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树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风透过窗子一阵阵涌进来，对面正墙上的标语也跟着翻动作响。

两人之间的空气静得可怕，秀秀垂下的目光更可怕，她的头发也低垂下来，随风浮动，正上午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更显得皮肤晶莹白嫩。

她第一次在重要活动中好好打扮了自己，是为了能够让他重新看到她，他现在看到了，可秀秀却觉得异常羞恼和愤怒，以至于声音都低沉的可怕。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你在这多久了？”她问出这第二句，就觉得这不是废话吗？

从她进来等陆青林的时候开始，这个屋子就没进来过人，他当然是在这里呆了很久，久到把陆青林和她进来说的话全部听到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秀秀觉得双唇颤抖得快要没法控制了，眼睛也润红了。

她觉得羞恼、愤怒，更觉得委屈、难过！她明明是盼着今天见到他，和他开诚布公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做个清晰的讨论和决定的，可现在好像一切都毁了！

张建成一直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抬眼看着她沉默。

他开不了口，他得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现在连喘气都觉得胸口疼，实在做不了任何多余的动作。  

可秀秀用从未有过的沉郁的声音向他三连问，还红了眼睛，他只好强忍着心中巨大的疼痛缓缓起身。

“我在睡觉！”他一开口，声音竟是嘶哑的。

他长臂把那块大板

子推向桌子的方向，站起来转身挪过一把椅子支撑在板子前，说：“等着开会太累了，过来躺一会儿，不小心就睡着了！”

秀秀强忍着打转的眼泪，想起大川说过的事，他昨晚和供货商喝了酒，是大川开了一上午车从深川山里把他拉回来的。

秀秀又想起那晚他回复于海洋的话，他没打算来参加这个活动，他一定是后来又和于海洋达成了什么意见吧，所以她的调动才会那么顺利？

他一定很疲惫，秀秀想着，再回神时，张建成竟然已经走到了门口伸出手去拉门。

秀秀用力大吼着：“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尖锐、急迫又愤怒，秀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张建成顿了一下，开门的动作停住了，他垂下手，对着门低下了头，没有看她，却也没敢就这么出去。

秀秀向前走了两步，一腔怨气：“你又打算一声不吭地走吗？”

张建成垂首沉默着，没回应。

秀秀怨气更浓：“你这一年不声不响地在我面前消失了多少回，还数的清吗？”

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对于张建成这一年来的疏远，秀秀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真的太忙碌了。

再加上她自己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和家里，特别是平平一出生，她更要为张青花分担忙碌，所以就觉得这种疏远会在不忙碌的日子里得到缓解。

可眼下他这副沉默无波的样子，让秀秀感觉他们似乎是真正的疏

远了，她与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这都是被她自己作的。

今天她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却毫无预料地收到了陆青林的告白，告白也就算了，竟然还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要走，秀秀史无前例地感到绝望。

她声音颤抖，却强行镇定：“你不会要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不会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吧！”

张建成忽然就把拳头攥紧了。

秀秀又急又恼，直白地问：“你刚才就那么听着？为什么不过来阻止？”

哪怕他能说出一句话来，秀秀都觉得能死心了，可他依然沉默。

秀秀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又尖锐起来：“你说话呀！你怎么变得比以前更闷了呢？跟我说句话有那么困难吗？你知不知道我……”

“你想让我说什么？”张建成仓促又冷漠地打断了她：“配合你，赶紧去把证撕了，成全你和他吗？”说完话，他终于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她。

秀秀张了张嘴，本来要说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她第一次发现男人好像都很爱打断别人要说出的真心话。

她几次要对陆青林说“我不喜欢你，我很敬重你”，可几次都被陆青林打断了，甚至警告她不要说话。

现在她要对张建成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爱你了，每天都在想念你，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这么疏远”，可他也打断了她，还用这么冷漠不屑的语气。

秀秀觉得那些日夜的想念都变

成了荆棘，自己心中那份想要爱他一下、休憩一下的想法变成了厉刺，那些原本她就不奢望的东西，变得重新令她嫌恶起来。

张建成缓步走过来，从她手中抽出陆青林留下的那份信函，垂眸看着，语调又沉又冷：“还是说，你想让我恭喜你，终于可以冲出小溪村，走向全世界了？”

秀秀心惊了！更心凉了！张建成第一次对她表现出这么冷血的样子，说出这么绝情而刻薄的话来。

他好像已经不再喜欢她了！秀秀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今生，他可从来没说过喜欢她，求娶的时候也没说过喜欢她，只是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而已。

秀秀绝望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张建成的神色也瞬间黯淡到极点，他把信函放到柜子上，转身要走。

秀秀一把拉住他，如果不喜欢了，还留着那张结婚证干什么？

她生气了，生自己的气，也生张建成的气，沉闷地低吼：“你不许走！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  

“你想让我说什么？”张建成扒开她的手：“我可没陆青林那么能说会道！我最看不起油嘴滑舌的人，我只会拿出行动去做！只会拼命地做出来，我不会用说的！”

他沉沉地说：“如果你看不懂实干的人，只喜欢听那些哄人的话，我无话可说！”

秀秀更生气了：“你就算再实干，脸上总还是长着一张嘴的，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就没有想法要和我沟通吗？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秀秀沉怒地说：“你总是把我的好多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你以为把我安排好了然后一两个月都不见人影，我就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吗？你知不知道我……”

“你的意思是，不会站在原地等我，要去别的地方尝试别的可能了，是吗？”张建成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秀秀张口结舌地看着他用很哀痛的语调喃喃地说：“秀秀……陆青林能给你的……我现在给不了你……”

秀秀低低地嚷了起来：“谁要你给了？你明白什么了？你知道我想让你给什么吗……”

“我知道……”张建成沉哑地又抢了话，好像怕她说出什么他接受不了的惊天宣言似的抢话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期待，可我需要时间，那些期待……我现在还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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