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女士斗智斗勇得讲究策略，孟子陶坐直身子整理起头发，没有贸然开口。

  空气突然安静，变得有些诡异。

  连吵吵闹闹的伦理剧，也应景一般切入毫无逻辑的空镜。

  “啪”的一声。

  老孟使劲撬开粒硬邦邦的夏威夷果，也没看她们娘俩儿，慢吞吞打破沉寂，“孩子有心了，大老远的特意给我们带了蜂蜜蜂胶，保健品。”

  果仁递给女儿，眯缝眼睛笑着问：“没给你带礼物？”

  “没有。”

  带了没送等于没有，孟子陶答得顺溜，咬碎果仁扭头便对沈女士道，“他回来的正好。往后几天的病号饭让他帮忙送医院门口，我直接从店里过去，省得绕回家浪费时间。”

  “不行。”沈女士板起面孔，“你嫌麻烦，人小洄不嫌麻烦吗？快三十了还没长大，怎么和小时候一样喜欢使唤他。”

  “使唤他不是主要目的，我想找借口让他多出门走动。”孟子陶不慌不忙应对自如，“他太宅了，工作起来可以整天整宿对着电脑。人也不爱出门，你喊不动他，不如安排点额外的事让他做。每天固定时间出去见见人，接接地气，放松放松身心。”

  “对对对。”老孟不住点头，“久坐确实不利于身体健康。孩子性格从小就内向，在家里住着的时候，也喜欢一个人待房间里。”

  小的有理有据，老的帮腔打配合，沈女士看着他们虽没发话，表情已有所松动。

  孟子陶抿了嘴唇收声，静静等待母亲大人拍板。

  沙发上的手机突然活蹦乱跳唱起来，陌生的本地号码，陌生的男音。

  对方自称“五公主”服务生，客客气气，“你朋友喝醉了，劳驾您过来接一下。”

  不用问，只能是神出鬼没的大设计师袁朗。

  人生地不熟孟子陶不能不管，道别父母匆匆出门。

  黑色途观驶出小区，她先打方向盘靠边停车，拨给俞洄。

  有了肖玥酒后闹事的前车之鉴，她担心袁朗也会捅娄子，多个人多把手。

  电话接通，孟子陶没有遮遮掩掩，“袁朗在于靳的酒吧喝醉了，你现在有空的话陪我跑一趟，接他回酒店。”

  “你在哪儿？”那边俞洄立刻问。

  孟子陶告诉他在小区门口，挂断后紧接着打给袁朗，打算先问问情况。

  响铃几声被对方拒听，再打再拒，试到第四次，依然如此。

  有力气拒听，没力气讲话？

  想着，驾驶位车门被拉开，俞洄探身道：“换一下，我来开。”

  语调平平，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但孟子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便解了安全带顺从下车，绕至副驾驶位。

  俞洄摸出手机递给她，“我不知道地方，帮我设下导航。”

  用自己的生日解锁屏幕，孟子陶不觉弯唇，“换个密码吧，小心我偷看你手机。”

  俞洄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坦坦然然，“随便你看，我手机里没有秘密。”

  说起秘密，孟子陶蓦然间想起许多细节。

  比如他决口不提的童年境遇。

  比如他脖子上的神秘印痕。

  比如他对“天才”二字异乎寻常的排斥。

  比如她无意间看见的一条信息——【吴雯：她帮不了你，我可以。】

  比如那支女士香烟。

  拼凑在一起，孟子陶歪头觑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俞洄侧首，一目了然，“你想知道什么？”

  孟子陶轻轻摇头，“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即使面对最亲密的人。”

  俞洄看回前车窗外盛大夜幕，淡淡一笑，“你也有。”

  孟子陶同样将视线放平，延伸至灯火沉浮的遥远处。

  面容清寂，缓缓开口：“对，我也有。”

  *

  “五公主”位于酒吧街最繁华地段。

  璀璨霓虹如妖冶晚妆，粉饰出蓬勃热烈的都市夜生活。

  灯光酒色，红绿相映，精彩纷呈。

  孟子陶停下脚步，隔着车来人往的马路眺去对面。

  袁朗四仰八叉平躺路肩边，穿着时尚前卫，醉得不省人事，仿佛即兴上演的行为艺术。

  附近道旁停着辆熟悉的辉腾，于靳背倚车门，低着头叠着腿，姿态闲适悠然。

  右手衔烟垂在身侧，左手把玩着一只手机。

  对肉身横陈的袁朗不管不顾，就好像放出诱饵静待活物上钩的阴险猎人。

  孟子陶觉察到什么，眸里温度骤降，单手滑动手机屏拨给袁朗。

  铃音响起的一瞬，数米之外，果然有冷光频频闪烁。

  于靳被骤亮的屏幕刺得眯了眯眼，随即抬眸寻望向马路对面。

  女人窈窕身影映入眼帘，唇边不觉勾起若丝若缕的笑。

  而后掠过她身旁的年轻人，于靳不紧不慢吸口烟，吐出袅袅烟气缭绕在眼前。

  渐渐消散，一张脸再无表情，变得虚实莫测。

  他接起电话，隔着熙攘马路与她对视。

  故意默了几秒才开口，含笑挑衅：“怎么？不敢过来吗？”

  “不是不敢，是没必要。”孟子陶握着手机，声音低而沉，“送醉鬼回酒店是麻烦，多点花钱总有人愿意代劳。”

  “没必要？”于靳似信非信，鼻端里发出一声轻哼，“觉得我会当街威胁你的小男人？”

  “除了威胁，请问你还会什么？”孟子陶冷言嘲讽。

  掌心倏而一空，手机被俞洄抽走。

  他顺势又将女人拨至身后，严丝合缝阻隔开来自另一个男人虎视眈眈的觊觎。

  “于先生，你好。”眉眼平和，一如既往的有礼有节。

  停顿片刻，不加掩饰地将语气变冷变硬，“如果你想威胁我离开孟子陶，抱歉，我做不到。”

  “你能给她什么？”于靳弹弹烟灰，沉声问。

  纵使胸中赤诚涌动，俞洄仍保持着平静神色。

  声量不高，但坚定，“我的所有。”

  “你们干什么？！”

  呵斥高喊自身后传来，俞洄转眸就看见孟子陶一阵风似的，飞奔过繁华马路。

  街那边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苍蝇一样，盯上了昏睡中的袁朗。

  挤眉弄眼笑得叵测，一种看得见的下流欲望令他们眼睛放光，肆无忌惮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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