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停下了他的脚步。

  他回头,面具下的眼睛就这样盯着那个男孩。

  对方的面具上笑眼弯弯：“(*￣︶￣)”

  斯科特：“······”

  男孩：“(*￣︶￣)”

  斯科特点了点头。

  对方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似的，开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已经忘记自己从哪里坐了多久了，酸麻的腿让那男孩一下子扑倒在地。

  斯科特在他脸着地之前伸手拽了一把，这才避免了那人因为摔倒而掉下面具的危机。

  “非常感谢,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好人。”男孩雀跃地说道。

  “······”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明明对方是在真诚地称赞,但这种称赞却完全无法让人成功获得相应的喜悦。

  斯科特思索了两秒,决定忽视这点小问题——他见过的怪人不在少数，眼下只是又多了一个不太会夸人的男孩而已。

  “你对黑街很[shu]悉吗？”斯科特问道。

  “黑街？”对方歪了歪脑袋,然后恍然大悟道：“啊，你是说这里吗？”

  “你给它取名叫‘黑街’？还真的很合适诶！毕竟这里总是黑漆漆的，不像是外面。”

  虽然如今斯科特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忽略掉这些异常，接着点了点头。

  男孩自然而然的回答：“我当然很[shu]悉这里，我来过这里很多次，这里的人都很好。”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本该有人和我一起来，但现在他却失散了。”斯科特回答。

  “那人的年纪一定比你大吧？这些大人总爱干这种不靠谱的事。”少年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他酸麻的腿脚已经活动开了，然后就像是他刚开始说的那样，率先走在了前面带路。

  “跟我来吧，如果跟你一起的人有经验的话,他应该会在入[kou]的位置等你吧。”

  “入[kou]？”

  “这条街——啊,我说是这条‘黑街’上的其他人都是从入[kou]的地方进来的。距离这里应该有八个街[kou]吧？”

  男孩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不过还挺奇怪的，没有谁规定了只能从一个地方进来，不是吗？”

  “既然别的地方也可以进来，那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是入[kou],就像你刚刚掉下来的那里。”

  说着,他耸了耸肩。

  不知是因为习惯了还是怎样,斯科特竟然觉得对方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他就这样跟在这个奇怪男孩的身后,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巷。

  ——

  小巷子里的脏兮兮似乎只是个例，最起码在外面的街道上，斯科特并没有发现什么显眼的垃圾。

  这让他稍微松了一[kou]气。

  在这之前，他实在很难信任老汤尼作为看守人所看守的黑街环境，下意识总将它想象成和店里面一样乱七八糟的模样。

  从表面上看，它就像是关了灯的地上商业街一样，街道的两边都是各[se]各样的店铺。

  有的店铺有着夸张到吓人的招牌，有的店铺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方形、塔状、圆形，斯科特望过去的这一整条街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差不多的商店，可以说是充满了店主的个人风格。

  但这里似乎没有太阳和月亮的踪迹，所有的光芒全靠着魔法灯的输出和照耀，好在许多店铺的招牌上都有着大量的会闪光的颜料，就像前世的霓虹灯一般，将整条街映衬的五彩缤纷。

  街上的人们都戴着同款的白[se]面具和黑[se]斗篷，“说话”这种同样作为个[xing]的特质在这里一样很少见。

  这就让街道上面显得格外的安静——虽然[rou]眼可及的范围里有七八个人在行走，但斯科特并没有听到除了脚步以外的其他声音。

  这种寂静的氛围和旁边眼花缭乱的[se]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嘿，你要不要来这里看看？”

  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有些突兀了。

  虽然这声音很细很小，但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和扯着嗓子说话没有什么区别。

  斯科特的衣角被旁边的男孩给拽住。

  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那家店的门[kou]只有着一块空白的招牌，里面没有点灯，从窗外看进去也是漆黑一片。

  “这家店的店主会泡很好喝的茶水。”男孩笃定地说道。

  旁边支棱起耳朵来的路人沉默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没想到听到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臭小鬼。”路人一边低咒着，一边加快脚步越过两人去：“现在的接引人怎么连这种小鬼都随便往里面带？”

  被认作“接引人”的斯科特一顿，接着没有理会那名路过的行人。

  [我得先找到我的接引人才行。]

  他的面具上依然是平静的表情。

  “这样啊，我明白了。”男孩点点头，也有学有样地用[jing]神力给斯科特传音——

  [那等你找到他以后要来试试看哦，真的很美味。]

  斯科特替对方将那斗篷向下拉了拉，把对方身上那太过显眼的睡衣给遮挡住。

  [我明白了，有机会的话我会试试。]斯科特说。

  男孩仰起脸来看他，像是想要透过面具的遮挡看到些别的东西一样。

  [你还是第一个那么认真回答我的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是个好人。]

  他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幸好我就快死了，不然在死亡来临之前遇到的还是坏人，这真让人难过。]

  男孩成功地自我说服了以后，又蹦蹦跳跳在前面走着。

  ——

  他们很快越过了第一个路[kou]。

  [这附近的几条街都是店主们的店铺哦，不过他们很少愿意把出售的东西标在招牌上。]

  男孩很好地担任起了作为向导的责任，他活跃地使用[jing]神力传音，像是在小伙伴前得意炫耀知识的幼崽。

  他将路边的空白招牌指给斯科特看。

  [黑[se]的招牌是卖，白[se]的招牌是买，灰[se]的招牌是店主自己也没想好。]

  [很多人第一次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些，之前就有人想要强行买黑[se]店里的东西，然后被店主给丢出门外去了。]

  斯科特点点头，将这一点记下来了。

  [但其实很多店主还挺好说话的，我第一次来到这条街的时候，就遇到了很多不错的人~]

  [他们问我是谁家的幼崽，还想要把我送出去，可是谁也没能成功。]

  说到这里，男孩面具上的笑容更大了一点。

  [他们肯定也很喜欢你的，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谢谢？]斯科特回道。

  [不客气！]

  越是往入[kou]的方向走，白[se]的招牌也就越多。

  而与之相对的，路边也零零散散的多了一些在地上摆摊的人。

  那些人就这样盘腿在地上一坐，面前铺上一张兽皮，然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摆在兽皮上面。

  其他路过的人们偶尔会驻足在这些摊位前，嗡嗡嗡地响起一些讨价还价的声音。

  这里同样比之前的街道热闹了一些。

  [这些是进来卖东西的人。]男孩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然后介绍道。

  [他们都不是这条街上生活的人，而是像我们一样的外来者。]

  [外来者？]斯科特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讯息，[那些店主······？]

  [对呀，那些店主都是这条街的居民呀~]男孩用力地点点头，[他们的家就在这里。]

  [有些外来者不信任店主们，就自己摆摊来卖东西。这些摊位上的东西价格差距还挺大的，但偶尔也能有人买到很好的材料，他们说这个叫做······叫做······]

  [捡漏？]斯科特看向了旁边的一个摊位。

  上面摆着一些魔兽的骸骨，还有着几堆颜[se]各异的元素宝石。

  [对，没错，就是这个！你真聪明！]男孩的夸赞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又热情：[像你那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做到‘捡漏’的！]

  “买点什么？”

  看到斯科特凑过来，那个摊位上面坐着的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这些元素宝石是什么价格？”斯科特伸手指向了元素宝石。

  “三万金币一堆。”对方从斗篷下面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三”。

  “一手[jiao]钱，一手[jiao]货，付钱以前不许碰。”

  一堆？

  斯科特有些沉默了。

  说实话，这还是斯科特第一次看到论“堆”来卖的元素宝石。这一堆的宝石看起来有二十几个，有些上面还带着没有去干净的矿土，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似的。

  这就导致很多宝石的颜[se]都是灰扑扑的，在不动用力量去查看的前提下，的确没有办法判断这种元素宝石的纯度。

  不过在二十几个这样的数量加持下，只要有那么两三个高纯度的元素石，钱就能彻底回本——相信许多人的下意识反应都是如此。

  而就算全部都是低级的元素石，这些加起来总有个三万······？

  但斯科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要吗？不要赶紧走，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斯科特才几秒钟没出声，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不耐烦的样子，接着挥挥手像轰苍蝇似的驱赶着他。

  这摊主的态度倒是很不客气。

  斯科特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男孩先开[kou]反驳说——

  “脾气不好的人是没有生意的。”男孩面具上笑眯眯的表情也变成皱眉的样子，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生气。

  “哪里来的臭小鬼？”摊主的眉毛一竖，“买不起东西的穷鬼快点滚蛋！”

  在黑街禁止冲突。

  斯科特又回想起了这样的规定，这难道就是摊主表现的有恃无恐的原因？

  而看到少年还没有走，男孩还以为他想要买那些东西，他回头拽着斯科特的手就要往旁边拉去——

  [不要看他的，那个人看起来很假。]男孩忧心忡忡：[他那么假，他的东西肯定也不是真的，你不要被他骗了。]

  斯科特不清楚男孩对于“假”的判断标准，但他本来也没有想在那个摊位上买东西。

  他只是有点好奇——

  怎么看怎么都不会亏本的那些元素石，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赚钱”的呢？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顺着男孩的力度向前面走去。

  斯科特的这种反应看在男孩的眼里，却像是还在对上个摊位的东西念念不忘似的，这样他有些着急。

  [你要相信我，我在看人方面很准的。]男孩念叨着，[而且适合你的东西并不在这里，它可能还要更远一点，我觉得······]

  [唔？]

  男孩忽然停下了脚步。

  斯科特也回过神来，他发现刚刚还在蹬蹬蹬往前走的男孩正看着前方的某个摊位——

  那个摊位的店主看起来身形纤细，正在俯身一样一样地将东西摆在面前的兽皮上面，明显是刚刚才准备出摊的样子。

  而男孩正盯着对方摊位上的某样东西在看。

  [你在看什么？]斯科特问道。

  [我好像找到了适合我的东西······]男孩有些犹豫地说道。

  他低头看着脚尖，纠结地踢了踢地面上的浮土：[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明明都快要死掉了，还会遇见适合我的东西？]

  斯科特没说话，男孩自己倒是先甩了甩头——

  [不用想这些了，快看前面！再过了这条街就是‘入[kou]’了！那些很凶的执法队也在那边！]男孩抬起手臂指向前方，[你要找的人肯定就在那里！]

  斯科特看着前方人流量明显多了几倍的街道，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又问道——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自己快死了？]

  [因为人总是要死掉的嘛！]男孩轻松地说，[就像是太阳得从天上落下去，树叶要被风吹下来，人活着的时间到了就会死掉呀。]

  [就比如我，就比如你，大家总会死掉的~]

  他的语调上扬，脸上的面具表情也一直没有变化过，依然是(*￣︶￣)的模样。

  这是斯科特第一次见到能将死亡如此轻松地挂在嘴边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斯科特会赞同对方的观点：[我会活下去的。]

  这是斯科特一直以来的信念。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够活下去，这种信念简直到了自大的地步，但斯科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种信念同样被传递给了男孩，

  男孩“唔”了一声，像是陷入了什么让人费解的困扰之中。

  [是这样的吗？]男孩问道，[可是······]

  他脸上的面具变成了一片空白。

  斯科特顿了顿，然后走到了那个摊主的摊位面前。

  “你好，想要买什么东西？”对方见有人来，随[kou]招呼了一句。

  这是位女[xing]摊主，斯科特判断了出来。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问道。

  [诶？我？]男孩有些惊讶地指着自己。

  [嗯。]

  男孩没有说话，斯科特也没有说话，摊主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客人，并没有像是前一个人那样直接驱赶。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后，就在斯科特以为男孩不会给出反应的时候，那只细瘦的胳膊慢吞吞地抬了起来，接着指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弹珠一样的圆球。

  [是这个。]

  “这个是多少钱？”斯科特也指向了它。

  “你说这个？”摊主惊讶道。

  她的面具上显示出来了一种很迷惑的表情：“你是认真地吗？这是我拿来压兽皮的弹珠，就是个小孩子玩的玩具。”

  “它是多少钱？”斯科特又问了一遍。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那就一百金币。”摊主麻利地报出来了一个价格。

  黑街的人从来不会和金币过不去。

  斯科特将手伸进怀里，从里面摸出来了一只钱袋，接着将那弹珠拿起来，放在了男孩的手里。

  “给你。”

  [可是我已经快死了······]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就当是带路的报酬。]斯科特将那东西放在了对方的手里，[以及，没有谁能规定准确的死亡时间，只要你不想死的话，就总能活下去。]

  他看着对方，认真地说道。

  男孩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有一个人影匆匆地走过，小男孩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那个人的衣服。

  “找到了！”他说道。

  “你是？”

  那人低头看向小男孩，接着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男孩边上的斯科特。

  “斯······少年？”

  对方不确定地问。

  “店主先生。”

  斯科特也认出来了对方。

  男孩刚刚拽住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将斯科特带来黑街的接引人，老汤尼！

  “我还以为要拜托执法队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老汤尼有些诧异地说道。

  他朝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不用去了，我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跟在老汤尼不远处的两个人“嗯”了一声，接着转身向回走去。

  “是他带我来的。”斯科特指向了旁边的男孩。

  可当他伸手的时候，动作却是一怔，因为那个男孩不知何时竟然松开了他的衣角，跑开很远了。

  在看到斯科特看过去的时候，男孩已经站在街角处，笑眯眯地朝斯科特摆了摆手——

  他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shu]悉的传音传到了斯科特的脑海中：

  [我的名字叫做埃米，感谢你的礼物。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朋友了！]

  男孩举起手里的弹珠，然后将它珍惜地揣进了怀里。

  [那家茶水很好喝的店里有你会喜欢的东西，一定要记得去看看。]

  [还有就是！不喜欢死亡的话，那你就得好好活下去才行呀！]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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