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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谁动了我的手术台


多年以后,面对血棘神树下恭敬跪拜的魔女,李维将会回想起自己缔造她的那个遥远的早上。

    明明是想捏个可爱小女孩来着...到底哪里出现了差错...

    当然了,这是后话。

    对于眼下的李维而言,熬夜通宵+极耗精力的手术,显然更让他头疼。

    “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么?”

    李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笑容一样温和。

    作为医生,要适当照顾患者的情绪。

    毕竟,任何一丝疲怠与蹙眉,都可能对术后醒来的患者产生错误引导。

    “我...”

    乔治娅感觉自己仍陷于一个漫长的梦里,皮带抽打的火辣、藤蔓缠绕的窒息、无边黑暗的坠溺...

    以至于面前令人莫名心安的笑容、关切语气,以及难以言述的依赖感,都是如此的缥缈、遥远。

    在李维鼓励的目光下,乔治娅小手摸了摸胸口、胳臂,入手的感触有些生硬,她尝试表达着不太真切的感受:“胳膊..还有些麻木的感觉。”

    “这很合理。”

    李维打了个响指:“毕竟你的主要成分就是木头。”

    乔治娅:“......”

    作为医生,当然会照顾患者情绪,但适时的真诚同样是对患者的尊重。

    “木..木头...”

    关键词显然触发了乔治娅不太美妙的记忆,她揉着发烫的太阳穴,入手是一阵粗粝的触感,像是干枯树皮一般。

    “我记起来了...我被...被爸爸送去了教堂,然后被树洞吞了下去...”

    乔治娅像是在以第三视角看图说话一般,对于那些被虐待和吞噬的记忆娓娓道来。

    树皮纹路勾勒出的神色极为平静,其间还夹杂着些许...好奇与兴奋。

    手术台前的李维一怔,适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手札。

    但并非记录乔治娅的口述,而是在素描。

    虽然你不能指望一名医生能像话本主角那样,还拥有着美术上的造诣。

    但李维确实是在努力捕捉乔治娅的表情,以及她眼眸里不时流转的、可以称之为“兴奋”的奇异光泽。

    “被融洽捏合的灵魂,会表现对过往的疏离感和好奇心,似乎...是神性浸染的残留?”

    李维在一张抽象的乔治娅速写画旁,记下了这个猜想。

    他不知道的是,这张抽象简陋的肖像,在多年以后,被臭名昭著的血棘魔女烙印在了每一名信徒的后背上。

    当然...又是后话了。

    “好了,闲话少说,剩下的细节等回家了再修理吧。”

    看着乔治娅挠着身上残留的点点枝桠,李维收回小手札,开始将台面上的器械逐一清洗、归位。

    很少熬夜的他特别想念温牛奶、柔软操,还有自己的床。

    “...回家?”

    乔治娅撑坐起身,有些茫然。

    “对,我答应过你,要带你找爸爸。”

    物归原位后,李维将乔治娅抱下手术台。

    “乔治娅的爸爸...”

    还没解剖手术台高的乔治娅昂着头,镂空眸子里闪过疑惑:“那個挥皮带的男人么?”

    “......”

    本还对手术感到满意的李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聪慧的乔治娅从李维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她恭敬、虔诚地鞠躬行礼:“赞美您。”

    紧接着,只有李维能看见的黑气,竟从乔治娅的头顶飘起,自发地向他汇聚。

    然后以极其谦卑的姿态,汇入了他的精神海中...

    “呃...”

    毫无疑问的,这并非什么阴险的偷袭。

    至少在李维的感知中,自己平静雄浑的精神之海,随着这一涓细流而生起了些许波澜。

    这是纯净的精神力供给,但不同于“舌头大人”粗暴的、填鸭式的馈赠...

    此为乔治娅献上的信仰。

    来自一名“邪神材料”含量百分之九十九的、姑且称之为生灵...的信仰?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

    劳碌一宿、意外收获的李维,此刻只觉得思路顿时被打开。

    赞美熬夜,李维心道。

    看着被通风窗扇叶隔碎的晨光,李维将羊皮夹克披在乔治娅瘦小的身躯上,又从工具架上医用方巾堆里扯出一张。

    一个潦草简陋的蝴蝶结后,乔治娅脑袋被严严实实地裹住,浑身露不出一块树皮肌肤。

    “不...不太好看。”乔治娅怯生生道,虽然被蒙住眼,但她能“看”到。

    “布的原因。”

    李维将乔治娅抱起,穿过4号解剖室的铁门、廊道、狭矮木门,将她带向鲜活的人世间。

    从小巷走出时,初阳已经倚在了功勋碑的半腰处。

    李维托了托在肩头熟睡的乔治娅,沿着咖啡馆门前的人行道离去。

    胜利广场上的马车声响稀稀落落,三两人影在秋雾间穿梭。

    尽管李维已经很注意雾蒙蒙的身前,但直到某道身影与他擦肩交错后,他这才感知到那个行人的踪迹。

    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之低的存在感,竟能在三阶术士的感知中不显波澜。

    擦肩而过的速度极快,李维再回首时,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咖啡馆的另一头。

    不过在刚才短暂的一瞥中,李维还是捕捉到了不少细节。

    那是名消瘦少年,齐耳的黑色碎发,皮肤呈病态般白皙。

    以及隐在帽檐下的淡紫色双瞳。

    看着不像戈坦本地人。

    李维心道,然后将这场偶遇随手丢进秋雾里。

    雾气的另一头,消瘦少年同样将那对落魄的父女抛之脑后,沿着咖啡馆旁的小巷向里。

    握着与李维款式相近的青铜钥匙,熟稔地推开低矮木门。

    没有任何迟疑,消瘦少年径直走到4号解剖室前。

    插钥匙,推门,顿住。

    消瘦少年退后一步,左右望了望。

    确认两边听不见什么动静后,他淡紫色的眸光又扫回4号房间内。

    解剖室内一览无余,手术台依然洁净,墙上的手术刀、凿子、骨锯摆放整齐。

    只是,那叠医用方巾...似乎少了些?

    思考片刻,消瘦少年沿着解剖室的角落仔细巡视过去。

    终于,在光洁手术台的靠墙缝隙里,一缕木屑被镊子夹起。

    “这不是专属解剖室么...”

    那双淡紫色瞳孔里流露出一缕愠怒。

    “谁动了我的手术台?”

    ...

    已经被掌握“犯罪证据”的李维此刻还浑然不知。

    将从曼奇尼那取回的五枚银币付给租赁马车后,李维抱着沉睡的乔治娅回到了和平大道。

    看着亮得通透的天色,饥肠辘辘的李维决定待会回到诊所,先用剩下的鹰嘴豆做些豆腐脑。

    通宵后的早餐大过一切,以至于此时精力有些不太集中的他未能注意到。

    迎面而来、健步如飞的老人家,似乎就是从诊所巷道走出来的。

    “早上好,老先生。”

    心情还算不错的李维主动打着招呼:“熬乌鸦呢?”

    心事重重的斯曼大夫猛地被搭讪,不禁一怔,目光望向自己腋下夹着的、双眼被白纱缠裹的黑色乌鸦。

    他那宽额头上的皱纹疑惑地挤在一起,搞不清这个陌生人为何如此社牛,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嗯啊。”

    有急事要去处理,斯曼敷衍地回了一句,指了指趴在李维肩头的乔治娅客套道:“你女儿还挺乖的,呵呵。”

    “嗯啊。”

    本就是临时起意,李维干脆省了解释的话。

    两人“友好”地点头致意后,擦肩而过。

    回到那盏熟悉的红十字灯牌下,李维推开虚掩的店门。

    蔷薇小姐此时正趴在柜台酣睡。

    路过的李维在心里给摸鱼的蔷薇小姐扣了五枚银币的工钱,用于抵充马车费用。

    轻声走上二楼手术室,李维正待处理乔治娅身上的一些遗留细节时。

    忽的脚步顿住,他目光在手术室内扫了一圈。

    手术室内一览无余,台面整洁、器械摆放整齐。

    只是,医用纱布怎么...少了一卷?

    “谁动了我的手术台?”

    李维思考片刻,回头望向楼下冒着鼻涕泡的蔷薇小姐。

    “她又用谁练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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