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被张建成这语气震住了，忘了还在生气的情绪，低问：“你说的是陈六吗？”

“当然！”张建成眉心蹙紧，低沉而笃定：“想要让他名正言顺从世上消失，得走明路，过警察的程序！”

秀秀又生气了：“所以你就把我当成诱饵送给警察走程序？”走了警察的程序之后你是不是就可以顺利入编了？

后面这句话秀秀没问出来，她知道那是自己气恼上头的想法，她得再听听他的解释。

张建成被秀秀这句话问得神情落寞，一直垂着头：“那麻子在北坡经营多年，是条老蛇，他给你造成的伤害是谁都没法承受的，如果提前告诉了你……”

说到这里，张建成抬起头，眸色深邃地说：“你会很害怕，人在异常畏惧的时候是没办法隐藏情绪的，但抓住他的机会大概只有这一次，所以我……”

秀秀还在气头上，忍不住微扬了声调反问：“你是怕我胆儿不够大，坏了你的计划？”

张建成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她的反问做更多的解释，眼神里甚至有些犹豫和哀伤，可只是一瞬，他的眼神又变回沉定的样子，再开口时，并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

“除了你，那麻子伤害的人还有很多，他拐卖妇女、倒卖国家财产的证据不难查，就是派出所人手不够用，我去专门盯了几天，把他的资料证据交上去之后，他就成了北坡重点的通缉犯！”

他

说：“警察找了两个多月没找到他，因为陈六在北坡这地方老窝点比较多，确实难找！再要等他去了临市或者更远的地方，就更难找了！”

说到这里，张建成又低下头：“这个函授班的地点偏僻，在陈六既往活动区域内，时间拉得也够长，晓生哥送你过来之后，就开着拖拉机以拉货的名义进山，到处放话是送她妹子冯秀秀来学习的，没想到真把陈六给炸出来了……”

秀秀紧紧皱着眉头，想到当时自己那么兴高采烈地来到这个干休所，心里还对白来的那个哥哥千恩万谢，没想到竟然是被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张建成不敢看秀秀的眼睛，只低头说：“我们原本以为陈六会跟着上山伺机行动，没想到学员里有人换了路标，给他提供方便！”

秀秀这才想起路标被换了的事，急问：“换路标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和晓生哥急着来看你，还没了解情况！”

“急着来看我？”秀秀气道：“要是女警官再来晚一点，你们急着来见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张建成低着头攥着拳头：“我给派出所那边提建议的时候，他们把所里最厉害的两个女干员派到你身边保护你！我了解过的，那两个女干员是经过退伍兵选拔的，普通男人打不过她们！”

秀秀回想刚才女警员制服陈六麻子那一幕，确实孔武得很，背秀秀下山时也特有劲儿。

张建成又沉声

解释说：“北坡派出所和这边的派出所联合行动，我和晓生哥只能在临村那边等消息，不能暴露行动！所以才过来的晚了！”

说到最后，张建成都没敢抬头看秀秀的眼睛。

秀秀沉默了半天，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忏悔气息的人，想到他好歹军人出身，又想到崔灵芝说他父亲远大志向的那几句话，觉得他除暴安良的心情多少还是可以理解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斜睨着那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可真有本事！”

“对不起！”张建成又低下头，除了对不起，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命大事，一句对不起可不值钱，秀秀依然生气，但也没忘了张建成一直以来对她的照拂，以及曾经救过她的命，心里翻来覆去，便暂且将怒气按压下去。

但一想到方才被蒙到鼓里的危情，她还是有点负气，问：“你干嘛非要跟陈六过不去！反正他也不敢再回北坡那边了！办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可以被派出所收编了？”

张建成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她，脱口道：“我从没想过当警察！现在以后都不会！”

秀秀见他对自己最后那句负气的问话格外在意，被他这坚决的态度弄得有点尴尬，自觉气头上的揣测太过不妥，连忙低下头攥了攥被角。

张建成皱着眉看着她，没想到秀秀会这么误会他，却见秀秀低下了头，他的神色忽而又变得平和了，语调

沉缓地解释：

“那麻子短期是不敢回去，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这种人没人性、人心狠手辣，江湖负气最讲究报仇雪恨，如果给他回来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他不死，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秀秀觉得心里颤动了一下，原本气燥的心慢慢平复了，她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张建成翻沟越岭追踪陈六麻子的辛苦，能说服警察做追缉计划，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全因为他曾经当过侦察兵，因为他担心她以后的安危。

说到这里，张建成沉冷地切齿道：“那麻子必须死！他就像一颗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有他在你在这生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安全，所以他必须死！他死了，我年底去……”

说到这里，他倏然住口，瞪着眼睛看着秀秀，好像差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秀秀诧异地问：“你年底要去哪儿？说呀？”

“我……”张建成迟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他死了，我年底工作忙了经常跑公社才能放心！以后你一个人出去办事，走到哪我也就都不用担心了！”

秀秀眼神黯淡下去：“原来都是为了我好！”这好得也太让她沉重了。

她气也没法再气下去，但他这番为了她的操作实在太凶险，秀秀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那只脚，小声嘟哝：“万一我变成了个瘸子，一个人出去你就能放心了？”

张建成也把视线放在她的脚踝

上，那脚踝被包裹得像个大粽子，他站起来走到她脚边，把手轻轻放在那大粽子上：“要真是出现那种遗憾的结果……”

他沉默了半晌，浓眉皱紧又松开，声音低沉地说：“反正我也能养你……也能对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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