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源公司张世铎从不无的放矢，看似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其实目达耳通、心有千秋。

  人生修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这种雄厚实力之下的大智若愚，使人又敬又畏。

  在他的授意下，他的马仔马宇辉不时就传回消息，庆北石油办的主任是莫圣章不错，但实际上的话事人为莫不凡。

  对张世铎的亲自造访夏不凡颇感意外，毕竟龙源公司张世铎在庆北油田也是响当当的存在，但不说他的实力，便港人身份证也足以使惯以礼仪之邦自居的国人另眼相看，当地政府的特殊对待也是必须的。

  在这次年中环境安全大检查中，为了表达一视同仁、公正严明的态度，对龙源公司并非没有察三访四，只不过对其公司出现的问题点到为止，一笔小小罚金轻轻带过，明察暗纵。

  即便如此，也让张世铎体验到内地宽松政策的同时也深深体会到政府部门的威严，水可载舟也可覆舟，但浮舟是水的本能，若非激起惊涛骇浪，舟总能冲风破浪。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深入人心。

  张世铎一脸笑意：“夏主任多谢你，政府对龙源嘅支持，我可觉得我系有心继续喺庆北投资，将石油勘探当长期嘅事业嚟做乜。”

  张世铎一句话表了忠心，也顺势将回收区块信息是否真实的问题摆在了夏不凡的面前。龙源公司想继续投资，而且是“长期的事业”，你夏不凡若是尴尬一笑便代表“长期”是不可能的，想多了。若是毫不含糊借题发挥，予以称赞，给予肯定态度，那便是根本没有回收一事，一切是空穴来风。

  张世铎设计的场景似百无一漏但终有一疏，夏不凡一愣神后尴尬地一笑不是因他的“长期事业”而是因他的丝竹之音。那声音一如天籁，飘渺却晦涩，夏不凡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使得张世铎察言观色计划完美落败。

  当贴身秘书兼翻译骆景怡将他的花香鸟语很通透地复述一遍之后，所有的感觉已情随事迁。

  夏不凡微笑的表情已是风恬浪静，几近不动声色：“张老板，志存高远，自可青云直上凌九霄。”

  张世铎立时八爪挠心，好半天才气沉丹田，挤出笑颜：“夏主任，我都睇出你都系凌云壮志想有一番作为嘅……通过近两年嘅打拼，我认为庆北油田市场需要整合，呢阵时小公司太多，藩镇割据，各有各嘅谂法，唔利于管理发展，若效法六国归于秦，三国归一统，但系造福人民嘅宏图霸业。”

  夏不凡说：“我何尝不知这庆北市场就是放鱼池里蛙争聚，落凤梧桐雀群喧，我是想去芜存精，留下如张老板这种有实力的公司，无奈操作起来难度的确不小。”

  张世铎三板斧用完依然没有获取有用信息，不免乱了阵脚，只恨自己的国语水平是菜鸟级别，不能完全、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而夏不凡的来情去意也如夏日暮夜的水风拂过湖面，掠影浮光却波澜不惊。

  他不由自主地望了眼骆景怡，神情默默。

  骆景怡会意，抖了抖细润凝脂的排球，室内立时腾起一种香艳的气氛，压迫感扑面而来，夏不凡不由地将眼神移向显示器并目不转睛。

  骆景怡美目流转，巧笑倩兮：“夏主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知灼见，真是庆北油田企业人的福分呢，我们老板原本是要循次而进的，看到您的领导才能就有了信心，有了加大投资的想法，这次前来就是想看看政策上的有无变化，好做到心中有数。”

  夏不凡长舒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内心：“所有政策来自上级部门，都是以“保企业、稳企业、促发展”的原则为企业服务的，暂时没有什么变化，即便有变化，为企业保驾护航的目的不能变。”

  张世铎一时心灰意冷，他本以为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却没想到一样地铩羽而归。莫不凡这个小家伙简直聪明绝顶，说出话来，滴水不漏。一番折腾竟没有得到丝毫有价值的信息，白扔了一个大信封。

  一上车，张世铎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顶你个肺哟，木得结果。”

  骆景怡忙揽了胳膊：“想做大事，我揾个妹嚟放倒佢，冇烂仔可以过美人关嘅。”

  张世铎扭头望了，不发一言。

  骆景怡又说：“世铎，你觉得尹茂森会不会知道消息？他和韩二水合作扩大区块难道就是为了对付你？”

  张世铎思忖片刻：“我原来系谂过应该唔系尹茂森如果同我争龙头大佬，点解要卖区块畀尚德公司呢？”

  骆景怡说：“就是，想给你争老大，完全没必要卖区块，那是什么原因呢？假如尹茂森知道内幕，那又是什么消息让他卖区块给尚德公司又与起山公司合作呢？”

  张世铎一笑：“宝宝，钟竟然知动脑嘞。”

  紫辰院，庆北油田两大石油巨头在一种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得以会面。是张世铎突发奇想造访尹茂森。

  既然出门去见了夏不凡顺道见见尹茂森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

  果然，一进门就让张世铎发现了一个奇离古怪的场面，客厅中温暖的阳光下有四人正在鏖战。

  尹茂森抬起头来见是张世铎又惊又喜，打出一张八万：“张老板，来得巧啊，耍两把。”他一欠身给张世铎招呼一声，又对左手人示意他起身：“来，张老板，请坐。”

  张世铎哈哈一笑，款款落座，转头时才看到背对门的是石豪：“豪仔也在。”

  尹茂森说：“石豪教会我的麻将。”

  石豪忙拱手：“张老板，雷好啊。”转头又对骆景怡：“骆老板，雷好啊。”

  张世铎微笑地环视左右:“豪仔，跟住尹老板食得饱着到暖呀？

  石豪尴尬地笑笑：“谢我义父大气，跟着他，开一家石油服务公司，我很满意。”

  轮到张世铎尴尬地笑了笑。

  尹茂森打圆场：“张老板此次前来不应该是看我义子过得咋样的吧？有话直说，痛快些。”

  张世铎依然笑容满面：“我系想同尹老板倾下，前面嘅回收传闻系唔系真嘅？”

  尹茂森哈哈一笑：“陪我打两圈就知道真不真了。”

  张世铎朗声说：“我正手痕，嚟。”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的麻将声立时腾起在会客室，一如幽泉自深涧中叮当流出，又似珠玉在锦缎里铿锵宛转。尹茂森神情悠荡，乐在其中。

  张世铎连输2圈推牌道：“呢麻雀无赌唔欢，冇赌注嘅牌局提唔起痰”

  尹茂森一脸疑惑，抬头看张世铎。

  骆景怡头靠了张世铎的肩头：“世铎说，这麻雀无赌不欢，没赌注的牌局提不起兴趣来。”

  尹茂森去看石豪。

  石豪说：“是，张老板都是玩钱的，我见过，一把一万，很刺激。”

  张世铎转头给骆景怡耳语。骆景怡便去坤包里取了四万，一万给了石豪，三万递给尹茂森：“世铎说了，他打麻将必须玩钱的，不能破了规矩，这是尹老板赢的。”

  尹茂森忙推了：“没约定，打着玩，何必认真。”

  张世铎说：“尹老板，现在可以讲吓石油办消息嘅嘢呀？”

  尹茂森看着张世铎推回的三摞人民币，听闻有麻将“外交”，今日一看的确不假，若是给人送礼，这种方式的确不错，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就把礼金送出去了，而且丝毫不用假门假事地推来推去，一切、自然而然。

  既如此，自己也不能白收钞票，给钱不办事却是不讲情义了。但对庆北县石油办流出的消息自己也是只是耳闻并没确定，如何给张世铎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尹茂森犹豫片刻方说：“要说这信息能流传出来，必是上面有回收计划的想法，但具体实施起来谈何容易？必有一段操作时间。即便实施，张老板大可放心，别的不敢说，原起山A区一般人动不了。”

  张世铎问：“韩二水卖给我区块与其他区块有咩唔同？”

  尹茂森说：“恕不能明讲，只要你记住，你3.2个从小韩老板拿到的区块赚足便宜，该当称心满意。”

  张世铎见尹茂森如此肯定，言辞凿凿，不免想起当初自己就该区块买卖委决不下之景，各种意绪，累月经时，现今看来倒是明智之举了。

  张世铎心满意足，起身告辞：“尹老板，抽时间好好耍耍，不过你身边要带个靓女呦。”

  尹茂森赫然一笑，他无妻无子无情人，可以说闲的长毛，多年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娱乐项目了，不用腿脚，坐着便能完成，更别说麻将给自己带来的掌控感。刚见骆景怡于张世铎身边倚娇作媚的腻歪劲，心里也是暗生羡慕：“好的，张老板。”

  送张世铎、骆景怡出门上车，挥手送别，尹茂森回头问石豪：“岳惊鸿说张世铎麻将技艺高，不会是谎报军情吧？”

  石豪说：“不应该，我见过张世铎和李家从等大佬玩过，都不是张世铎的对手，他赢多输少。”

  尹茂森目光如炬：“这么一说，我还要勤加练兵。”

  石豪说：“这玩意都是运气，我看大佬们议论说骆景怡在的时候，张世铎赢，骆景怡没陪着，他输得也一塌糊涂，所以别人一见他带骆景怡就打小的，骆景怡不在就打大的。”

  尹茂森噗嗤一笑：“还有这说法？输糊涂了吧。”

  石豪说：“也不能不信，张世铎自己说的，在骆景怡没跟她之前他做生意向来不顺，来庆北时带了骆景怡一顺百顺。”

  尹茂森突然止步，拄了拐杖转身向南方眺望，若有所思。

  石豪自然不知道因他的话，尹茂森想到了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缘的安徽靖州县的秦小莲。若是上天给安排，遂了心愿，此刻，自己身边也该有女子陪伴了，那秦小莲也是千娇百媚、摇曳生姿的，那将是怎样的场景？不对，事情已经过去近20年，秦小莲早已成了秦老莲，绝无可能艳视媚行、艳若桃李了。

  可惜当时憋气离去，没留下联系方式，从此音讯皆无，再无半点消息。现在想来，还不知当时有无留的一儿半女，若有，现今也该十八九岁了。

  尹茂森长叹一声，转身回屋。

  石豪眼望尹茂森的背影，嘴角泛起不易觉察的微笑。

  ……

  庆北油田两位大佬碰面的消息不胫而走，仅仅一周时间，包括华晟公司万华晟、启旺公司李家从、诚祥公司金吉安在内的各企业投资人已自坐立不安，早已暗自流传的区块回收信息瞬时公开化，更是让诸多小投资公司如坐针毡，众说纷纭，进而满城风雨。

  在他们的印象中尹茂森和张世铎之间的竞争已酷似楚汉相争，怎么可能坐到一起把臂言欢？

  更使人难以理解的事，两大佬会晤后，竟没有任何举动，竟连续多日相约搓麻？这是什么节奏？

  两位大佬不可能不知道石油办传出的区块回收消息，但听到消息还能如此泰然处之，着实令人难以理解。毕竟区块回收代表着需要离开庆北的石油产业了，炉灶都被砸了，还设想什么烧锅做饭？

  什么原因让两位大佬相谈甚欢若此？难道这个是虚假消息？

  虚假消息是可以理解两大佬此际还能从容不迫的情况，但也难理解两人还能融洽相处。

  人们疑虑重重，进而对吉丰公司与起山公司的合并动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众说纷纭中，恐怕也只有韩若冰谈笑自如了。与莫韶音西湖的会面达到了预期效果。

  莫韶音终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批文不日将摆在韩若冰面前。

  韩若冰还担心莫韶音无法给莫圣章解释，暴露了自己和她的关系，哪知莫韶音说：“我没那么傻，我跟我爸说的是同学，孟凡千的爱人郑北是我的高中同学。”

  韩若冰赞叹道：“真非常人家女子，见多识广，慧心妙舌。”

  莫韶音一腆脸：“那你还想不想再尝尝？”

  韩若冰立时腾身撤了，一脸不奈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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