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唐清哲便未能再离开那帐子，守在帐口的人得了令，即便他想出去，也不允许他踏出半步。

而之后都未需要薛小莞细细观察，她就明显发现，唐清哲脸上那些原本隐隐约约自面具之下扩散而出的纹路，颜色正在变深，还在加速向外扩散。

薛小莞若运起内劲细细感受，能隐约感觉到唐清哲面部皮肤之下的蛊虫，然而每当她尝试用运劲逼出它们，那蛊虫就会猛地狂躁起来，以致于她也不敢尝试到底，生怕蛊虫狂暴惹得蛊毒瞬间发作，最后只能放弃。

无奈之下，她只好叫人又重新做了个能挡住唐清哲全脸的面具，为他换上。

且她还感觉到，唐清哲渐渐开始魂不守舍，时常出神，她靠近都不一定有反应，有时甚至要唤他好几声，他才能回过神来；而有时她分明未言语，他却以为她在同他说话，问她方才说了什么。

再之后唐清哲就开始变得嗜睡，薛小莞醒来时，他基本都还未转醒，偶尔甚至还会在梦中呓语，只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而在过去七八日后，斥候终于探到了消息——

呼延钥曾率葛卓力及其子葛尹列等人返回钨月部落可汗帐中，与哥舒岩起了冲突，差点被俘，是多亏了蓝罗部落叶护骆炳飞率军救援才得以逃脱，但因她在逃脱前试图带走刀坤，却遭到了刀坤的抵抗，最后刀坤在乱战中被哥舒岩亲自射杀。

如今呼延钥联合了狄绪部落，又召集了几位拥立呼延觉的将领，盘踞于蓝罗部落领地，准备同哥舒岩决一死战。

这消息无异于给了薛小莞当头一棒。

唐清哲每日都会问她，可有关于呼延钥或呼延觉的消息，而薛小莞一咬牙，将这情况瞒了下来，唐清哲甚至都没有怀疑。

也不知他是已然猜到，还是觉得不必怀疑，亦或是……因着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都已经没有精力去怀疑了。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

这日，薛小莞带兵操练过后，照旧回到了帐中。

她晨起时唐清哲还未醒，她得去瞧瞧他如今如何，午膳总是得用的。

然而入了帐后薛小莞却发现，帐中竟无人——

主座上空空如也，转入屏风后，榻上也是空的。

薛小莞一急，连忙奔出了帐子，向着外头守着的士兵问道：

“世子人呢？！他今日出去过？！”

“回将军，不曾！”那两个士兵听罢一惊，连忙摇头。

薛小莞闻言，咬着牙，一回身又钻进了帐中。

她先奔到屏风后，将床榻前后和底部都瞧了瞧，没有。

而后她便下意识奔向了帐内另一侧的沙盘。

绕到沙盘后时，薛小莞猛地停住了步伐——

她看到唐清哲倒在沙盘后头，身体蜷缩着，一手落在脸部附近。

“唐清哲？唐清哲？！”薛小莞呼喊着奔了过去，跪在他身侧，想将他扶起来。

她甚至摇了摇他，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薛小莞拉起他的一只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微弱得叫她甚至有些探不出来。

而后她颤抖着手，将唐清哲面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乌黑的纹路布满了他整张脸，而他双眉微微皱着，牙关紧咬，额头上是细小的汗珠，面色痛苦。

她将手伸到他鼻子下方，发现他的呼吸也是那般微弱。

“唐清哲……？”薛小莞再忍不住，抱着他嚎哭出了声。

他倒下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真的……时日无多了。

---

天成二十八年十月廿二，琼崖州岩峡县塘北镇。

是夜。

苏行渊鬼鬼祟祟从客栈出来，从后院牵了匹马，蹑手蹑脚地走了一阵子，行到一个拐角处时回头看了看，见似乎没人跟着，翻身上了马。

他一路策马行出了镇子，向着山中而去。

六月下旬，苏行渊便已随着工部和都水监的工程队伍来到了岩峡县的这个塘北镇，县令杜鑫接待了他们，休整了些许时日后，他们也确认了工程的勘测路线——

他们将在此处再逗留至少月余，之后逐步向南而去，直至探完整个岩峡，而后再开始筹备动工事宜。

初期一切都很顺利，因受过良国公的提醒，苏行渊重点注意了一番谈晋，然而谈晋也不是队伍的领头者，与苏行渊一样，主要还是听命于水部司的员外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七月中旬时，苏行渊却突然收到了一封自远京而来的信，听闻还是快马加鞭送来的。

写信的是唐清哲。

他在信中表示，除了谈晋外，若岩峡县县令杜鑫也同他们一起行动，也注意注意其动向。这二人都在为唐旭办事，唐旭有反心，且联合了段淑妃，通敌素琷，岩峡水利，恐和二十余年前的岩峡之战有关。而唐清哲如今迫不得已往西北去应对丹柯，若苏行渊发现了什么，就去信给良国公和唐晟。

唐清哲写得隐晦，也不甚具体，叫苏行渊琢磨了好一阵，甚至有些许不信——

他对唐旭是有芥蒂，但唐旭有东方一族支持，而东方家掌着鸿沙边军和归朔边军的军权，琼崖边军也有三成在其手中，唐旭何须联合段淑妃呢……？

而且那个县令杜鑫，也只是最初的一月稍作接待和介绍，过两日就要回县城了，并不会全程跟随。

哪知就在杜鑫离开的前一天，却下起了连绵的大雨，而这雨不仅导致了山体坍塌、堵住了南下的山路，更导致附近之前修缮好的水道也出现了坍方。

山中主道走不得，小道泥泞危险，水路如今也出现问题，横竖一群工部和都水监的人在这，官兵疏通山路期间，众人便招募了些许镇中居民，在雨势较小、相对安全时查看水道情况，试图修缮。

但这也导致了时间遭到拖延。

一切发生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可谈晋和杜鑫平日从不擅离职守，甚至都没有交集，苏行渊怎么看，都没能看出猫腻。

直到九月上旬，某个夜晚，苏行渊心中惦记此事，深夜依旧未能入睡，却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悄悄起身一看才发现，杜鑫和谈晋竟是先后离开了房间，苏行渊等了一会儿后出门跟上，便看到两人骑马离开，很快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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