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克，你在发呆吗？”

  萨贝达静观默察间打量着裘克发愣但莫名焦虑的表情，略感好笑的同时也不知道对方在瞎想些什么。

  他伸手在裘克的眼前挥了挥，成功把裘克的注意力给扯了回来。只见后者嫌弃的半阖眸瞪向他，阳奉阴违道：“不就是包扎吗自己不会？你手瘫痪了？闭嘴坐好。”

  “……真凶。”萨贝达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挑眉调侃了几句后便盘腿坐在裘克身旁，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对方动作生疏且僵硬的解开他身上的旧绷带。

  裘克略显拘谨的缓慢解开萨贝达缠绕在腰上的绷带，那些布料都沾染了赤红色的血迹，还泛着邋遢的灰色。怎么看都是很少更换的样子，按理来说萨贝达进入殿堂级，就应该不会在这方面如此吝啬节俭。

  他又想起自己的床头柜里多出平常的绷带，裘克眼神潋滟，他很难不为此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

  其实早在萨贝达来之前，他就先一步翻了对方的床头柜。虽说有些不礼貌，但谁让萨贝达平时老跟他犯贱，就当对方阴得的。

  他主要找的是药品的数量，他需要求证自己的观点。

  紧接着，裘克动作顿住。他看见的除了床头柜里少得可怜的药品外，还有一本老旧的书籍。但至少他佐证了自己的猜想，萨贝达这些药品按使用量来算不可能就只剩下这么点。

  思来想去裘克还是决定直接问本人。

  裘克在消毒工作结束后，把药粉撒在了对方结痂的伤口处。他凝视着对方腹外斜肌上的刀痕，唏嘘间咂舌用舌尖抵着腮。

  他拿起崭新的绷带，眯睎试探性的嗫喏开口：“嘿，臭小子。是你把自己的药品给我的吧？”

  “艾米丽告诉你的？”萨贝达闻此言扭头看向裘克。他倒也没什么被抓包后的窘迫，只是不确定是求生者这边告的密还是监管者那边的通风报信，反正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真是你？？无事献殷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裘克嘴角抽搐一瞬，被对方的理直气壮所折服，但既然药品确实是对方给自己的，那裘克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吃人手软。

  房间内仍然没有开灯，仅有的一盏油灯被点燃放置于床头照明。摇曳的烛火散发出橘黄色的暖光，点缀噤若寒蝉的两人、以及摆放床头显眼位置的玻璃罐上。画面不由分说的泛着股温馨与缱绻，周遭唯有包扎时不可避免发出的窸窣声。

  红发小丑哑口无言，他用手指攥着绷带的一端穿过对方的腋下，又用另一只手环绕回来。他们这个姿势相对而坐凑得很近，从旁人的视角上来看就好像裘克在主动的拥抱萨贝达一样。

  裘克放弃了故意勒紧对方伤口的坏心思，老老实实的给萨贝达包扎着。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我喜欢你。”

  低沉沙哑的嗓音拂过裘克的心尖。红发小丑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绷带，他抿唇垂着头颅装聋作哑。

  此刻正值晚饭过后的休憩时间，星星点点的亮光顺着簇拥的门扉罅隙中溢出。

  再次的万籁俱寂间，窗台被敞得大开便于空气流通。晚风裹挟着月光卷起薄纱般的帘子，似翩翩起舞的上好绸缎。窗帘的下摆偶然间拂过红发小丑的指尖，四周静谧到能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声，两人的相处从未像此刻一样欲言又止。

  萨贝达并不打算打破此刻的寂静。他仅仅就是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凝视着对方的脸、注视着对方的瞳眸。

  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很容易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裘克的瞳孔让他想起故乡的月圆，同样的纯澈、静月岁好：那时他年龄尚小，跟几个打成一片的幼时玩伴围坐在篝火边吃着打来的猎物，听着耳廓旁叽叽喳喳的鸟鸣，坐在被砍伐遗弃、长出些许青苔的树桩上欢声笑语。

  玩累了就找处草原躺下吹晚风，感受着身底下被风阵阵吹动的草坪浪潮。天气也很好没有云翳遮盖，仰头就能看见那悬挂在头顶的满月。没有战争侵袭也没有硝烟四起，也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能说是美好的记忆了。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之后没过多久他就自告奋勇去了军营，反正去与不去都是相同的结果，不去也会被强行征兵。

  儿时玩伴好的可能已经娶妻生子尘埃落定，不好的大概就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萨贝达自认为自己是最悲恸的那一个。半死不活苟延残喘，来到庄园本以为是场最后的旅途，结果现在根本出不去也死不掉。

  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他遇见了裘克。一个他愿意与之共度余生的人、一个真正接纳理解他的人，换做以前这可是萨贝达想也不敢想的美事。

  裘克不清楚萨贝达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有股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头顶看，看得他头皮发麻。

  于是乎他干脆抬头想骂几句，毫不设防的便直接撞进对方的眼神中。

  面面相觑。

  裘克分明在萨贝达的眼中看见了隐晦的爱慕。即便对方很快就收敛，但须臾间裘克还是被那股压抑的情愫所惊愕。

  现在的安静倒是对裘克来说有些暧昧不清了，他现在急需一个话题来打破这种寂静。遂他想起来那本书籍中夹着的照片，没怎么多想就脱口而出：“那个、你床头柜里的照片……是谁？”

  这话一出。裘克粲然肉眼可见的感觉到了空气的凝固，以及萨贝达眼底情绪的变化无常——先是疑惑、惆怅、随之便是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萨贝达唇吻翕辟，他垂眸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嗓音嘶哑的缓慢开口。

  “……是我的母亲。”

  裘克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好吧，他真该死啊。他这是踢到铁板了，裘克现在想一拳抡死自己，这更加尴尬了的话题是怎么回事？

  这种明显过于私密的话题本不该出现在这，更何况裘克看萨贝达的暗沉神情，这估计还是什么不可触碰的逆鳞。

  要知道每个求生者跟监管者都有自己的秘密，窥探他人秘密的行为说难听点就是挨打都活该。裘克自知理亏，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萨贝达接下来的全部反应，反正死法都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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