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死心的时候。

——

一月中旬盛智秀有一次组织跨部门小会，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征求大家的意见，而是宣布一个决定——NPC小组将从策划部独立出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并独立承担绩效考核。

这一决定令运营部和客服部都大惊失色，两位总监都对他这离奇的决定非常不满，反复陈述将NPC小组并入自己部门的好处和独立的坏处，无外乎是降低成本、减少风险等。盛智秀面带微笑全部听完，最后全部否决。

与会的总监只有萧英全程没发话，齐蕴和李敬玄同盛智秀吵了一阵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正副经理已经达成了共识，自己的吵闹不过是个笑话，也就只好接受了。

新成立的NPC管理部计划由7个人组成，除了三个内测以后才入职的妹子外，还会把原本负责对接测试的杨启琛也一起调走，余下的三个坑暂不招聘，由集团内部调岗来满足，确保6个掌门和1位活动大使都能正常服务玩家。

萧英和沈一丞仍然留在策划部，但是不再负责NPC相关的事宜。

待公司正式以邮件的形式宣布这一决定时，所有人都感到非常吃惊，盛智秀竟然把萧英碗里最有潜力最有价值的一块肉抢走了？而萧英竟然也没有翻脸？

这就得从叶柔竹那份方案里的种种机关说起了。

第一，她把杨启琛从萧英这个实权总监的名下解放出来，成了新部门的总监，间接帮盛智秀争取到了公司里多一票的支持。杨启琛是盛派这一事实是她在身份泄露事件之后，从沈一丞那里获知的，盛智秀作为一个空降的领导，要想和萧英抗衡，必须要有人担任他的喉舌为他说话，过去杨启琛在萧英麾下，不能明目张胆反对，以后可就不一样了。

第二，她给了盛智秀在新公司里安插自己人的机会。新部门成立不招聘，而是采取内部调岗的方式，是符合企业实际利益的做法，比如有的部门有一些不太适合本职岗位的人员，又不太合适裁员，就换个岗位试试，说不定能焕发光彩，当年的郁婉君就是这样的成功例子。而调谁过来的决策权在盛智秀手里，他会怎么用那还不是一目了然的。

第三，杨启琛与萧英貌合神离，分道扬镳是最好的安排。策划部一口气走了五个人，萧英也有的是预算去另外筛选又听话又有能力的人，至于这里头会不会再有第三个“郁婉君”，这就不在叶柔竹关心的范畴内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NPC管理部的二把手，将由白潇潇来担任。董事长的女儿在集团里工作，怎么能干了一年般还是基层执行，当然要往上提拔，可她本人不爱干别的，就爱跟玩家叨逼叨，写写故事编编剧情，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纵容她啊，给她一个部门副总监的岗位，让她尽情去挥墨书写各种门派活动门派玩法，不比在策划部被萧英和其他剧情策划制约着要强吗？

在讨好董事长这件事上，萧英和盛智秀必然也必须要达成一致，如果白潇潇留在策划部，就算杨启琛走了她也当不了二把手，毕竟部门里那么多前辈牛人，真要让她靠背景上位，她自己第一个就不愿意。

所以叶柔竹的这份计划，对他们俩都有好处，然后顺带也拯救了自己——试想一下，自己帮了大BOSS一个忙，不记名不求利，只求好好混碗饭吃，BOSS能不答应吗？更何况她本来也就不是萧英派系的人，反而跟白潇潇关系很好，盛智秀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还想着裁掉她。

危机总算又一次过去了。

叶柔竹把今天邮件里的事都告诉了瘟疫小清新，并感谢她在元旦假期里不辞辛劳地指点自己那么多。以她的脑子，恐怕再过十年也想不出这里头那么多的弯弯绕，更不会懂得如何在职场上纵横捭阖，都是瘟疫小清新一点一点提示、指引，才有了她这份多赢的计划书。

只有一点让她感到抱歉的，就是自己的做法有点利用了白潇潇，无论是帮BOSS们讨好白董，还是以自己和她的关系为依凭，让自己能够免于被裁员，都不太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休假回来的白潇潇也不知道是没发现什么问题，还是发现了也不介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跟着大家一起搬了办公区，又被杨启琛拉去开会讨论调岗员工的面试问题，一直忙到下班，才和叶柔竹在食堂见了面。

看着她端着砂锅粥走过来，坐在自己面前，微微笑了笑，开口问自己，新的KPI标准什么时候能交，叶柔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新入职那天的那个欢脱爽朗的少女，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心如止水的部门主管，自己的上级。

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促成这一变化的，并非循序渐进的职场历练，而是一场倍加残酷的情场失利。

叶柔竹忽然不忍心再看下去，她甚至想马上说出事情的真相，好让白潇潇不要再这么郁郁寡欢。

“小柔，”说完了公事，白潇潇又叫了她的名字，“我还是不死心。”

叶柔竹恍然惊醒：“不死心？”

白潇潇点点头：“嗯。”

她低垂着眼看着锅里还在冒泡的粥，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我感觉，我可能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我努力了十年都没做到的事，再努力十年也未必就会有什么改变。”

叶柔竹：“……”

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什么才好，只是望着白潇潇的脸。

白潇潇说：“我以为我可以，但其实我做不到，我就是喜欢他，越想否认越没办法否认，越想忘就越忘不掉，明明他这样对我，我居然还是喜欢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没有！”叶柔竹果断摇头，“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你们现实里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在游戏里，我觉得都是真的，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白潇潇抬起眼皮，仿佛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真的吗？”

叶柔竹用力点头：“你跟我说过以后，我也回想了很多，也设身处地去考虑，我觉得，如果真的是单纯的恨，是没有办法完全掩藏起来的。当然也不是说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你们，只是我觉得，可能在这种恨里，也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只是他选择了不表露出来而已。”

白潇潇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苦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当然不是。”叶柔竹坚定地否认了。

白潇潇又笑了笑，低头吃了两口腌萝卜，然后说：“出国的事，已经定了，所以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也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可能就像你说的，他对我感情也很复杂，不单纯是……喜欢，也不单纯是恨，我可能要先把这些年欠他的都还给他，他才肯再见我。”

叶柔竹问：“你告诉过他你以前就喜欢他吗？”

白潇潇无力地点点头，叶柔竹：“那你可能要先搞定你爸爸。”

白潇潇还是麻木的点头，点了两下，忽然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嚯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叶柔竹头皮一麻，端起吃完的餐盘就跑路：“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喂！你站住！小柔，你把话说清楚！”

叶柔竹挟包逃到了电梯间，恰好赶上电梯下来，她兔子一样蹿了进去，只听见白潇潇气笑了的声音逐渐往高处远去。

“跑这么急，有人追你吗？”安静的轿厢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声，让刚掏出手机的叶柔竹浑身一个激灵。

透过锃亮的轿厢金属璧，她看到一身西装的萧英正忍俊不禁地靠在对角线的角落里看着自己。

叶柔竹瞬间就在脑内给自己撒了十公斤黄白纸钱。

萧英看起来依然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这一年半的时间，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改变。

她想起以前萧英曾经问她，我很可怕吗，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毛都是炸开的。那时候自己还天真无邪地否认了一下，随后就被残酷的事实抽打得鼻青脸肿。

在长达一年半的战役中，萧英逐渐暴露出的险恶用心，曾经让她狼狈不已，甚至一度跌入绝望的深渊，但万幸的是，在身边的朋友们的陪伴和帮助下，自己终于熬过来了。虽然还不能说绝对安全，至少，已经不再绝望。

而萧英此刻调侃式的闲谈口吻，仿佛也预示着两人之间的矛盾将画上一个休止符。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仅电光火石地一闪而过，叶柔竹回头报以礼节性的微笑：“潇潇要打死我，我只能逃命了，哈哈~”

萧英也露出得体的笑容：“这种事我相信她是干得出来的。”

叶柔竹：“是吧，呵呵呵……”

尬聊了两句之后，电梯下到了一楼，叶柔竹说了声“先走了萧总”跑出了电梯，他那句“跑慢点小心摔了”则被选择性地过滤掉了。

跑出大楼的瞬间，寒风灌了满嘴，叶柔竹哆嗦了一下，竖起风衣领子往地铁站跑去。

手机在口袋里“呜呜”响，她掏出来一看，是吕阳发来的短信。

“今年过年，跟我回家怎样？”

这座城市里穿梭的风仿佛正迫不及待地要翻开新年新的一页。

她却慢下了脚步，认真地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回一条仅有两个字的信息。

过完一年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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