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震从帐篷里出去，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南宫行从他身后出来，轻咳一声，沈松立刻上前扶他：“陛下——”

  南宫行摇摇头：“无妨。”

  他抬眸看向楼震的背影，沉声说：“宁王为护驾，连夜疾驰，辛苦了，让将士们就地驻扎，回去休息，明日朕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楼震缓缓转过身，看他的目光深沉悠远。

  良久，在众人快要生疑的时候，他忽然一撩披风，单膝跪地，拱手道：“臣，谢陛下。”

  南宫行唇角微勾，上前亲自扶了他一把，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震转身快步离开，走出老远，忽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帐篷，却见楼庭晚出来送南宫行，她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与面对他时截然不同，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王妃年轻时的样子。

  南宫行没有留下，克制地替楼庭晚拢了下衣领，就带人回去了。

  楼震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

  罢了，错了一辈子，不能一错再错，不然九泉之下，她也会失望的吧？

  转身之际，他脑中又浮现出了楼庭晚的脸。

  她站在大帐中央，铿锵有力道：“楼震，我不仅仅是你的女儿，我更是个人，我有七情六欲，明白是非对错，这些年，我欠你的，都还清楚了，以后我不会再受你任何摆布。”

  南宫行说：“你若是真的恨她，不会把周寒春安排进王府，那些暗卫也不会说背叛你就背叛，其实一开始，你也给她留了退路，也想看看她能走到哪步吧？只是你不耻于明说，固执地保护着自己的面子，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当时他问楼庭晚，为什么不杀了他。

  她表情冷静，眼睛清澈，她说：“我们的恩怨早就算不清楚了，比起那些，大雁更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将领。”

  楼震走入火把照不亮的地方，忽然笑了一声，在帐篷里他没回答南宫行，这一刻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忽然想说，他确实后悔了。

  不过，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副将匆匆赶来，“王爷，没事吧？”

  楼震视线从月亮上收回，漠然道：“无事，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就地休息，天亮开拔，回南境。”

  副将大惊：“啊？这就走了？”

  楼震瞥他一眼，“我们本就是来护驾的，如今陛下无碍，罪臣伏诛，还留下做什么？造反？”

  副将：“……”

  呵呵，话都让你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楼震带来的人就潮水一般退去，往南疾行。

  行宫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这么好的机会宁王都没动手，怕是日后也不会反了，他们可算能睡个安稳觉。

  南宫行身上有伤，疼的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听到动静就问了一句，沈松进来说了大军开拔的消息，南宫行意外的挑了下眉，但细细一想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楼震是聪明人，昨晚的事对他冲击不小，俗话说不破不立，经此一遭，他应该是想通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造反，不然昨夜那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沉沉地笑了一声，反正也睡不着，南宫行干脆翻身坐起，披衣出去看了一眼。

  天边云雾翻涌，层层堆叠，万丈金光蓦然爆发，穿云破雾，撒满人间。

  “沈松，你看，日出。”

  沈松站在他身边，笑着颔首，“今儿是个好日子。”

  南宫行笑着摇摇头，“不，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

  然而这大好的日子，楼庭晚一睡不醒。

  一开始南宫行以为她是累到了，所以睡得久了点，也没让人叫她。

  结果太阳都落山了，她还是没醒，南宫行就有点担心了，自己出去叫也没叫醒，直接把所有的太医都叫了过来。

  众人围着楼庭晚一顿看，最后一致认为她是劳累过度，又经历过大喜大悲，身体承受不住，骤然放松就会这样，等她休息好了，自然会醒，不过这种嗜睡的状态怕是会持续几天。

  南宫行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月上枝梢，楼庭晚终于——被饿醒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楼庭晚带着满满的怨气睁开了眼。

  结果刚一转头就见南宫行拿着本奏折坐在桌边，看的全神贯注。

  玄色大氅上映着烛火的光，金线熠熠生辉，金龙活灵活现，衬着他的侧脸，矜贵又淡漠。

  啧，真好看啊。

  楼庭晚不知不觉换了个姿势，就这么趴在床边入神地看着他。

  “咕噜——”

  楼庭晚：“……”

  “咕噜噜——”

  肚子一声接一声响起，像是在控诉她这个主人重色忘“胃”。

  南宫行手一顿，眉梢轻扬，转头看了过来，原本沉肃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像春风过境，一刹冰雪消融。

  “醒了？”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快步走来。

  楼庭晚趴在床边，这个角度看他须得抬些头，不然就只能看到一双大长腿和精瘦的腰。

  南宫行在床前站定，微微俯身看着她，“饿么？”

  距离一下子拉近，楼庭晚的心不争气地快跳了几下，点点头。

  “我让人随时看着火，炖了点鸡汤，你醒了正好用鸡汤给你煮点面吃。”

  他说着唤来了沈松，沈松见楼庭晚醒了也松口气，眉开眼笑道：“王爷可算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可把陛下和奴才们吓坏了！”

  “一天一夜？”楼庭晚愕然：“这么久？”

  难怪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饿死。

  “我让太医看过了，说你是太累了，未来的几天都会这样。”

  南宫行转头对沈松道：“让厨房的人把鸡汤的浮油撇干净，下点面来，不要放太多盐。”

  “是，奴才这就去！”

  沈松脚步轻快地走了，帐篷内又只剩两人。

  南宫行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楼庭晚，楼庭晚后知后觉有些紧张。

  之前经历的一切简直和做梦一样，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错开视线，楼庭晚刚准备开口，就听南宫行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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