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澜跟他对上视线，“如果说我非要查呢？”

在朱华斌怔神之际，她接着又道：“华洛在最如日中天的时候被一脚踩到了谷底，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真的甘心吗？”

朱华斌眼睛里那簇熄灭许久的火焰短暂燃起一瞬，很快又化作一阵青烟。他扬起头，略带嘲讽地反问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见叶千澜不说话，他拍了拍裤子坐起来，“走吧，总不能在这聊。”

两人回到“创威”，朱华斌没进院子，领着叶千澜在保安室坐下，“我知道的都可以跟你说，但我得告诉你，所有证据都被销毁了，我没法对这些话负责，信不信由你。”

他低着头回想了一阵，握着保温杯的手收紧了几分，“当初一起用了那批有害原料的，其实还有何氏。”

叶千澜眼眸微动，沉着气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跟涉事的华洛、德诗尼、南有嘉鱼相比，当时的何氏在业内并没到那么出彩的地步，设计出来的饰品都反响平平，全靠何岩松的人脉撑着。

也正是因此，何氏才能跟他们这几家公司的老总玩到一起。

一次聚会后何岩松主动提起，他能通过熟人渠道拿到一批成色极佳的原料，如果他们几家能一起把订单下了，还能在价格上优惠一些。

何岩松这种笑面虎藏得深，加上何氏同样参与了进来，所以就算几人最开始时还有些怀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加入。

后来那批原料制成的首饰上市销售，甚至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但几个月后门店就上报上来，说是有顾客认为自己戴了这款首饰后进了医院，当时还是华洛老板的朱华斌第一个发现不对，去找何岩松询问状况却被敷衍对待。

朱华斌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他当时跟我保证原料肯定没问题，一定是那些顾客想借机讹钱搞出来的事。我那时候就有些不安，但想着把事情闹大对公司不好，就让人花了钱跟那出事那几个顾客私了。”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三家公司用同一批原料做出来的货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却已经为时已晚。

“一个姓蓝的小老板不知怎么知道了这回事，设法通知我们在期限内把有问题的珠宝都给召回，否则他就会把证据交给警察。”

叶千澜好似被这话扎了下心脏，尽量让自己表面上看不出异样，“之后呢？”

朱华斌狠狠吸了几口烟，这才平复了心情继续下去，“我们当时慌得要死，第一反应就是拿钱堵他的嘴，但那人是个油盐不进的直性子，就算我们把他公司整得快破产也没要松口的意思。”

他越往下说，扎在叶千澜心上那把刀似乎就越深，越是鲜血淋漓。

她就知道，蓝正廷这么多年来做生意都是求稳不求利，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就把公司弄到快破产的地步？

可就算那时候过得如此艰难，他都从没让她们母女俩知道，谁知道最后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朱华斌没留意到她微变的脸色，接着说：“最后没辙，我们甚至连在各自公司选哪只替罪羊都选好了，何岩松却站出来说这事因他而起，他来解决。”

“再之后……那个姓蓝的就自杀了，”他自嘲地笑笑，“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是自杀那么简单，可我当时利欲熏心一心想着保住华洛，也就没多过问。”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刀子扎到自己身上时才会觉得疼。

叶千澜冷笑一声，接过他的话，“之后没多久，何岩松却反咬你们一口，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朱华斌只当她是瞧不上自己的低劣行径，“所以说一步错步步错，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听劝把那批珠宝召回，一切还不会变成这样。”

他扫了扫落到裤子上的烟灰，“好了，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证据早就被何岩松处理得干干净净……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叶千澜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问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跟我说这些？”

朱华斌垂着头，“已经好久没人跟我说起这些事了，除了在整件事里受到伤害的人以外，谁还会特意来了解这些呢？”

“如果你非要查下去，我不会拦你也不会跟别人提起，但劝你做好最糟糕的打算。”这也算是他仅存的一点良心了。

叶千澜犹豫片刻，忽然想起被自己遗漏的一点，“对了，何岩松有没有透露过，给他介绍那批原料的熟人是谁？”

朱华斌摇摇头，“如果知道，我也不至于被坑得那么惨了。”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在这等我一下。”

不多时，朱华斌折返回来把一张有些写满名字的略显陈旧的纸交给她，“这是当年在何氏供职的人员名单，你要有心去查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叶千澜抿了抿唇，“……谢谢。”

临走之前，她斟酌了下还是把最开始承诺的那笔钱放在了桌上，“你确实该怀着愧疚活着，哪怕过得再痛苦，也至少等到何氏付出代价的那天。”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没回地走了，却依稀能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压抑哭声。

从下城区回家的一路上叶千澜心情都不太好，她本以为这个点何行琛大概率不在家，谁知道刚一进门就跟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跟扫描仪器似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末了问：“你这是……野炊？”

叶千澜慢半拍回过神，同样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裤腿上和手臂上居然都沾了泥，估计是追朱华斌那时候被他砸东西时沾上的。

等等……何行琛刚说什么？野炊？

叶千澜嘴角抽了抽，“谁两手空空跑去野炊，我这是……路上见义勇为抓了个小偷，怎么？你不信啊？”

何行琛笑笑，“哪敢，赶紧去洗洗吧。”

等人进屋后，他拨了个电话给周岩，从对方那里确认叶千澜此行是帮他去找林瑶，可他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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