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陈小勇进了我的房间后把门半掩，随手掏出烟了散了一直给他，点着后两个人同时深吸了一口。

                  “你今年考试咋回事，不是学习一直挺好吗？  刚才爷爷说你门门零分，发挥这么失常吗？”陈小勇看着我皱眉问道。因为陈家村辈分的原因，陈小勇的爸爸和我一辈，他爸爸管我爸爸叫叔叔，农村里一直传下来的辈分，有时候别看怀里的一个婴儿，可能就是姑姑或者叔叔辈了。

                  “哪那里是零分啊，是根本查不到零分都没，这个事我不想说了，你也别问，挺丢人的。以后有机会给你慢慢唠。”我望着他自嘲的说了一句。

                  因为我跟陈小勇其实是同龄人，小学一年级二年级都在一个班，因为我二年级那年冬天我脚上腿上起来了好几个冻疮，一学期没上课，所以爸爸就想办法让我留级，我们上小学的那个年代属于90年代，还处在九年义务教育和扫盲除盲的衔接期，每年的升级考试语文数学都要达到60分及格线以上才能升级，如果达不到就要留级，留级就是你啥时候在二年级两门都考60以后才能上三年级。这就导致很多哥哥和弟弟在同一个班，甚至弟弟在4年级，哥哥还在三年级的情况很普遍。有的男孩子留级多，小学6年级毕业直接被家里娶媳妇的都有。

                  我和陈小勇是同一个小学毕业，同一个中学上学，年龄也一样大，之前也熟悉，所以彼此都能说一起。

                  “你考虑好了，真要去吗？学校呢还可以，我去这里读书主要是想离家远点，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是真不想回家。如果我现在毕业了可以自己挣钱了，除了想看我爷爷奶奶，我打死都不想回这个家。”陈小勇低着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点，但是回家还是要回的，怎么说这里是生我们长我们的地方，故土难离，你爷爷奶奶身体都好着呢，以后要常回来看看，毕竟都上了年纪了”，我边抽烟边轻声的说道。

                  “也就现在要看我爷爷奶奶，还要指望着他的钱我要上学用，”我们两个继续聊到。

                  “别想那么多了，最起码还有家。”我接着陈小勇的话说道。

                  好多年以后再回想这一幕，心里也是百感交替，可能仇恨的种子这会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没想到陈小勇真应了他说的话，之后的很多年里，除了他爷爷奶奶过世他回家奔丧，其余时候他再也没有回来，他毕业后的生活就像个谜一样，成了村子里多年以后人们在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儿子，来端饭了，端上去让客人吃饭，”就在我们相继沉默一会后，妈妈的话从我房间隔壁的厨房里传来。

                  “来了，妈，走，我们端饭去。”说完和陈小勇走进了厨房。

                  妈妈一直以来手脚麻利，做的饭菜特别好吃，我们一队基本上都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很多都相互沾亲带故，因为妈妈做的饭菜好吃人又麻利，所以不管谁家的红白喜事都要叫妈妈去掌勺。

                  厨房案板上摆了6个菜，辣椒炒肉，西红柿炒蛋，西葫芦炒牛肉，凉拌土豆丝，白菜炖粉条和洋葱炒牛肉，看着色味俱全的菜，我瞬间感觉饿了。“把菜先端上去，在下来端饭，老师是南方人不习惯吃面食，叫你弟弟下来厨房吃，他在上面拨弄菜，客人吃不好，”妈妈边盛饭边说。

                  “好的，妈，”回应完妈妈我和陈小勇开始端饭菜。

                  把弟弟哄下去了厨房以后，陆续把所有的菜端上来，摆好，又给所有人端了米饭。

                  “呦，今天有口福了，阿姨做的菜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我们来这边基本上就是面条馒头，吃的我都快吃不下去了。”张老师拿起饭碗笑着说道。

                  “是的，最近确实出来忙的没有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了，”李志忠接着笑着说道。

                  “吃吧，别客气，都是些家常菜，我们也没啥好招待的。”爸爸掐灭烟头招呼着大家吃饭。

                  今天妈妈蒸的米饭，炒的菜，其实在这个年代是我们这个村子里很多人家过年都吃不上的，猪肉是自家养的年猪，每年妈妈都会腌成腊肉放进缸里，可以吃一年。牛肉是爸爸特意让我买的。经过妈妈的烹饪，确实看着让人口水直流。这会我们这边还没有普及吃大米，很多人家一年都吃不上一次，我们这会大米的来源主要靠用小麦和玉米换，一般都是别人做生意的人用拖拉机拉到村子里，然后吆喝一下，想换的人就用小麦和玉米去换。这个年代的种地全靠天吃饭，每家每户每年夏收以后交完公粮基本上没有多余的口粮。农作物的产量低，加之容易天旱或者招冰雹，所以每家的口粮都比较紧。我清楚的记得，我有个玩伴，他家里顿顿吃包谷面。所以能买的起大米的或者换的起大米的，在我们村子里都是属于有钱的或者有地位的人家，日子还能过的去。

                  “我今天跟着两位老师沾光了，”陈小勇爸爸陈建军笑着对两位老说道。

                  “吃吧，你和小勇吃饱了今晚不开火了。”爸爸招呼着所有人开始吃饭。

                  “今天真的吃饱了，谢谢阿姨，怎么没见阿姨上来吃饭，”张丽老师放下碗对着我问道。

                  “张老师在吃点，家常便饭吃饱，他妈跟他弟弟在厨房吃呢，要不然小地儿，坐不下，你和李老师可要吃饱了。”爸爸看我没说话接话道。

                  在我映像中的西北一直以来都有男尊女卑的习惯。女人有客人时吃饭不上桌，有客人时女孩吃饭不上桌。在西北汉子粗狂的经典语录里有这么一句话“打乖的婆娘，揉到的面”，意思就是好婆娘要打，好面要揉。不过我爸从来没有对我妈说过一句重话，也没和我妈吵过一次架，任何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咨询我妈的意见，有时候很多小的事情上，甚至我妈就能决定怎么做。那会不懂，一直到后来自己结婚成家了才懂，这是属于爸爸妈妈的爱情。

                  吃完饭在收拾桌子的过程中，我才看到了柜子上放着的那个录取通知书，红色的皮，上面印着学校的名字的字龙飞凤舞，陌生的学校门口印在上面，就静静的放在桌子上，心里想着：去就去吧，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了。

                  收拾完桌子，爸爸把录取通知书递给我，对我说道：“打开看看”。

                  我坐在炕岩上，所有人都没说话，我沉默着打开了录取通知书，映入眼帘的几个字是：亲爱的陈斌同学，恭喜你被我校02级预科录取……

                  我在沉默中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录取通知书。

                  “那好，具体的细节呢可以看学校的招生简章以及报名须知，那今天就到着，小勇好好的给陈斌介绍一下学校，你们多沟通，我和张老师呢要去住的旅馆了，有不懂的地方呢，随时咨询我和张老师，我们现在住镇上的旅馆里，这几天一直在这边，那我们就先走了。”李志忠站起来对我和爸爸说道。

                  “那就麻烦两位老师了，今天招待不周，”爸爸笑着回应道。

                  “哪里，陈叔，这是我最近吃的最饱的一次了”，张老师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女老师个子挺高的，大概一米七左右，看着比李世忠都要高。

                  老师在我们两家人的挽留下执意的去了镇子上。

                  “妈，我去挑水了，”我看时间都下午5点半了，对厨房里的洗锅的妈妈说道。

                  “别急，一会去，刚吃完饭，歇会，6点了再去，听话，”妈妈回头对我说道。

                  “好吧，”回应完妈妈我转身出了门，朝自家的麦场走去。

                  西北农村里种小麦，每年要碾场，也就是碾小麦，把小麦铺开了，拖拉机开上去轧，会让熟透的小麦掉下来，在把麦草起开后摞在一起，给冬天生活烧炕准备。然后把堆起来的小麦和麦壳经过风的原理分开，再把干净的小麦晒干了装袋子里就是一家人到明年的口粮了，这叫碾场。农村里基本上家家有麦场，就算没有的私有的，也有集体的大麦场，我家的麦场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过了隔壁邻居家就到了。

                  场的旁边有个高高的台子，上去是一片荒芜的地，杂草丛生，这地是一个远方三叔的，他自己太懒，又没老婆，让好好的一块地荒废了，妈妈以前想包过来种菜，后来在爸爸的劝说下放弃了，爸爸怕别人说闲话。

                  上了这边地站在最边上，可以将附近的景色一收眼底，能看到沟底挑水的人开始往下走了，能看到田地里劳作的人们，所以闲暇之余我会来这里坐会，好像坐这里就能让我安静下来，什么都不去想。来这里坐的这个习惯从初一开始在随后的好多年里一直保持，每次只要回到这个小山村，就会上这里坐坐。

                  坐在崖边，在沉默中什么都没想点了一根烟，眼神迷惘的望着沟底挑水的人们，一根烟抽完我看到三丫头挑着水桶往下走了。

                  我们两个挑水的时间几乎一致，很有默契的会在水泉边彼此等待。

                  回到家，我挑起水桶跟我妈打了招呼就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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