就死了。”不由心中闷闷的,便握住阿云的手,慌慌地道:“阿云,我似乎有什么要对你讲。”
“你说吧——”
一阵沉默后,潘文依道:“奇怪,竟没有话讲。”
然后,她便霍然起身,向原先有一堵窗的那一侧猛地冲去!
那边靠近那条潘江。
潘文依冲到阁楼边上,用力向前一跃,仿佛一只大鸟般向下落去!
身在空中,她掐着嗓子大叫两声:“爹!娘!”
然而,几乎与她叫喊声同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阿爹!阿娘!”
一刹那间,潘文依明白了,阿云竟要以此方法来保全她!
她不由又是开心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然后,便是“扑通”一声,她犹如一块大石头一样沉入潘江内!
潘江,顾名思义,江水并不十分大,若是在秋冬两季,这条江便会枯到连小鸡仔也能趟到对岸去,江水也不急,平平缓缓地流淌。
潘文依沉呀沉,终于止住沉势,她急忙拍打着水向上浮,一冒出头来,便大叫:“娘,娘!”
边叫边想:“要是那帮家伙没听到我的叫声,被阿云引去,那就惨了。”
事实上,那一伙人不但听到了潘文依的叫声,也听到了阿云的叫声,皆是一惊,不知道阿云究竟是在阁楼上,还是已经跳下江水里。
他们略略犹豫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四个人上阁楼,其余的人到江边寻找!”
他们清楚阿云不会武功,若是在楼上,那么有四个人就足以对付得了。若已跳入江里,可就得费一番周折了。
十几个人叫喊着向江边跑去,另外四个人则向阁楼爬了上来。
因为上阁楼就要爬木梯,而且阁楼入口又窄,因此他们四个人得挨着顺序一个一个向上爬。
阿云听到有爬梯之声,心中一阵欣慰,以为他们已疏忽了潘文依,可听到其他人呐喊着向江边而去时,他的心不由得凉了。
此时,最前边的一个人已攀住阁楼的边缘!
巨大的恐惧吞噬着他的心,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随即抓着一件东西,就往那双大手狠狠砸去!
那家伙好狡猾,竟让她一闪而过,“咣”的一声,阿云手中之物砸碎了,原来是一只酒坛子!
而对方竟乘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云尖叫了一声,挣脱不掉,便伏下身去,用力一咬,咬在那人虎口上,那人惨叫一声,终于松开了手!
阿云转身就跑,冲至潘文依跃下之处,也用力纵身一跃,跳将下去,身后传来惊叫之声。
江水在迅速向他逼近!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忽地,他觉得自己的腰突然被一件柔软之物缠住,自己的下坠之势好像就要停止了!
惊诧使劲忘却了恐怖,他睁开了双目,才知自己腰上竟已被一根鞭子缠绕!如今,他的身躯便被这鞭子带扯着,平平地向前飞去!
他只来得及看清前边有一艘小船,小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便晕了过去!
以后的事情,他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小船上的男子好像很随意地一挥手,便接住了阿云。
随后,小船便像离弦之箭,飞驰而去,转眼之间已消失于茫茫黑色中!
潘文依看到了阿云从阁楼上跃下的那一幕,她知道阿云不习水性,立刻奋力向这边游来,就在此时,她看到一艘小船如箭而至,船上男子射出鞭子,将阿云卷了过去!
潘文依立马大声叫喊,但晕迷过去的阿云已经听不到了,而听得到的小船上的男子却根本不理她,自顾扬长而去。
小船及船上男子的出现与消失都那么突然,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此时,尤家的十几个人赶到江边,借着火光,他们看到了水中沉沉浮浮的潘文依。
阁楼上的人也探出头来张望。
潘文依心中暗骂,想到现在花匠师还是在孤军奋斗,当下便高声道:“你们敢动我母亲一根汗毛,我就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
她依旧是捏出男人的声音,夜里江面上风大,对方也听不真切,都信以为真以为潘文依便是阿云。
当下,便有四个人“扑通扑通”地跳了下来,向潘文依这边包抄过来,而其他人则在江边大呼小叫,不时有人抄起了弓箭,向潘文依这边射来,可潘文依犹如一个水鬼似的,一忽从这儿冒出个头,一忽儿又从那边探出身来,又怎么伤得了她?
突然,远处又闪现了不少人影,正飞速向这边靠近!
潘文依暗叫不妙,可能是尤家增援的人来了,杨姐姐如何抵挡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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