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至。

陵阳大街的远处传来一声铜锣的“咚——”，接着，打更人掐着嗓子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近处，百姓睁着又惊又愕的双目，无声地看向九尺高台，他们在等，等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做出最后的宣判。

堂上，韩杜衡瞥着阅遍密信，神色晦涩不明的朝臣，扬起惊堂木，以平生最大的气力砸下：“哐——”

“吏部尚书谢容时，柳州疫病的隐而不报，禹州商贩的暗囤药材，以及陵阳回春堂命案，医馆坐地起价至百姓无钱买药而枉死，皆是因为你和谢家为谋私权所致！

如今，有你和王尚书的密信为物证，有刺史骆禾昀、杨浩、王明岳，御史易章，礼部尚书王怀瑾为人证，你焉敢再狡辩？！”

“……”

谢容时低眉，仿若不闻。

韩杜衡也不客气，扬起惊堂木又是极重的一声敲，响声未落，他已先怒言：“谢容时，你不言，本官便当你是默认！”

“……”

谢容时依旧不言，于是，韩杜衡起身，朝公堂之后的卿流景拱手：“陛下，谢容时已认罪，请陛下宣判。”

卿流景挑眉，语气淡淡：“谢容时，谢家落得今日结局，你可是不服？”

“……”谢容时还是不答，正当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而发出一声冷笑，“臣没有不服。”

谢家会输，是他技不如人，他愿赌服输，但——

“陛下和世家之争，陛下赢了。

然，陛

下要坐稳这张龙椅，甚至坐拥天下，还有数之不尽的斗争，不知道陛下又是否能场场都胜？”

卿流景笑笑，不打算回答，但，坐于他身侧的清妧却突然站起身，义正言辞又斩钉截铁地答道：

“能。”

她声色不高，却带着天下人望其项背的气势，以至于惹得谢容时，一众朝臣，贵家郎君和上万百姓齐齐侧目。

万千目光并未叫清妧生出半点胆怯，她正身而立，扬声问：“谢家主，你是不是觉得陈郡氏的败北，是因为陛下棋高一着？”

“难道不是吗？”

清妧勾唇，目色极冷：“圣人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叹谢家主熟读典籍，却是白读半生。”

谢容时大怒，朝上拱手：“陛下，士可杀不可辱，谢家谋逆，您可诛杀谢家满门，却不该由着安贵妃侮辱谢家。”

“呵。”卿流景嗤笑，目光如刀，“谢容时，阿妧不曾辱你，是你自己在辱没自己，以及整个陈郡氏！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从来不止是国之君王，更是这人世间坐拥荣华富贵的所有权贵！

谢家能存世间百年，固然是谢家人善谋，可再能谋，若谢家不得百姓拥戴，谢家之荣不过空中楼阁。

今日谢家之败，败在谢家身为臣子，忘了要忠君护国的本分，败在身为权贵，忘了要爱民如子的责任。

如此谢家，怎可能不败？！”

说着，卿流景起身，一边和清妧并肩而立，一边

举目远眺，目光扫过百姓：

“身为皇帝，朕不敢说自己从不弄权，但朕敢说，朕不会为了弄权而不顾百姓生死，更不允许有人为了弄权而置自己于百姓之上，若有，杀无赦！”

百姓怔愣许久。

而后，那些经由太医诊治过的病者最先回神，他们纷纷伏首，眼含热泪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色之高昂，惊得其余人也都回过神，扑在地上叩首高喊：“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吼声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以皇城为中心，涌向整个陵阳城，震得安眠的，正要安眠的百姓朝着皇城的方向，叩首行礼。

立于九尺高台上的范含章，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百姓，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激情澎拜，先帝筹谋半生的盛况，新帝用数月便已达成。

经此一事，世家必然落寞，皇权必定稳固，百姓对陛下的信服和拥戴更是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溱国一统天下，岂非指日可待？

范含章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高喊：“陛下贤明，举世无双，臣愿为陛下、为溱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臣子见之，赶忙效仿：“陛下贤明，臣等愿意为陛下，为溱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至此，君臣民同心。

卿流景淡淡一笑：“平身。”

“谢陛下。”

待臣民皆起，卿流景肃目：“谢容时为争权夺利，置陵阳、柳州百姓于

不顾，其罪滔天，不可饶恕。

即刻起，夺谢容时吏部尚书之位，凡在朝为官的谢家子弟一概免官，谢家三族斩立决，九族流放。

来啊，押下去。”

“是。”

南宫文轩拱手领命，带着一队禁卫军冲上来，眼看谢容时并一杆谢家子弟被押走，王怀瑾急得跪在地上讨饶：

“陛下，臣有罪，恳请陛下念在臣主动坦白的份上，对王家从轻发落。”

卿流景不答，目光扫向一众百姓：“陵阳的百姓，柳州的百姓，王怀瑾要朕从轻发落，你们觉得朕可以从轻发落吗？”

“不可以！”百姓怒吼，“求陛下严惩！”

卿流景勾唇：“王怀瑾，你听见了，不是朕不肯从轻发落，而是王家犯下的罪太重，由不得朕从轻发落！”

“……”

先前在御书房，皇帝分明承诺过，只要他能在公堂之上供出谢容时，叫谢家无处可逃，他就饶了王家。

“陛——”

“王怀瑾身为礼部尚书，知谢容时所作所为违背法礼，不仅没有规劝，反而助纣为虐，罔顾陵阳、柳州百姓的生死，其罪之重，不亚于谢容时。

即日起，夺王怀瑾礼部尚书之职，凡在朝为官的王家弟子一概免官，王家嫡系斩立决，九族流放。

来啊，押下去。”

南宫文轩领人冲上高台时，王怀瑾怔忪着一双眼睛，瘫软在地。

“其余参与柳州案，禹州案，回春堂刑案的嫌犯，交由刑部、大理寺共审，凡罪证确凿

者，一概按溱律发落。”

韩杜衡、伍砚书拱手领命：“是，陛下。”

夜色更浓，千盏更灯火光微茫，卿流景一边牵起清妧的手，一边扬声言道：“世间诸事，当赏罚分明。

谢王犯下大罪，朕理应惩之，贵妃和医女立下大功，朕也当重赏之。

即刻起，解除回春堂的封禁，由许素素担任回春堂掌柜，太医疗医女若愿意，还可出宫为民治病。”

许素素等人闻之，欣喜地跪在地上：“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州病乱能解，安贵妃功劳最大，即刻起，安贵妃不再是贵妃，而是朕的妻，溱国的皇后。”

百姓闻之，欢腾伏首：“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仁德，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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