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客厅里的灯仍亮着,比安躺在一张椅子上睡着了,旁边还放着一个空酒瓶,他脸上的皱纹看上去好深好多,白发也添了不少。外面的风可真大,也许气象中心测到的本该在海上的风,转向朝德岛来了。可怜的扎里曼人,他们的节日被破坏了,害得他们四处飞散,甚至还生命垂危。一般情况下他们可以乘风驾船而行,可是某些情况下却也可能引来灾难,比如说遭到闪电的袭击,或是撞上悬崖峭壁,或是被缠挂在树上不得挣脱,而那些生病的或是受伤的可能更惨。安娜咬了咬嘴唇,尽力想要去感应勃朗特的伤势。但是一切都显得那么混乱,而且比安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片刻她就从感应中迷失了。再说,勃朗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也许不严重,也有可能很严重,她可能已经死了,或是垂死,或许她没接受帮助就必死无疑。

                  也许从道义上说,安娜无须负疚,但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天气还不转好,她就要出去寻找勃朗特。安娜心想:“一个人去吗?是,因为比安肯定会反对的,不让她去,甚至强制阻止她。”她给比安留了言,她也觉得留言内容有点公式化,但最后还是决定不想说太带感情的话。是的,她是想要妥协,比安应该也想和好。但是她绝对不会讨好。她重新穿上工作服,披上一件夹克衫,然后往口袋里塞了几条食物能量棒。风,在她耳边呼啸着,她顶着风的盲流前进。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红船星照得到的地方现出淡淡的红色。这个巨大的星体似乎在一些粗糙的帐幕之间漫游。尘埃飞旋着,飞到她的肌肤上。此时,外面空无一人。在飞船里,她看了最近的天气预报,看起来好像不容乐观,但她并不觉得可怕。

                  安娜她还想到,就算她真的发生事故,对她自己或是别人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吗?“我要回到我研究的地方。”她这样告诉化学专家居鲁士博士。居鲁士试图阻止她,但她已经发动了飞船引擎。她并不想这样的,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来处理这一切。“不用再说了。为我开路。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协助我。居鲁士,这是命令!”她的飞船左右摇晃,在地上轰鸣着,起飞是很需要技巧的。一阵大风袭来时,她真的急坏了。但是最后飞船还是安安稳稳地起飞了。群星闪烁着,西面,是很深邃的黑暗一片。接下去几个小时,天气只会更糟糕。如果她没有马上回去,她可能要等到天放晴才能走。飞船很快就把安娜带到了战场。她盘旋着,戴上面盔,启动系统。她的脉搏加速,嘴巴开始发干,她默念着:“勃朗特,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绿灯继续亮着,至少勃朗特的感应传输器在这里。勃朗特人呢?安娜决定马上和她建立感应。虚弱、痛苦,四处是簌簌发抖、翻飞的树叶,安娜大喊:“勃朗特,你一定要挺住,我来了。”忽然,她心里喜悦地跳了一下,是的,安娜感应到她了。降落确实会有危险,但是飞船能够垂直降落,而且里面配备很完备,有雷达、声波定位仪、550系列电脑,还有受动机器,都可以用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可是下面的空地不够大,还是裂成两边的。虽然周边的树木可以挡风,但还是会有讨厌的气流和风旋涡。“神啊!我把自己交给你了。”她自语,她从来都是对无神论感到怀疑。此刻,只要她稍一迟缓,她马上就会丧失勇气。降落!

                  降落比她预料的还要困难,刚开始,云层涌着,形成大旋涡。然后,她穿过这样厚厚的云层,钻进暴风里。树梢向她挠过来,飞船开始左右摇晃。幸好,她终于成功降落了。十多分钟,她只是坐着,感到浑身无力。由于紧张,她一动就感到浑身疼痛。但是,勃朗特的伤也在她心里,仿佛听到勃朗特的召唤,她继续向前。忽然,周围的树林里发出很大的声音,枝丫似乎在低吟着,树冠如潮水般汹涌。地面上的空气虽然也有些骚动,但却安静多了,几乎有点温暖了。红船星并不在视线内,但是却是它把云层染成了红色的。它洒下的光线已经够亮了,安娜都不用手电了。她看不到被杀的扎里曼人或萨克森人的痕迹。她心想:“他们是没有骨头的,一定是被对方吃个精光了。他们的迷信太可怕了,勃朗特呢,到底在哪?”

                  搜寻一番后安娜终于找到她了,她躺在一个荆棘丛后面,为了保护自己,勃朗特把触须都缠绕起来了。她的身体缩得很小,就像一个空袋子。但是她的眼睛还闪烁着亮光,她还能说话。勃朗特尖声地说着一些自己的语言,此刻,在安娜听来,她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柔美。“祝愿你永远快乐!我没想到你会来,很高兴你能来,我好孤单。”最后的一句话听起来让安娜心酸。萨克森人不能和大伙离开太久的。比安认为萨克森人和大伙在一起时意识就会比较有集体性而不是个人的思想了。安娜一直不赞成这种观点。如果用在扎里曼人身上她还可以接受,但是,安娜认为,她的勃朗特是有自己的灵魂的。安娜跪了下来,“你好吗?”安娜听不明白勃朗特的话,但她俩都已学着如何去明白对方。

                  “有你在,我的伤就没那么严重了。我流了好多血,漏了好多气,但是伤口已经愈合了。之前,我很虚弱,就在一棵树上休息。直到那些萤火虫和扎里曼人离开。当时有风,但是我觉得自己那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飞行。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呆在树上。因为可能会被大风刮走,所以我就放掉身上剩余的气,降落下来,慢慢爬到这个地方。”勃朗特至少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才能充满氢气再次起飞,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她在受伤的情况下能摄取食物的量。不过前提是不要让扎里曼人发现她,不被吃掉。安娜想象着,如果当时她戴着感应头盔的话,她肯定无法忍受勃朗特当时的那种苦楚、害怕。

                  安娜把勃朗特软绵绵的身体抱了起来,其实没什么重量,很温暖且柔滑。要把她抱进飞船时,拖着层层叠叠的皮,安娜和她都显得辛苦。飞船里的空间明显不够了,勃朗特实际上是缩在飞船的尾部,她称唤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安娜开始给她唱歌《HeyJudy》,她听不懂歌词,但是很喜欢这种调子,而且似乎懂得安娜的意思,是想让她放松。安娜在飞船里面配备了基本的医疗设施,主要是为德岛土著人准备的,过去已经用过很多次。勃朗特的伤口并不深,因为她不过就像一个袋子,而现在这个袋子有了一些破洞。现在,她自己已经愈合上伤口了,但如果在没人救援的情况下再次起飞,伤口就会再裂开。安娜给她上了麻醉药和抗生素后,为她缝合了伤口。

                  “来,勃朗特,你休息一下吧。”她说着,汗水已湿透全身。安娜缝完了说道:“等会儿我给你充一下气,如果你想的话马上就可以再飞翔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等风平静下来再说。让我先把面盔戴上,这样我们的精神就能合为一体,你就不会一直想着你的伤痛。我们已经掌握了新的科学知识。”说到这,安娜颤了一下,“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好的!”勃朗特同意了,“我们又可以有许多开心的经历了。”其实,发现本身对勃朗特来说只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但是她对快乐的追求却又超乎一般的享乐主义。安娜迫不及待,把疲惫都忘了。她回到座位找到仪器,无线电接收器一直调在标准载波波段……

                  西面的红船星发出耀眼的光,而南面则是电闪雷鸣的大风暴。飞船下方,红红黑黑的云朵翻滚着,寒风呼啸着。比安驾驶的飞船摇晃着,时而蹦荡一下。虽然船上有保暖器,寒意还是从顶篷透了进来,好像是跟着那些星球的寒光透进来的一般。“安娜,你在吗?”他呼叫道,“你怎么样啦?还好吧?”几秒后,就收到安娜的回答:“比安,是你吗?亲爱的!”

                  “当然是我了,还能有谁?你还好吧?”“我很好。但是天气不好,我现在不敢起飞。你千万不要降落,太危险了。但是你也不能停留太久。亲爱的,我太感动了,这样的风暴你竟然来了。”

                  “天啊,亲爱的,我怎么可以不来呢?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安娜向他倾诉了一切,末了,比安点点头。因为昨天的酒精作用,他觉得头还在隐隐作痛。“这样。”他说,“你要等天气好起来,然后给你的朋友充上气,然后赶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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