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苻入席后捕捉到卫慧妃嘴角得意忘形的笑，也没理会她。

身主与卫慧妃不合，见她吃瘪她自然高兴，魏苻也不是要特意针对卫慧妃的。

虽然计划有变，但总体未变，更改被坐次也在意料之中，魏苻没什么好多说的。

太和殿上，季文渊主要对卫家父兄凯旋一事多加赞赏。

于是太和殿上的舞乐就先由卫家父子俩点单，内务府乐府的派上来的歌女舞女也跳的极佳。

魏苻等卫家父子挑的舞乐结束，后面就是皇上皇后同妃嫔们想看的节目。

季文渊为庆祝西北蛮夷被平定之喜赞颂卫家父子，特意选了一首《易经.同人》的战斗之歌，恢宏大气，歌颂此次出征西北征战沙场的战士们。

季文渊选的乐曲结束后，就到了皇后选的一曲让乐府排练的自创士兵杀敌舞，也是壮阔感人，引得台下众大臣连连点头，称赞此舞。

季文渊转头看向皇后，赞赏道：“皇后精心所创，这让乐府排的军舞跳得极佳，有心了。”

崔皇后面露浅笑，“多谢皇上赞赏，臣妾献丑了。”

季文渊和皇后的主场都下去了，终于到魏苻让内务府挑的舞蹈歌曲的。

魏苻选了一曲《诗经.采薇》，让乐府以悲调唱出来，虽不符合此次凯旋宴应景的喜悦，却戳中了卫老将军和卫少将军的心，同时也戳中了卫慧妃的心思。

她自从入宫，父兄为国出征，已许久未见亲人一面，如今好

不容易父兄都得胜归来，她心中欢喜，但未得他们消息前，她的心就像这《采薇》中所唱的一般哀痛远征未归人。

不是只有去打仗的人才心生哀痛，那些亲人离开家乡远去征战生死不明，余下等候他们回来的亲人们有哪些人不哀痛的呢？

《采薇》唱调悲凉，调动了卫老将军为首的一众将士的心情，内心揪心得紧。同时一些忧国忧民的大臣也暗暗抹泪，感慨战争带给百姓的苦恼。

歌曲结束，卫老将军不禁含泪道：“此曲曲调悲凉，不直言诉说战士的辛苦，却是道进了行军路上和战时的心酸。臣细细听来，只觉心中忧愁伤痛，不觉为远征在外难归还的将士伤心落泪。”

季文渊自然也知道此次西北战事牺牲了不少将士，有多少士兵都埋骨沙场，他们的亲人也都在等他们回去，却只能等到一捧黄土。

季文渊面露深沉，“朕又何尝不是？朕与卫老将军心中所感所见略同，此次凯旋宴不仅是犒赏卫老将军等在外征战的将军，过后也会派下银俩抚慰逝去的将士亲眷。”

卫老将军抹了抹泪，直道皇上圣明，其余大臣也跟着起身，皇后便也带着众大臣起身直呼皇上圣明。

重新入座后，卫老将军才问起这《采薇》一曲是谁挑的，魏苻也不胆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说道：“是本宫选的。”

“……”卫老将军。

见卫老将军一下子尴尬住了。

魏苻继续露出嘚瑟的小表情，也不掩饰。

想不到吧，当然是她挑的啦！

卫老将军也不是嫌弃魏苻的意思，只是他未出征前听宫里女儿给家里的来信中总抱怨后宫新宠慕贵人。

后来慕贵人升为了贵妃，女儿就越发来劲儿了，有时候昏头了还抱怨起皇上色令智昏。

卫老将军是不能干涉后宫之事的，也只能安抚女儿多与皇后接触交好。毕竟如今的太子之位已定下，太子是未来的储君，皇后是未来的皇后，女儿与皇后交好尽心伺候总没坏处。

那位慕贵妃再怎么得宠也只是妃，也越不到皇后头上去。

总而言之，卫老将军此前也只是从女儿信中得知后宫有位贵妃颇得皇上宠爱，至于长什么样他也未曾见过。

但受女儿信件影响，卫老将军也觉得这位跋扈的贵妃不好相处。

今日座次位分一事，卫老将军才得见姝颜，确实是美人，也的确有些娇纵，妄图与皇后平起平坐。

卫老将军起先不屑，但见袁本颐一番话下来后那位慕贵妃竟这么快软和下语气敬服，一时也觉得这慕贵妃倒也没有女儿想像中的那么刁蛮任性了。

但卫老将军细细一想，又觉得或许是因为宴席上诸大臣都在的缘故，她也不好让皇上颜面尽失这才收敛。

女儿的来信中都说这慕贵妃在家宴时就常和皇上皇后同席，胆大妄为。

魏苻都碍于凯旋宴众大臣和皇上的颜面服软，卫老将军

又何尝不是，对于魏苻挑的曲子，他稍作休整组织语言道：“贵妃娘娘挑的曲子朴实真挚，动人心扉。”

“过奖了。”魏苻笑，“本宫身为后宫妇人，虽未见过沙场征战，却见过失去亲人的亲眷为逝去将士悲痛流泪的样子，心想那远方的未归人大抵也是如此吧。”

魏苻叹息一声，发挥演技，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

季文渊不禁感慨，慕婉这个小作精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看来读书真的能让人心气平和，以往的坏脾气都收了不少。

卫老将军轻点头赞同没再说什么，倒是卫慧妃满脸怪异的看着她，眼底的无语都快溢出来了。

她不知道慕婉在搞什么鬼，但总感觉她近来怪怪的。

但卫慧妃此时此刻也没时间挖苦魏苻了，因为下一曲就是卫慧妃挑的是思亲诗歌《邶风·燕燕》。

和其他挑曲子让宫人演奏略有不同的是，卫慧妃亲挑曲子也亲自带人唱诵，这一曲思亲诗歌下来，也是让人听得满腹愁肠，动容不已。

季文渊听完卫慧妃唱诵的诗歌，开口赞颂，“好，慧妃唱诵的诗歌果真一绝。”

卫慧妃面上一喜，行礼刚要开口说谬赞，魏苻便开始戏精上身，硬掐着自己流了几滴泪，捂着帕子轻声嘤咛抽泣起来。

季文渊一看纳闷，卫慧妃也是懵逼，在场的人更是不解。

季文渊心里想的是她这是怎么了？卫慧妃想的是这妒妇又作什么妖？其余人想

的是，魏苻好端端的又哭什么？

因为魏苻所选的曲调悲伤催人泪下的歌曲已经结束，大臣们暗暗哭过后劲也已经过去，这么悲伤的氛围下魏苻都没有见掉眼泪，偏卫慧妃的诗歌一出来她就哭了，这能不奇怪？

卫慧妃真无语，这是她的主场，此次宴会祝贺的还是他们卫家人，慕婉又蹦出来想干嘛？

魏苻无视卫慧妃见了鬼了的表情，帕子轻轻拭泪。

季文渊正欲开口，崔皇后表情疑惑，“贵妃，你这是怎么了？何故又悲凄起来？”

方才大家会儿哭的这么伤心你一滴眼泪都不掉，现在大家都停了你才掉眼泪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卫慧妃撇撇嘴。

得，现在就她最出众了，她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魏苻擦拭眼泪后起身，红着眼对季文渊和皇后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失仪，只是臣妾听到慧妃这首《邶风·燕燕》，述姊妹出嫁，与兄长父亲分离，一时被其触动情肠，不觉思念亲人，这才伤感不已。”

卫慧妃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没有被骗，她和慕婉相处的久，但这个时候竟然有点猜不透她了，这个女人这几日的举动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解，但卫慧妃可不甘心自己的风头轻而易举的被魏苻抢了去，便道：“贵妃平日最不喜诗书，平日里书本碰都不碰，原来还知这么久远的诗歌。”

“本宫闲来熟读诗书，《邶风·燕燕》道妹妹远嫁

，同胞手足今日分离，此情此境，依依难别。同本宫所知的《周南.葛覃》意境相似，原来卫慧妃思念父兄与本宫思念家中父亲弟弟的心情是一样的。”魏苻看着她泪眼婆娑道。

“……”卫慧妃。

笑死人了。

她从未听慕婉提起她那什么亲人，这女人之前为争宠陷害妃嫔，在季文渊面前发毒誓发的得心应手，她还以为她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呢，原来也是有感情的？

饶是如此，卫慧妃还是有些不信，慕婉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她以前可不擅读书，这几日偷偷用功了？

卫慧妃表情复杂干巴巴道：“贵妃娘娘既说读过《周南.葛覃》，何不趁臣妾诗歌助兴也献上一曲？”

既然卫慧妃这么说了，魏苻不献也不行，“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魏苻尽量把诗歌朗诵的如泣如诉，把自己思念父母亲人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把季文渊念得直揪心。

他从未听她提起自己的父母亲人，当初她似乎也不愿提起，这时却提起，莫非是让卫慧妃得见亲人的场面给刺激到了？

季文渊看着那张面容，不觉想起多年前的在她面前抱剑的小姑娘，最后定格在那张布满泪痕

的娇媚脸蛋上。

那一瞬间，他心绪亦被触动，为掩饰情绪，他动手拿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魏苻这么如泣如诉的念诗，思亲之情显然，崔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又见卫慧脸色不太好看，便开口缓和，说魏苻忧父思母之情令人动容，劝她莫过于悲伤，总有能相见的时候。

魏苻收了泪，再一次坐回原位，这回她安安分分没再作妖。

季文渊眼见着她今日又被撤下位置又因诗歌悲凄的，心中的疼惜越发深厚，想着今晚便好好陪陪她。

当夜宴会结束，季文渊的龙撵便来到了钟粹宫门口，刚一踏进门明月就跪地道：“皇上，娘娘忧伤过度，悲伤难以自禁晕过去了。”

“……”季文渊。

又白来一回，季文渊心情复杂，但如今还是人要紧。

季文渊踏入殿内，见榻上之人已然昏睡，脸上泪痕显然，他看着心疼不已。

魏苻感觉人来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季文渊坐在她床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开口：“皇上……臣妾好难受……”

季文渊面上心疼，轻叹一声让她躺好，又给她盖上被子，“说吧，可是思念父母的缘故？”

魏苻怔怔的看他，却不发一眼，季文渊不知道她同父母亲人有什么愁怨，但她多年不提却在此次凯旋宴上想起，想必也是因卫慧妃一家的缘故。

季文渊开口问她：“婉儿，这些年从未听你说过家中人，到底是何缘故？”

魏苻抿了下唇闭上眼别过脑袋，作出一副难以言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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