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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200(一更) 河谷大胜


李应不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若只是小股队伍出现在此地也就算了。

他和樊稠率领的队伍,一路严格遵循着大军远征所该当保持的行军速度,虽经由陈仓至于上邽的这段山道而来,也并不能算是强弩之末的状态。

至多也就是在心态上有些煎熬罢了。

只要前方的拦路虎数量不多,他们要想冲破封锁也并非难事。

另一方面,在李傕完成了对董卓的夺权后,也接手了董卓身边不属于段煨张绣等将领的军队。

这些都是董卓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从保留下来的凉州铁骑里选出的佼佼者。

他们也被委派到了这趟凉州进军中。

西凉悍卒的冲阵能力毋庸置疑,何况处在的还是一个对他们来说像是回家的环境里。

可他们此刻的对手

李应能被李傕委任为这一趟的主将,并不只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堂兄弟。

临战之间起码的判断力,李应还是有的。

虽然还间隔有一段距离,他也看得出来,对面这一道阻碍骑兵前行的重甲士卒到底是什么水准的武装。

那是钱堆出来的装备

也绝不是单薄的一列人马而已

便是在他这心中惶惶的思量里,乔琰所统领的重甲盾兵又往前走出了一步。

准确的说,他们其实不应该叫做盾兵,而应该叫做刀牌手。

前为刀牌并持,后方的长枪长矛已从盾后伸了出来。

这便是凉州地界上最典型的前后掩护阻挡骑兵的队伍。

这让李应毫不怀疑,其他的阵容也是标准的配置。

既然连夹道两山都已是弓箭手遍布的情况,对面坚实的盾牌之后便更是如此。

这可当真是一道铜墙铁壁

换成任何一个人处在李应这样的位置上,大概都只有这等呼吸一滞的感觉。

山道的行路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结果等来的不是攻城的发泄机会,而是个整装以待的壁垒。

胡封忍不住小声问道“咱们怎么办,退”

退吗

他一个退字还没说出口,就遭到了李应朝着他瞪来的一眼。

退什么退

渭水在陈仓、上邽之间冲刷所形成的山谷狭窄,虽到了临近上邽的方向稍有好转,却也依然是一条长龙。

军令到从头传到尾,让士卒全部调转方向,不是说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情,更别说是有秩序地后撤。

只怕后撤不成,他们反被后面的追兵给一点点啃食殆尽。

“愣着做什么还不列阵冲过去”樊稠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怒喝出声。

李应被这等谷口拦截的情况惊得六神无主,后方的樊稠好不到哪儿去。

可这种时候,若是还在浪费时间举棋不定,才真是要被对手一网打尽了

眼下还未到绝境。

或许是为了防止被他们直接从谷口冲出,这道防线并未设在纯然宽敞之处。

他们这头展不开阵型,对面的阵型也不算宽敞。

他们这边是近乎于背水一战的局面,对方呢

有退路的情况下,人就难免松懈。

以西凉军这虎狼之师的战斗力,未尝不能一搏

樊稠在喊出这话的时候,已将队伍调度了起来。

有这位副将的领导,他们这头的冲阵队伍快速张罗了起来。

樊稠不得不庆幸,他们总算和对面还有一点距离,他们的对手也像是想要减少损失而没选择直接攻杀而来。

更庆幸的是,他没为了急行军进入凉州而只着眼于赶路,而是始终保持着队伍可以防备谷中袭击的状态。

这便为他的进军了可能。

他难道不知道这般冲阵,前头的骑兵必定损失惨重吗

他当然知道

但双方的军阵装备差异已让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没有稳步推进厮杀的资本。

若不能搏一搏冲出这一段河谷,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此地

或许从长安招募来的那些兵卒有机会幸免于难,可他们这些跟随董卓前往长安的,却失去了早早投降的机会。

更大的可能还是死。

这并不只是樊稠的认知,直属于他统帅的兵卒都在他指令的下达中持有这种想法。

人都是想要活命的,他们也不例外。

正因为如此,当其中一人的口中发出了第一声“杀”的时候,这种声音在顷刻间就成为了整支队伍拧结在一处的赫赫声响。

后方的士卒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何事。

樊稠的下令也恰到好处地赶在了恐慌蔓延开之前。

以至于这些已经习惯了赶路的后方士卒,只以为自己是在跟随队伍做抵达上邽城下的最后冲杀而已,立刻跟上了脚步。

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标。

在他这等快速的应变面前,李应与胡封也快速找回了几分应战的底气。

是了,他们确实还没有必要认输。

乔琰再怎么应对及时,也最多就是从冀县带来了一部分兵卒而已

自今年的七月里她回返凉州,她的绝大多数人手还驻扎在金城和武威。

凉州多年来的战况便是如此,让最顶尖的将领,也必须将自己的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预防羌人反叛上。

想来乔琰也是如此。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她甚至拦截在此地之前,还专程去对汉阳四姓完成了一场血腥镇压。

而也正是他们对散关方向的疏忽,让她在能得到徐庶报信后,从容地将自己的部将尽数调动到此地。

她朝着进军姿态里还颇有些强悍姿态的对手看去,目光中虽有几分对他们调节状态之快的欣赏,却绝无任何一点对对手的敬畏。

若只是靠着这一点孤勇,便想要闯过她的这道防线,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也对不起她这必胜此战的决心。

在她的第一道号令之下,处在最前方的重甲士卒又迈出了一步,而后将手中的盾牌给支在了地上。

任谁看来,这都不是个常规的表现。

这种稳守的阵容往往伴随着后方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防备抵达近前的骑兵。

但当两方之间还未到弓箭手交锋的距离之时,这种盾牌的落地,反而给了敌方弓箭以发挥的余地。

然而这些持弓箭奔行而来的西凉骑兵,甚至没来得及因此窃喜,蓄势待发的神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降低了高度的盾牌背后,出现的并不是后方的弓箭手,而赫然是一架架的床弩。

正对着骑兵胸膛所在高度的床弩

在樊稠发起进攻信号的极短时间内,骑兵已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五六百步。

便是在这一刻,刚露出阵容的数十架床弩一齐发射

弩箭破空,发出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呼啸嘶鸣之声。

破空之声未停,已有弩箭扎入血肉伴随的人仰马翻之声,将原本气势盛极的攻杀之声给打断在了当场。

齐飞的长箭中,起码有二三十支直接击中了目标,另外的一半落地,让距离最近的马匹为之惊动止步。

有无命中,射击效果如何,好像都没有影响到乔琰这头的状态。

在李应所能遥遥看到的画面里,第二轮的弩箭又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装入床弩中,不过数息便已再度发出。

他的脸色一变。

五百步射程的床弩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非要说的话,这确实不是射程最远的那一种。

可就算是这一种,其高昂的造价对于边地士卒来说,也是一件难以承担的东西,至多也不过是在守城的时候派上用场。

他们跟随董卓征战于凉州的时候,便从未见过有人将其用在双方的冲阵中。

当然以凉州的山地地形,和本身的生产条件,也不适合用这样的东西。

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想到,乔琰会上来就给了他们一记这样的招呼

当然,若要乔琰说的话,她不可能投入这样的成本,将每一架床弩都制作成当日令人射杀庞德的那一架一样。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凭借着并州越发成熟的边防守御器具制作,以相对低廉的成本,打造出一批五百步小型床弩来。

这样的床弩最适合的安装地点依然是城头,本就是她给凉州各座城池所准备的防护,也并未装上瞄准镜来辅助射击。

可这并不妨碍此物,给了李应樊稠的部从以迎头痛击。

第二轮射击中依然过半的命中率,让这列意图冲阵的骑兵又倒下去了二三十人。

而当他们踏入三百步距离的时候,高居于两侧山上的弓箭手收到了指令,紧随其后发起了进攻。

那是一批远比弩车要显来势汹汹的箭雨。

到了此时他们方才发觉,在那些弓箭手的背后还藏有一批蹶张弩。

弓箭手的后撤,让这些坐地后以脚端发出弩箭的弩手放出了一轮射击。

哪怕它们不是以蹶张弩方阵的方式发动的这一轮进攻,这种居高临下的状态,依然形成了箭如飞蝗的密集打击。

比起远距离的床弩震慑,这轮蹶张弩的攻击才当真是火力覆盖

箭雨笼罩之下

被命中的坐骑将骑兵摔下马去。

被命中的骑兵本人,被这种贯穿力杀伤击下。

甚至有落于地上的,不慎被同伴给来上了一出踩踏。

更不用说,这两轮齐射,对这些满心以为可以先拉近到弓弩进攻距离交手的骑兵来说,简直是战意信念的极大摧残。

若只是如此,尚有挽回的余地。

偏偏李应这一方的士卒里处在后方的那些,先前还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情况,现在弩箭从高处落下,却无疑是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

一瞬之间,他们所发出的喊杀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骤然中断,也让前方人仰马翻的声音越发鲜明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箭矢命中所形成的哀嚎,同样在山谷回音中清晰可闻。

那分明不是优势进攻,而是被敌方在谷口拦截了去路

他们绝不能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便不能指望他们都有为主将效死之心。

李应也没有这样的统帅能力。

在这种重火力的压制面前,什么“只有往前冲才能有生路”的说辞都是没有用的。

他们很难不生出一个想法。

他们毕竟有这么多人呢

这样说来,是不是跑得比后头的人更快,是不是就有逃生的可能了

再不济还可以想办法躲入山林之中。

樊稠回头望去,便见这种退缩的情绪,已极快地成为了后军中骚动的根源。

他心中大觉不妙。

这种冲阵的信心只要一松,便很难重新快速聚拢了。

他们的对手也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眼见对面队伍的攒动混乱,乔琰当机立断,下达了进军的指令。

不等对方幸存的骑兵将距离拉近到弓箭的标准射程内,她这一方的盾兵便已提盾而起,朝着对面迎去。

这些经由过挑选的盾兵身着重甲而行,却依然不显得有多举动迟缓,反而像是一条铺平在河谷中的坚墙,径直朝着对手的方向而去。

麴义好不容易在葵园峡之战后才得到了这个出战的机会,如何会错过在此地立功

并不只是他。

在铁壁一般的盾兵连带着枪兵与敌方交战的一瞬间,后方的骑兵也自左右两侧攻杀而出。

郭嘉说这是半数英雄尽在我方,这话着实不错。

而当对面并没有另外一半英雄的时候,他要拿什么来阻挡吕布、赵云、徐荣、马超所领的四路军马

即便为防追击紊乱,乔琰只派出了吕布和赵云沿渭水两岸分作两路追击,也并不妨碍在骑兵雷动中,一种压倒性的威势迎面而来。

如果说床弩和蹶张弩造成的只是武器上的威胁,那么在这正儿八经的交锋中,李应和樊稠所面对的,就是真正来自于乔琰所统军队的打击。

冷兵器的厮杀在刀枪交击的须臾间,便足以分清其中的差别。

更不用说,这是其中一方正是蓄积的气势达到了顶峰,另一方却已生溃败之心的时候。

李应从未有哪一刻痛恨自己为何不选择往后退上一些,不要如此心急于攻城。

但他到此时才有这等领悟可太迟了。

当吕布领兵扑向樊稠的时候,赵云的枪已直抵他的面前。

协助乔琰屯田治理武威的经过,非但没有让他出现任何的手生,反而因为乔琰麾下将领的增多,让他越发确定,自己要打磨统兵之才与武力。

所以李应拦不住这游龙一掷的枪劲,也拦不住己方的溃败中遭到的追击攻势。

当他咽气之际,他听到的已是麾下部将大喊逃命的声响。

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入山中吗

随军出征的可还有另外一支势力呢。

姚嫦所率领的羌人队伍已等在那里了。

和羌人去比这种山地交手,对长安募招来的兵将来说,简直是另外一个致命的难题。

于是除却骑兵追击砍杀,刀兵交锋的声响,一时之间还有另外一种此起彼伏的声音从河谷与山岭中响起

“投降”

“我等投降”

既然逃不走,只能投降,再无其他选择

八月的武威,暑热气息还正当头。

段奎让人给他摇着扇子,将面前从凌阴中取出的冰块凉气朝着他扇风过来,依然觉得心绪难以冷静下来。

这倒还真不是天气的缘故。

还是得怪先前乔琰包围姑臧城,问罪于颜氏,让他在事后出了一笔钱,弥补了一部分颜氏的亏空。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前几日又传来了消息。

她从榆中发兵,与武威这头的守军会师于定西,挥师南下。

别看这武威军屯处驻扎的并州军撤离,还带走了一部分入伍的卢水羌人,让段氏头顶的压力小了不少。

身为武威段氏的家主,段奎自恃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乔琰表现出的状态里,对他们这些西凉世家多有忌惮,却并不代表她会对自己所应当拥有的东西放手。

沿着卢水河岸的军屯即将到秋收之时,她不可能将其中的收成拱手让给他人。

只留下这些守兵多少是有些奇怪的。

除非出兵是一件对她来说更加要紧的事情。

见下属在此时探讯而回,段奎连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问道“打听到她为何要突然调兵了吗”

那下属喘了口气,脸上尤有慌乱之色,顶着段奎催促他回话的犀利视线,回道“她她拿下了冀县,将汉阳四姓杀得十不存二三。”

段奎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叫做,将汉阳四姓杀得十不存二三

他也不免发出了一句,跟当日姜怀骤闻乔琰攻城之时,几乎一样的质问“她是疯了吗”

西凉豪族,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成功打劫了一轮武威颜氏,又因西域劫马而回的缘故,手中多了一批世所罕见的宝马,可以组建一支凶悍的骑兵,便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那些宝马的配种期都没到呢,怎么现在连汉阳四姓都敢动了

但更令他惊愕的显然还在后头。

那探报的下属回说“汉阳其余各家对此毫无异议,不不只是如此。”

他哭丧起了脸,“她在渭水河谷应战董卓进攻凉州的两万大军,杀敌四千,俘敌一万余,正在整军备战,以定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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