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手上的人命，你居然能够忘记？”沈斋看着脸色发白的单修哲，怒火直直地烧到胸口。俊秀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失去了往常冷静的模样。

“我没有杀他。”封闭的房间猛然响起声音，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低沉的男声。冷静的声音穿插在暴怒的吼声中，让沈斋一下子愣了神。

“你说什么？”好像泄洪的孔道一下子被堵住，汹涌的洪水没了出口，淤积在体内，沈斋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要爆掉的气球，涨得难受。

单修哲将身子靠在墙上，声音低沉：“沈习不是我杀的。”

“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沈斋的人生目标就是把单修哲送进牢房，替哥哥报仇，突然，单修哲却告诉自己，他的仇报错了，那么多年，他把自己变得只为复仇而活，难道，就凭单修哲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他所有一切都否定么？！不，他决不允许。

单修哲垂着头，眼睑被刘海遮住，笑容苦涩。真是天意弄人，他原本以为，那段被封存的记忆，已经不会去触及，却不曾想，那个死掉的人竟然是凌桃夭的青梅竹马。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他们几个人牵引到一块，仿佛老树根，盘根错节。

沈斋的信仰被单修哲全部粉粹，也把他镇定的模样给敲了个彻底，他像是一面镜子，单修哲一句话狠狠地砸过去，于是裂缝从头到尾，贯穿了他整一个身体，最后，“啪！”一声，碎成渣子。

“单修哲，我要杀了你！替哥哥报仇！！”

沈斋完全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拿起身边的配枪，眼见扳机就要扣下，单修哲的眼眸还倒映着黑色的枪身，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大概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好可惜，不能见到孩子出世。

桃子啊，对不起，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我这幅样子不想被你看见。这无谓的男人尊严，却让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呐……

千钧一发，房间的门猛地被人踹开，沈斋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手上的枪就已经被踢飞，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重重地撞上墙壁才勉强停下来。

“谁！”沈斋忍住背部传来的疼痛，喝道。最近他的手下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把随随便便的人放进来。

清脆的女生在狭小的房间里响起，仿佛是柔滑的牛奶，让人忍不住想要喝一口。

“最近警察时兴动用私刑么？连法庭都没有判，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执行死刑了？”来人用脚尖灵巧地挑起地上的枪，放在手上把玩，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啧啧，警队的装备还真是让人无力吐槽啊。”

沈斋终于平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刚才他差点就扣动了扳机，杀了人。虽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开枪是难免的，但是射杀一个没有任何凶器的犯人，他却从未有过。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这才发觉，原本两个人的房间此时此刻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紧身皮衣，一条黑色牛仔裤，搭上一双马丁靴，干练的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杀手。及腰的黑直发随意地披散着，衬着凝脂一般的皮肤，上帝好像把尽可能完美的东西都加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她微微笑着，咖啡色的眼眸漂亮地犹如琉璃。她将手枪打了几个转，扔还给沈斋。

“喏，你的玩具枪。”

沈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重新窜了上来，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身为警察的一种侮辱。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斋怒道，他明明记得，外面是有人把守的，而且整个警局，难道就让一个女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审讯室？他一定要好好整顿整顿！“小吴！小张！！”接连喊了几声，但是外面却没有回应。

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乐开了，眼睛弯成月牙，笑得一脸无害，但还是不忘回答沈斋的问题：“如你所见，我是走进来的。”

她回过身，有些嫌弃地看着单修哲：“这一脸的沧桑样，你一定是晚上纵欲过度。要不是看在你比我早出生那么一分钟，我才浪费时间精力来见你。”

面对这无情的吐槽，单修哲难得的没有生气，而是带着深深的笑意，语气温柔：“几年不见，样子没变，倒是脾气见长。”

沈斋愣神了一会儿，这才记起眼前这个女人。除却和单修哲酷似的外貌，还有那身上散发着和苏半夏一模一样的气息，不是纪苏晗是谁？他探出身子，看了一下门口，发现他的部下全部都倒在了地上。“纪苏晗，你把他们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晕过去而已，几个小时之后就会醒的。”纪苏晗漫不经心地回答，原本回C城是为了见一下自家哥哥和俩老人，结果一下飞机就听见单修哲被捕的消息。她不禁心中暗自不爽，敢动老娘的人，把她惹火了，直接扔个炸弹夷平了警察局。

外面的那些所谓警队精英，完全是不堪一击。她几下就搞定了，都没能让她玩个尽兴。

“单修哲，走啦，还想待在这里吃国家饭么？”纪苏晗拉住单修哲的手，就往外走。

沈斋见势不妙，忙拦住他们：“不行，单修哲是嫌疑犯，你不能带他走。”

纪苏晗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动听：“他明天就不是了。我提前把他带走，至于文件嘛，你过会儿就能收到了。”

“站住！”沈斋还是死死地挡住门口，不让他们远离一步，“单修哲是杀人重犯，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纪苏晗不耐烦起来，秀气的眉皱起来，像是一个生气的芭比娃娃：“沈斋，你有本事挡得住我么？”她轻轻地，看似无意地把外套一撩，露出一排兵器，“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乖乖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斋被她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上气，几年不见，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居然变得如此强势，而且那些兵器，很明显并不在中国出现。一般人不会随身带着兵器，也不可能撂倒全警局的人，除非……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好狗不挡道。”纪苏晗不满地拨开沈斋，气得沈斋脸色铁青。

“单修哲！”沈斋心中明了，就凭纪苏晗摆平了警局的人，就能够断定，自己绝不是她对手，“哥哥的死，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沈斋，用你的脑子想想，我是站在太阳底下的人，没有必要更不能沾染血腥。我承认我不干净，但是我不会杀人。”

单修哲在走之前的一番话，让沈斋整个人都沉入了黑暗。他虽然憎恨单修哲，可是和他交手这么些年，单修哲的话是真是假，多多少少，他能分辨得出来。刚才单修哲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涌动的情绪在告诉着他，沈习的死，和他真的没有关系。

那么……空白一片的脑子里忽然就闪出一个人的脸，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才刚刚冲出审讯室没几步，他的下属就拿着一张化验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大，见鬼了，实验室那边说之前的检验报告弄错了，从刚新码头提取的血液不是单修哲的。上面让我们立刻放人……咦，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注意到脚边倒下的人，立刻发出惊奇的声音。

“什么，化验单弄错了？！”沈斋夺过那张报告，回想起刚才纪苏晗的话，顿时脚底一片凉意。这个女人的本事，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么？

踢踏的脚步声在回廊里由远及近，腆着啤酒肚的局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路看到的景象已经让他怒不可遏。

“沈习！外面这一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个警察局的人被撂倒，这种事传出去在其他分局局长面前，我还怎么抬头？！现在立刻给我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否则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还有，单氏的总裁你也敢动，他动一动手指，整个C城的经济都会动荡，这个责任你付得起么？放人！！！”

沈斋自然不会告诉他，单修哲已经被纪苏晗带走，更不会告诉他，撂倒这一片警局的人只是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万一要是被知道了，这次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局长也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刚才是怎么被一个女人堵在厕所里，暴揍了一顿之后，才被迫答应让沈斋放人。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想起刚才的女魔头，他就浑身直哆嗦。明明长得那么漂亮，行事却像极了训练有素的杀手。

纪苏晗坐在副驾驶座，望着窗外快速向后退去的风景，刚刚很有活力的人忽然就变得沉默起来。她呆呆地看着窗外，自言自语着：“六年不见，这里还是没有变呐。树是原来的样子，路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人却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车窗开得很大，她趴在窗沿上，像是个好奇宝宝，却没有欢欣鼓舞。初秋的风很凉很大，将她的黑发打起，一副美人如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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