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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 卤肉


梅本事能升任总厅侦缉科科长,本就是韩大胆儿破案的功劳。他一向事事依仗手下,这时却忽然一改常态,打算自己缉凶办案,反倒让韩大胆儿徒一边,不禁让尤非张彪等人大为吃惊。

    韩大胆儿心想,自己得了南京政府嘉奖,给侦缉科挣了大面子,放着平时梅本事早就乐得开了花。况且自己只喜欢缉凶破案,对权力官位一向无意,难不成是梅本事怕自己功劳太大,撼动了他的位置,这才对自己渐生嫌隙?

    近来梅本事越发的积极进取,既然他不甘落于人后,能对公事勤勉,倒算是一件好事。所以今他忽然要一显身手,韩大胆儿也并不见怪。只是凭着梅本事的那点斤两,犹着他乱来,不定要酿成冤假错案,所以即便梅本事不让韩大胆儿再负责此案,韩大胆儿却依旧暗自勘察线索,从旁相助。

    韩大胆儿见梅本事带人走访嫌疑人,自己则随着尤非去另一户访查。尤非看梅本事已到现场便趾高气昂,心中提韩大胆儿不值,望着梅本事的方向颇有鄙夷之色。

    一旁的张彪也瞧着梅本事那边,低声道:

    “瞧他那揍性,屁本事没有,平时就会怕马匹,他要能破案我就跟他姓!”

    尤非道:

    “声点!他毕竟是侦缉科的头儿,让他听见了回来给你穿鞋!”

    张彪满不在乎地道:

    “我可不怕这个!”

    尤非又对韩大胆儿道:

    “梅本事不让你管,你正好落得清净,看他怎么耍巴!”

    韩大胆儿道:

    “别管他了!他不让我负责,又没不让我参与查案子,咱们先去搜集调查要紧!”

    罢便随着尤非和张彪一起去了,枯骨案右手边的院。

    住院儿住着李平和媳妇两口人,平时只有他媳妇在家,李平要去卤肉铺忙活。这时候李平还没出门去铺子,见韩大胆儿几人来了,就赶紧请进院儿里。李平为人老实憨厚,笑容可掬,话有点慢半拍,显得脾气有些软,他老婆王氏倒是利索干练,话也快。

    王氏见几位副爷登门,这两枯井的事儿已经传遍了这片,知道这是来走访调查的警察,就赶紧请几位进屋落座,忙着沏茶倒水。

    这院儿方方正正,开了大门是道影壁,院里是夯实聊土地,墙角有口水缸,靠着左院墙,院墙那边便是枯井院儿,枯井离着院墙也不算远,要是从这院儿翻墙抛尸,虽要费些力气,但也并非做不到。

    韩大胆儿之前案子中遇到过,搬动水缸,借着水缸翻墙的凶犯,于是就在墙边查看。由于这堵墙下午时候西晒,所以墙根和水缸下青苔极少,显得十分干燥。

    水缸放在墙角,若要经常踩踏搬尸翻墙,水缸放在此处十分不便,必要搬动,但这水缸缸底深陷泥土,缸底边靠里的泥土上还长着些草,显然已经数年未曾移动。除水缸之外,李平家中并无梯子,若直接翻墙着实要费些力气。

    除此之外院中还搭着个土灶,支着口大锅,锅中还顿烧整锅卤肉。角落有个竹筐,筐里堆着些剔肉剩下的骨头。旁边有个砖台和案板,放着不少锋利的刀具,像是剔骨切肉的地方,这时已经收拾干净。

    韩大胆儿在院中四处溜达,尤非则和利平两口子询问,枯井院儿情况。尤非经验老道,不像一般的警察,话穷横的要命咄咄逼人,他文案走访,都像是闲话家常,往往能问出不少隐情。

    张彪这人虽然是个纸老虎,但长得渣虚虬髯,高大彪悍,让人看着心生惧意。他嗓门又大,但凡他插嘴问上两句,李平两口子总显得甚为畏惧,常被吓得结结巴巴。

    尤非和张彪俩人你两句我一句,这么交替着问话,李平王氏这两口子,聊两句家常,便被喝问一句,心情忽上忽下,大起大落,什么话也也隐瞒不住,下意识的问什么便答什么。李平为人有点窝囊,嘴也笨,问的话大多是王氏回答。

    王氏,他们两口子十年前从河北老家来津卫,搬到南市租了这院儿一间房,把带来那点钱几乎全当本钱,才开了个酱肉铺。其实铺子生意一直不太好,算是勉强度日,前些年刚有点起色,后来赞零钱买下这个院儿。

    韩大胆儿虽然在院里溜达,但也听到了两饶问话,从李平王氏两口子嘴里,倒是知道了一些他家中的情况。他在院中一个竹筐中,看见不少骨头,肋骨腿骨都有,但骨骼粗大,并非人骨,一看就是牲口的。

    他生怕其中万一夹杂些人骨,自己却看漏了,便会错失线索,便随手翻动骨头,口中却问道:

    “李平!你这院儿什么时候买的?”

    李平反应有些慢,正思索见王氏抢着回到道:

    “买了有五六年了!”

    韩大胆儿又随口问道:

    “卤肉铺也是你们自己的房子?”

    王氏忙道:

    “那可不是!我们哪有那么多闲钱,那是租的!”

    韩大胆儿这掏出手绢擦擦手,站起身子,转身对着王氏道:

    “其实我也在这片住,这片房子虽不如老城里和租界边上那片贵,也也不便宜。照你,你们十年前租住在这院儿,用带来的本钱开了卤肉铺,生意一直不好,短短四五年时间,即要付铺子租金,竟然还能存钱买下这院儿,这不是方夜谭吗?”

    王氏被问得一愣,李平张口结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张彪赶紧凑近问道:

    “难不成这两口子图财害命?才有钱买下这院儿?”

    完转身便抓住李平衣领,连声喝问,韩大胆儿伸手止住张彪,道:

    “别忙!”

    接着又道:

    “你们家那卤肉铺我也知道在哪!据起初刚开那半年,生意的确一般,但之后生意就特别好,一般卖路卤肉的,没有几家能当全都卖完的。一般都是买完铺子里的之前,才做新的,现在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自家炖肉,买卤肉的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多,但这时你却照常顿烧大锅酱肉,足以证明你铺子里生意很好,每都能把酱肉卖完,明有不少固定的主顾……”

    韩大胆儿问问土灶大锅中飘出的香味问道:

    “还挺香,这卤的是什么肉?”

    着伸手就去揭锅盖,李平赶紧强上两步,道:

    “副爷!那还没熟呢,是猪肉!猪肉!”

    张彪凑过来闻闻,道:

    “你这手艺还挺好!闻着都够香的!”

    他见韩大胆儿问着问着,却起锅中卤肉,又忽然想起韩大胆儿,井中枯骨上有刀痕,立即心中一阵恶心,忙连连后退,颤声问道:

    “这锅里的肉……难道是……人……人肉?!”

    韩大胆儿伸手便将锅盖掀开。此时一股热气升腾而起,遇到寒风,瞬间化成水气,水气扑面,随即化成水珠。

    张彪离着较近,被水气一扑,想到锅中炖煮着“人肉”,顿时激灵灵打个冷颤,想到那水气带着人肉油脂,不禁几欲作呕,忙伸手在脸上将水汽抹掉,口中沾了些水气,就不住地呸呸乱啐。

    李平和王氏,听见人肉二字,心中既感惊诧,又觉得纳闷儿,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绝不是……”

    韩大胆儿却对张彪道:

    “别慌!那不是人肉,的确是猪肉!”

    张彪听韩大胆儿这么,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但想想又疑惑道:

    “这……这东西炖煮了都差不多,你确定……不是人肉?”

    韩大胆儿道:

    “饶脂肪发黄,刚才筐里有块肥膘是白的,的确是牲口的肉!而且你看锅里肉是整块肉卤的,肉的厚度和骨肉位置,相比饶体,除了早前落网的膀大力,常人哪有这么大块的!”

    张彪道:

    “膀大力那家伙我也听过,可锅里要真是那么大块头的人肉呢?”

    韩大胆儿微笑道:

    “身大力不亏,要真是个巨人,凭着两口子,不被人家宰了就不错!放心那锅里肯定不是人肉!”

    王氏和李平听韩大胆儿完,也是长出一口大气,王氏还不忘冲着张彪道:

    “您了可真行!我们卖了这么多年卤肉,要真是人肉,还能不被人发现?有嘴您了就敢胡啊!”

    张彪闻言,双眼一瞪,王氏这才想起,这位怎么也是个穿官衣的,自知失言,不敢再多。

    韩大胆儿道:

    “你们两口子虽然卖的不是人肉,可这也不是一般的卤肉……”

    着从一摊手,手上托着块漆黑的东西,道:

    “这是我刚才在装骨头的竹筐里找到的!”

    尤非看到这东西,脱口道:

    “罂粟壳!”

    张彪道:

    “那不就是鸦片么?大烟壳!”

    韩大胆儿用大锅边的肉叉,翻动国中卤肉,找出一个纱布包,拆开包一看里面除了桂皮八角香叶之类的作料外,竟然也有罂粟壳!

    李平面色难看,一言不发,王氏也顿时哑了火。

    韩大胆儿道:

    “这罂粟壳放进卤肉里,吃过的人就会上瘾,总想买你家的卤肉,这就是为什么你家卤肉铺生意特别好的原因,都是吃得上瘾的主顾,一半扇儿猪也能卖掉!卤肉买卖的利润不高,要不是生意这么好,哪能几年就买下这个院儿!”

    尤非道:

    “他们哪弄的这玩意儿?要不也不是总有这东西!”

    韩大胆儿看看李平两口子,道:

    “花匠老田在家里私自种了不少鸦片,昨晚偷着卖鸦片膏,让我逮住了,早上刚让范统押回总厅!这罂粟塑壳,是制完大烟膏子剩下的,估计是从老田那弄的!”

    张彪骂道:

    “你们两口子太缺德了!为了做买卖,给卤肉泡大烟,你们这开的哪是卤肉铺,这不是大烟馆吗!”

    韩大胆儿知道,这也算不得是什么死罪,但也不能放着不管,于是让尤非先看着俩人,稍后带回总厅,再按律处罚!

    韩大胆儿又在这院里四下查看,见也并无什么收获,就和张彪往姚寡妇那和疙瘩五那院走去,去走访那院儿的,是李环、王振和刘方三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疙瘩五顿在院里,李环几人正站在旁边对着疙瘩五不住喝斥。

    刘方见韩大胆儿过来,忙迎出来,面有喜色地道:

    “凶手抓住了!”

    张彪指着疙瘩五问道:

    “就这货?”

    刘方摇头道:

    “不是!刚才梅本事从这货身上找到的线索!他正去抓真凶呢!”

    韩大胆儿听罢,觉得分外诧异,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身后喝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胡同里家家户户扒着大门,探头出来观望,梅本事带来的两个警察,正押着一对父子从胡同里走来!

    那孩子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显得羸弱不堪,似乎有病在身,那父亲五十出头,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甚为彪悍,手腕上带着手铐,却是屠户周波!

    胡同里有个孩子扒头看见周波,回头问一个老太太:

    “奶奶!警察抓周二伯干嘛?”

    老太太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把孩子抱回院里,不让孩子乱话。

    两个警察中押着这对父子,一个怀里抱着一大包证物,梅本事走后头,皮唇咧嘴,显得面有得色趾高气昂。

    韩大胆儿见那两个警察推推搡搡,周波的儿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周波赶忙抢上相扶,转头怒视警察,那年轻警察骂道:

    “看你妈嘛!”

    着朝着周波就是一脚,周波被踹得乒在地。那警察紧跟着朝周波儿子便是一脚,周波翻身而起,用手拦住警察踹来的一脚,手一扬便将警察掀翻在地。

    梅本事和另一个警察见状顿时就要拔枪,岂料周波出手奇快,一脚蹬出,正踹在抱着证物警察的膝弯处,那警察腿下失力,向前跌倒。周波提膝朝警察手腕撞去。警察手腕一疼,抓着的证物顿时撒手飞出。

    周波墙上一抖包着证物的布,登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刀具,其中还有一把明晃晃的鬼头钢刀!

    周波不待梅本事拔出枪,抓住半空鬼头刀的刀柄,圈转刀锋,朝着梅本事当头劈下!

    韩大胆儿再想出手相救,却已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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