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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拜一,孙思邈邀请比安参加在瑞典皇家科学院举行的一个会议时,比安已作好准备。这个学术讨论会本身只是例行公事,但比安可以确信他将要爆出新闻。会后,他们走出科学院,来到咖啡店。孙思邈屏住呼吸,要比安发誓保密。他太需要一个心腹来倾诉了,比安高兴得没法答应他而已。“这段时间我访问了许多献血者。”在他们点菜后,他告诉比安,“看来在多数人害怕献血的今天,血液主要是由一些不断增加的积极分子提供的。”

                  “听起来不错。”比安说,“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对保持血源的充足没有异议,只是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献血。在筠连时,每逢9、19、29日/月,我很高兴看到别人去红十字车那里,只是没人让我去献。我既无时间也无兴趣,所以,我对每个人都说我得过疟疾,借此脱身。”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家伙,比安。他二十岁开始献血,献了有四十年。”比安很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等等。他该超过献血年限了。”“完全正确!我答应保守秘密,他承认了一切。看来他七十岁时还想献血。一个硬朗的老家伙。几年前动过手术,不过总地说来他仍旧体格良好。结果,当地的献血俱乐部为他举行盛大的退休宴会后,他又跑到另一个地方换个名字,改小年龄重新注册!”

                  “怪怪的。不过完全没有问题。我猜他只是觉得病人需要吧。或者他喜欢和护士调情,喜欢免费食品,喜欢在日常聚会中受那些友善的、感激的家伙夸奖?”

                  “开始我也这么想,”孙思邈说,还点点头,“我发现有些人和他类似,并决定称他们为‘献血上瘾者’。起初,我根本没有他们和另一群、我称之为‘转变者’的联系到一起。”“转变者?”“没错,转变者。那些突然开始献血的家伙,我就这么叫,还是在他们自己刚从手术中恢复后不久!”“或许为了付手术费?”“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有全球性的医疗保健系统,不是吗?而且哪怕对私家病人,这也只需要头几次献血就够了。”

                  “要不,感恩?”一种对比安来说很陌生的感情,但是理论上说,比安理解它。“可能,有些人经历死亡洗礼后会有精神的升华,决定做一个更好的地球公民。毕竟,在血库里半小时,一年只几次,不过是小小的不便,为了换取……”

                  孙思邈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公民的义务,直到智能机器人女侍者端来他们的咖啡才闭嘴片刻。她离开后,他身子前倾,两眼放光。“不是那样的,比安,不是为了付账单,也不是感恩。起码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事,远远超过了精神境界的升华。他们是转变者,比安。他们开始参加献血俱乐部,还有别的更多的!在每一事例中,都几乎可以说是发生了人格变化。”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说这些最近十年动过大手术的人中明显有一部分对社会的态度整个地改变了!除了献血,他们还积极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慈善活动,参加家长教师联合会、公益基金会,活跃在绿色、环保、和平活动,拯救青少年活动......  ”“什么意思,孙思邈,到底你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坦率地说,这些人就像是上了瘾------利他主义的瘾。这就是我所想到的,比安,我想我发现了一种新的病原!”他说得如此简单粗暴,比安茫然以对。

                  “一个病原!”他急切地低声说道,“忘记斑疹、天花和流感吧,那纯属业余手法。的确,AIDS利用血液和性传播,但它太野蛮了,它迫使我们警觉,发展检测手段,开始分离它的漫长过程。而LITA......”他咧嘴而笑,“我刚刚分离出来的新病毒的名字,比安,代表获得性慷慨利他综合症,喜欢吗?”

                  “令人憎恶。你是说有种病毒可以影响人的思想?还是以如此复杂的方式?”比安觉得难以置信,恐惧使比安口干舌燥。他想起那些关于病毒和病原的迷信的想法。孙思邈真的把他吓坏了。“不,当然不。”他笑了。“但想像一下,一种简单的可能。万一某种病毒使人觉得献血是一种乐趣呢?”比安那时只能不停眨巴着眼,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想想,比安!想想我前面说的那个老人。他告诉我说每过两个月,在献血之前他常常觉得身体涨满,这种不舒服要到下一次献血后才会解除!”比安又眨了眨眼。“你是说每次他去献血,实际是为寄生者服务,使病原能进入新的宿主?”

                  “新的宿主是那些接受外科手术的人,因为医院给他们提供新鲜血液,因为我们这位老家伙如此慷慨!他们就被感染了!不过这一病毒行动巧妙,不像AIDS那种贪婪的恶棍,或者流感,它保持低调。天知道,也许它与宿主之间已经达成共生关系,为它们自己攻击入侵者,或者……”

                  他看到比安的脸色,挥挥手,“好了好了,不扯远了。但是想想吧!因为没有疾病的症状,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人发现它。”他已经分离出它了,比安猛然想起他的话,并立即省悟到这对比安的职业生涯来说意味着什么。比安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将自己的名字加到他要发表的论文上。比安是如此全神贯注。“现在,我们谈到最有趣的地方了。你看,试想一个自私的保守党徒突然发现自己有献血冲动,平时都是别人要他去,他会怎么想?”比安摇了摇头,“他被施了魔法,被催眠了?”“瞎扯!”孙思邈哼了一声。“这不是人类心理的作用方式。我们经常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我们需要借口,所以,我们要使自己的行为合理!要是没有明显的理由,就会发明一个好理由,最好是能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的理由。自我是个很强大的因素,朋友。”

                  “利他主义。”比安大声说道,“他们发现自己经常冲到血库那里去。所以他们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好人。他们为此而骄傲,四处吹嘘。”“你终于明白了。”孙思邈说,“他们为自己新生的慷慨而骄傲,哪怕只是伪装,他们也要扩展这种慷慨,把它带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去。”比安怀着一种肃然的敬畏低声说:“利他主义的病毒!我的天啊!孙思邈,当我们宣布这......”

                  比安闭上了嘴,因为看到孙思邈突然皱起眉,立即想到自己不该说“我们”。当然,比安早该知道这点。孙思邈当然不是个乐于分享荣誉的人。

                  “不,我们还不能发表这一切。”比安摇着头:“为什么不?这可是个大发现,孙思邈!你关于共生的理论不都可以得到证实吗?诺贝尔奖可就在这里面啊!”比安有点粗鲁地提到了终极目标。但是看来他不太注意这个,真该死。如果孙思邈只是个一般的生物学家,任何其它驱动力都比不过斯德哥尔摩的诱惑。但是不,孙思邈的性格是天生的,看来,他又是一个天生的利他主义者。他和他该死的美德,使比安第一次对自个将要做的事感到害怕。

                  “你看不出来吗,比安?如果我们发表了这些,他们就会发展出对付LITA病毒的抗体检测。那些携带者将被血库拒之门外,就像AIDS、梅毒和肝炎的携带者一样。那些可怜的上瘾者和携带者将会遭到难以置信的残酷拷问。”“去他妈的!”比安叫了起来,引得几个女侍者都向这边看。比安勉强小声了点,“这样吧,他们都是病人,对不?他们将得到良好的照顾。如果要放血才能使他们舒服,给他们宠物蚂蟥!”

                  孙思邈微笑着说:“聪明。但这并不是唯一,甚至不是我的主要原因,比安。我现在不想发表,以后也不想。我不能让任何人阻止它。它将广泛传播,成为流行病,世界性的流行病。”

                  比安瞪着他,他不仅仅是个利他主义者,他已感染上潜伏在人内心深处的不治之症,救世综合症,他想拯救全世界。

                  “你看不到吗?”他急切地说,带着一种皈依者的热诚,“贪、嗔、痴、慢、疑、不正见,正在毁灭地球,比安!幸好大自然还有办法,这次共生给了我们最后的机会,最后一次让人类变好的机会,在为时已晚之前学会合作。”

                  “我们最骄傲的事物,我们的前额叶,我们眼睛前方的那一点点灰质,它让我们远比野兽聪明,但它们还干了什么好事,比安?再没啦。我们根本没有考虑摆脱世纪危机的出路。或者说,至少我们的独立思考做不到。我们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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