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星千万年不曾停止过的雨，真的停了。

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清新，微风不燥。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鼊龟巨大的身躯从海底浮出水面，一块完整的陆地从它口中被吐出。

简北方躺在鼊龟大陆的草地上，悠哉地翘着腿。

他的口中叼着一根随处可见的野草，右手手臂垫在脑后当枕头，心情放松。

“的确是一个好天气。”

戴着黑色宽边帽的小男孩吉牧，出现在简北方的身后不远处。

“你不是和东王同归于尽了吗？为什么没有死。”

“鼊龟赶到那里的时候，只发现了你沉入海底的‘尸体’，将你吞入腹中。”

听到吉牧的话，简北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答案，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他笑着反问道。

因为，他已经死了啊。

死过一次的人，在虚拟游戏的规则里，不会再死第二次。

沉默半晌后，小男孩吉牧又继续问道：“那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算数吗？”

“当然。”简北方抬起了他的左手，“拉我一把。”

吉牧依言，拉住了他的左手，将他从草地上拉着站立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向远处的游戏机房间走去。

“简北方，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重要了，我又不是什么主角。”

“简北方，你为什么玩游戏机能那么厉害？”

“因为我从小就跟我爸一起玩游戏机。”

“简北方，你想家吗？”

“以前想过，但是穿越很久以后，也就渐渐淡了。”

“简北方，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小时候。”

“简北方，你这次能陪我玩多久？”

“你想玩多久，就陪你玩多久，一直玩到世界终焉，星球毁灭。”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阵微风拂过。

简北方的背影渐渐缩小，再缩小，最终变成了和吉牧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

两个小男孩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的背影，

似乎就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画面。

……

“结束了。”

“迦楼罗号”上，感受着久违的天赋力量回到体内，生疏感涌上心头的时候，商丝婷明白过来。

名为水行星的这一场虚拟游戏世界，已经被他们彻底通关。

“阿战胜了。”

“是啊，胜了。”

“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准备纳米战舰，营救那些水行星的人？”

“不用了。”从天空中落下的韩战，阻止了商丝婷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力求一击必杀，挥出倾力一剑的代价，并不小。

“为什么不用，水行星生活的人那么多，我们真的不救他们了吗？”商丝婷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韩战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远处。

在那里，鼊龟庞大的身躯正在如同虚拟粒子一般，渐渐消散。

“从成为NPC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其实就已经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商见钺。

商见钺能够在虚拟和现实之间自由切换，是因为他经历过死亡，呕心沥血研究过机械飞升。

种种奇遇，大彻大悟，这才能够在虚拟大道上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小男孩吉牧不同。

他虽然拥有了施展虚拟大道的能力，但很显然，他并没有从虚拟转换成现实的能力。

而那些冒险者，也都是一样。

“只有按照游戏规则，完成最终‘主线任务’的冒险者，才能够回到现实。”

“至于其他人……”

无论是冒险者，还是NPC，还是水行星的各种怪兽，甚至是水行星这整颗星球，小男孩吉牧自己，都只会在游戏结束后，化作虚拟粒子消散。

这，就是终焉。

仿佛在印证韩战的这句话般。

最先开始消散的，是商丝婷精心打造的海上要塞“迦楼罗号”。

然后是整片中心海域。

包括海水，岩石，水底幸存的正在游动的海怪，破碎的战船残骸和尸骨……

属于水行星的一切，都化作虚拟粒子，直至消失。

看着发生的这一幕，众人沉默不语。

他们知道，他们明白，只是他们在真正的终焉面前，无能为力。

无数虚拟粒子从水行星的各个地方升起。

淡蓝色的虚拟粒子飘向高空，其中的一些似乎又受到了某种牵引，凝聚在一起，在天空中凝聚出不同的画面。

那似乎是，一个男孩的记忆：

“吉牧，我和妈妈出海了，你一个人在家要听话，知道吗？”

画面里，一个面容祥和的中年男子，摸了摸小男孩吉牧的脑袋。

“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

“这次海猎的时间有点长，爸爸给你买的最新款游戏机，你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可以玩。”

“看到那一叠游戏卡了没有，等到你所有游戏卡都通关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差不多回来了。”

“嗯！”小男孩吉牧用力点了点头。

…

“吉牧，不好了。”

“海里出现了怪物，把海猎的船摧毁了许多，好多人都死了！没有死的也都染上了恐怖的邪恶诅咒，变成了丑陋可怕的鱼人！”

“你的母亲也在这场海难里丧生，你的父亲异化成鱼人以后，被驱逐出了水行星！”

“吉牧，吉牧！”

同伴惊呼着奔跑向因为悲痛晕厥过去的小男孩。

…

“吉牧，我已经打听到消息了，那些被驱逐出水行星的异化鱼人，他们并没有死。”

“你的父亲也没有死，他现在生活在一个名为‘永沙星’的星球。”

“只要能够熬过这一场邪恶诅咒的灾难，你就能够等到你父亲回来。”

“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

天空中的虚拟粒子聚了又散。

那些记忆画面和声音也渐渐消失。

看着这一幕幕，李灵真用力抿了抿嘴唇。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明知道将整颗星球虚拟游戏化就再也回不去，吉牧还是坚持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了。”

其他契灵少女们，也都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执念。

一个小男孩为了等到自己父亲归来的执念。

终焉之地水行星，

终归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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