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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 33 章 半吊子的风骨最可气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翠梨清早被抓走,糊里糊涂挨了一顿刑罚。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和烟年对过口供,所以全程都极为茫然委屈,趴在刑讯桌上大声喊冤。

翠梨别的不会,装傻一流,几声冤一喊,几滴泪一掉,居然真被她成功糊弄了去。

然而,当她出了狱,并听说了烟年的光荣事迹后,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烟姐才是糊弄界的大师好吗

这得是什么心理素质,才能面不改色对着叶叙川信口雌黄啊

“蒺藜这废物,哪值得娘子这般牺牲“翠梨快疯了“我的天,这事要是指挥使知道了,他非要一巴掌掀飞我们的天灵盖不可”

烟年神色淡定自若,如诸葛孔明镇守空城。

心虚不虚另说,重点是自信,自信才是制敌法宝。

“急什么,”她道“老东西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闲心掀我天灵盖。”

翠梨词穷。

烟年沉吟“年纪大了,人就越发心软,换了我年轻的时候”

半晌,她挫败地扔掉茶杯“算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熊样。”

“那我们今后怎么办。”翠梨欲哭无泪“真要给叶叙川卖命么指挥使怕是要杀了我们吧。”

烟年倒是极为豁达“该卖就卖,古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细作营干活,不是向来如张飞绣花粗中有细么如今已是最好的局面了,蒺藜捡了条命,皇城司没查到我们头上,叶叙川也没杀我,你还想如何。”

“况且,”烟年又一次显露出她的缺德本色“卖的是英国公府,关咱们细作营什么事。”

翠梨抱着脑袋瓜,蹲去了角落里“我得静一静,”

“只是以后辛苦些,要多费些心神,同时顾着两头。”烟年坚定道“这活不是人干的,我得拿双份的工钱”

第二日,烟年自觉收拾好了行装,没带任何叶叙川买的衣裳首饰,只带了自己的私房银两,和几件常戴的首饰。

“如果叶叙川存心恶心你,叫你勾引一个白头老翁呢”

翠梨边替她穿衣,边忧虑发问。

烟年极为自信“不可能,他那么骄傲,一定不屑于干如此小肚鸡肠的事。”

其实,烟年敢捻叶叙川老虎须,便是吃准了他这要脸面这一特点,他在她这儿失了颜面,一定会惩罚她,但绝对不屑于刻意折磨、羞辱她。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愿意流露出除了不屑之外的感情,不管是喜爱还是憎恨。

晚秋的风有些紧,烟年抱着琵琶,踏过满园金黄银杏叶。

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庭前秋意,以后就见不到了。

她走到叶叙川面前,低眉行礼“大人。”

叶叙川道“上马车。”

忽然,他余光瞥见烟年斗篷下露出的衣裳一角,眉顷刻皱了起来“你穿了什么”

烟年大方拉开披风,给他瞧旧日妩媚的水红裙子“烟年无颜再用大人的馈赠,便穿了当年在红袖楼时的旧衣”

“如此急不可待吗”

叶叙川短促地冷笑一声。

烟年颇为困惑,她有何可急

婷婷袅袅地上了车,她抱着琵琶安静坐在马车角落里,只把自己当一个家具。

叶叙川亦一路阖目养神,毫无搭理她的意思。

直至快要到达之时,他才问道“你不好奇我要将你送予何人么”

烟年温温吞吞地一笑“大人安排自有道理,烟年照办便是,烟年信得过大人。”

叶叙川也皮笑肉不笑道“好。”

这回的宴客之地依旧选在明华楼上次烟年碰瓷叶叙川的地方。

叶叙川官场往来颇多,偏偏带她来了这个宴席,多半是借此暗暗地讽刺她,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若是烟年真的敢戳破,他多半会佯作惊讶,并且嘲笑她自作多情“你当你很重要吗”

对于叶叙川糟糕的性格,烟年颇有微词。

好在她今后不必再伺候他了。

想到这儿,烟年整个人都松泛了许多,脑袋倚着琵琶,眉眼低垂,俨然一副安宁的模样。

她这平淡自然的神情落在叶叙川眼中,便成了一种认命。

格外的刺眼堵心。

昨日还那么难过,不过一日功夫便转圜了回来,可见她做细作做久了,脑子也做坏了。

叶叙川心下极为不悦,他想轻蔑地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烟年是个笑话,那他呢他被一个笑话瞒了大半年,甚至还想允许她继续瞒骗下去。

可她偏偏不领情,肆意挥霍他给的纵容,就为了救她那几个废物属下。

如此拙劣的美人计,怎么偏偏上钩了呢

李源和张化先两人在前赶车,无意听了几耳朵车内的交谈,听过后心情俱极为复杂。

虽说他们大人时常阴阳怪气,时常刻薄嘲讽,但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成这样,也是实在令人难受。

张化先小声抱怨“跟一个女骗子有什么可置气的。”

李源光棍一条,哪里懂这些弯弯绕,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大人为何不杀她。”

叶府规矩森严,叛徒皆当斩。

张化先撇了撇嘴,当斩,为什么不斩还不是舍不得。

叶叙川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那真是神明一样的人物,张化先收藏了许多以大人为原型的话本子,时常看得热血沸腾,而现在话本主角与一个风尘女骗子纠缠不清,外头的书商若敢如此惊天动地地烂尾,怕是要被愤怒读者打出脑浆子来。

张化先颇为不忿,心道老子瞧这女人也没什么好,心术不正,粗鄙不堪,顽劣任性脸蛋身段也也就马马虎虎吧。

正此时,烟年从马车中踏出,披风下的水红裙摆如一朵翻飞的大丽花,乌发雪肤,容光照月。

张化先沉默一瞬。

好吧,虽然心性恶劣地位低微,但她这样貌,属实是掐尖的水平。

叶叙川带烟年入宴。

今日带她来,名为献艺,行拉皮条之实。

烟年从前是各府筵席的常客,对此自然轻车熟路,不用叶叙川提点,她便自觉地站在他身后侍奉。

正偷听户部侍郎谈今年赋税时,有人与叶叙川寒暄。

烟年抬头一看,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胖子。

好像叫夏什么算了,丑人的名字大多难记。

那姓夏的胖子道“早便听闻叶大人得了一琵琶佳人,藏得极深,从未带出来见过客,今日难得一见,果然不俗。”

烟年一句不敢当还未说出口,就听叶叙川漫不经心道“她可当不起夏大人夸赞。”

“我有心金屋藏娇,只可惜她不乐意,许是烟花之地待得久了,染了一身爱热闹的习气。”叶叙川讽刺道“既然她喜欢,我便把她带出来抛头露面,也算是助她找下家了,”

此话阴阳怪气得厉害,那夏大人当即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叶叙川嘴上刻薄,他早有所耳闻,但这已是陈年的老黄历了,自从他登上高位以来,鲜少再当众嘲讽旁人。

谁知他今日突然对一个女子恶语相向,这女子还是他的妾室

转念一想,不对啊上回宰相家那个公子下朝后特特拦住了叶叙川,说有要事相求,他曾凑上去听了一耳朵,零星听见几个词句,好像也与这烟年娘子有些干系

其中必有八卦

夏大人面上打着圆场,心里则兴奋地搓着手。

这些年叶叙川风头正劲,他早就看这跋扈的小子不顺眼了,难得能瞧他的好戏,必不能错过啊

对于叶叙川的讽刺,烟年无动于衷,依旧抱着琵琶,婉顺地立在他身后。

叶叙川回过头,笑吟吟道“今日既然带你来了,自然不能白白让你走一遭,席间应有你的旧客罢,不如再此弹奏一曲,让他们品鉴一二,瞧瞧你的技艺是否荒废了。“

烟年知道叶叙川心中不悦,但她昨日靠着这男人保下了蒺藜的命,对他颇有感激,所以,哪怕叶叙川让她当场表演浣熊搓衣,老龙蹭痒,她也能立刻提着裙子上。

她四平八稳地屈膝一礼,行至乐席坐下,对一旁的乐人们点头致意。

烟年交游广泛,常年穿梭于各府献艺,众乐人大多是她旧识。

他们也曾艳羡烟年一朝飞上枝头,如今却唏嘘不已原来即使是爬上了岸,也躲不掉被男人当个玩意儿一样招待客人。

同情之下,有乐人压低嗓子问道“烟年娘子,可需奏什么配乐么”

烟年摇头道“不必,让我独奏这一曲。”

她想得很是简单。

蒺藜还在叶叙川手上,她当然得给叶叙川一点面子,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得显得哀伤,好像不是她自己想走,而是叶叙川逼她走一样。

所以,她特地选了一支轻快的曲子,然后将其表演得稀碎,细细一听,弦上流淌的尽是深重的悲意。

一曲奏罢,已有易感的乐人开始以袖拭泪,听众们亦默然无言。

唯有叶叙川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虽然他漂亮的眼中毫无情绪。

烟年不明白,如果他不爱看她伤心难过,那他真正想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她整顿衣衫,起身谢幕。

“好曲,悲而不伤,低而不凝,不愧为琵琶国手”

夏大人见不得场面尴尬,配合地捧了个场。

烟年谢过,目光轻扫一圈。

周遭多的是她昔日的座上宾,其中不乏当初愿为她赎身之辈,甚至她还瞧见了宰相家的二公子那个曾鼓起勇气向叶叙川讨要她的少年。

翩翩的世家公子,生得英挺漂亮,颇有正气,不知叶叙川是否会将她派去监视他

即使不是他,也该是个年轻儒雅的文臣

烟年暗暗盘算,忽听叶叙川道“看来你这曲子,只有夏大人赏识。”

他负手而立,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从此跟了夏大人,曲逢知音,琴瑟和鸣,也算一桩美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听到叶叙川竟然想把她送去勾引夏大人,烟年眉角一跳,手指狠狠一捏琵琶弦,险些把指头都割破了。

“可是高兴傻了吗”

叶叙川似笑非笑,如一只慵懒的猎豹,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反应,或许还打算在合适的契机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

众目睽睽之下,他走上前,执起烟年的手,状若疼惜道“便是再高兴,也不必自伤,不然不是白白招人心疼么”

烟年奋力向后一抽,却没能抽回。

叶叙川的手劲如铁箍,牢牢地捏着她的手腕,他慢条斯理地掰开她五指,揉捏着她指腹,动作暧昧又轻佻。

“叶”

她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竟然送她去伺候肥猪。

当初就该把他下面的头拧下来

但她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骂街,最后只能硬生生忍住。

几乎咬碎银牙,憋出内伤。

叶叙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冰凉一片的眼眸中隐隐染上一丝笑意,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对着耗,看看谁先沉不住气,一败涂地一样。

烟年又气又恨,脊背发凉。

疯子。

而那厢,夏大人陡然被点了名,震惊程度不亚于烟年。

人一胖就容易出虚汗,他连忙抹了把额头,陪笑道“叶大人可别拿下官打趣了,下官哪懂什么音律,不过是听个新鲜而已。”

叶叙川笑道“夏大人不必推脱,我这妾室性情敦厚温柔,必能讨得夏大人欢心,且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对么”

他意味深长地转向烟年,笑中暗藏锋芒。

这狗东西还握着她手,摩挲着她手心那块软肉。

烟年只觉被一条毒蛇缠上了胳膊,再也忍不住,暗暗用力挣开了他。

这一挣,力道没有卸干净,琵琶向旁歪去,恰碰倒了一壶葡萄美酒,深红的酒液立时泼在她新换的裙子上,洇出一大片痕迹来。

妈的。

太阳穴突突地条跳,止都止不住。

烟年觉得自己再不冷静一番,可能真的忍不住抡起琵琶,当众打爆叶叙川的头。

于是深吸口气,低身一福道“大人,妾仪容不整,这就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进了更衣的房间,换下脏衣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衣带子揉成了酸菜干。

四下无人,烟年足足在屋中转了三圈,还是满腔火气与不可置信。

他怎么敢怎么敢送她去一只肥猪床上

在男女之情中,烟年一贯极为自信,她有把握让不可一世者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哪怕是叶叙川,他聪明多疑又如何还不是乖乖把她叼回了巢穴中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叶叙川了,但骄傲自矜如他,这回却罔顾体面,给她挑了这么不堪的下家。

那夏大人少说也有两百来斤,烟年光是看一眼都眼睛疼。

她憋屈,她愤怒,她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方寸大乱,犹如困兽。

怎么办怎么办该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暴躁时,忽然穿堂一阵妖风,烛台上的蜡炬应声熄灭,烟年皱了皱眉,刚准备唤外面的侍女添火,忽然眼前失去了光亮,一片绸布蒙住了她双眼。

烟年浑身一颤。

一步踏空,她下意识尖叫出声,却只发出了呜呜的断音,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她下落的身体,男人的气息幕天席地笼罩了她,带着惩罚与占有的意味,侵入她的口腔。

烟年迅速反应过来,连打带踹,下手毫不留情。

可显然对方身子骨比她结实得多,一手箍住她双臂,稳稳压制住她。

烟年不必睁眼,也知道她现在的姿势一定极为不堪,于是又挣扎起来,然而,对方脚下轻轻一绊,就让她跌在了胡床上。

男人扣住她后脑的手渐往下移。

这种吻法肆意而孟浪,带着不容辩驳的强势,一步一步俱在窃玉者掌控之中。

他并不急切,只是耐心地逗弄着她,如同玩弄猎物的豹。

烟年终于冷静些许。

摸到了他衣襟里悬挂的棋子玉坠,她明了了他身份,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唇上。

他嘶地倒吸一口气。

随即更加强势地撬开她牙关,也报复式地咬了她一口。

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如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过了良久,那人终于放过烟年。

双唇分开之时,烟年一把扯去了眼上的绸布,挣扎着坐起身,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愤怒,还浮着一层因缺氧而起的水光。

“大人这是做什么”

她唇上淌着血,艳鬼一样地红,世间最好的口脂也描画不出这般哀婉凄绝。

叶叙川看着她这狼狈模样,眸光转暗。

他慢条斯理抽出手帕,沾去自己唇边的血渍,轻笑道“唔,看来不管吻你的是何人,你都能尽心投入,如此,我也便可安心地送你走了。”

这是人话吗烟年气得发抖,什么叫不管是何人都能投入他哪只眼睛看到她享受了

“大人不是说不屑于上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吗不是说对我倒尽胃口吗那为何还要出现在此间”

她难掩愤怒,音调沙哑。

叶叙川徐徐整理一番袖口,和颜悦色道“莫要多想,我无意在此处与你鸳梦重温。”

他坐在烟年面前,伸手把她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笑道“只不过籍此来提醒你,莫要以为我放了你一马,从此便天高任鸟飞了。”

烟年咬牙道“大人究竟想怎么样”

“自是如你所愿,让你以余生去换你那废物属下的命,”叶叙川手指掠过她气得发红的眼“你那么聪慧,那么了解我,怎么会猜不到我想要什么呢”

他轻声道“这就是我厌恶细作的缘由,你们总以为事毕之后,只需稍稍改头换面,便可大隐于市,可天下哪来如此好事算计旁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烟年怔住,如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一时觉得眼前之人格外陌生,又恍然感到熟悉。

是啊,叶叙川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呢

诚然他骄傲自负,不屑于苛待自己的帐中人,可她怎么忘了,对待背叛之人,叶叙川的手段向来阴鸷狠毒,这些年丧命于他手下的细作如过江之鲫,且没有一个死相完好。

那么,凭什么他偏偏会放过自己

烟年知道自己猜错了。

自从自己跪在叶叙川面前摊牌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叶叙川的“自己人”,而是十恶不赦的背叛者。

叶叙川会怎样对付背叛者

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被分来汴京的第一天,指挥使领着她和燕燕两人,遥遥地看了一眼皇城司的门匾。

那时指挥使告诉她们,如果有朝一日任务败露,她们潜逃在外,那细作营会不惜代价,把她们安全地送回北周,但如果她们不幸被捉进了皇城司的监狱里,那么他能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及时杀死她们。

当你想认真地报复一个人,让她爽快赴死真是太简单了,狸奴捕猎时往往不会一击毙命,而是尽情地戏耍可怜的老鼠。

正如叶叙川玩弄她。

杀了她可解恨吗其实并不会,只有让她长久地伺候不堪的男人,被两百斤压垮脊梁,余生无望,这才是最畅快的报复。

从来都是自己愚蠢,以为叶叙川多少念及旧情,能给她个痛快,看来是自己天真了。

真奇怪,烟年闭了闭眼,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心存奢望

她低声问道“没有旁人可选了吗”

叶叙川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你道是在选秀女么,还能容你挑肥拣瘦”

烟年暗自咬牙,内心天人交战,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如今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瞧你这模样,是不是颇为后悔,当初就该任那小姑娘杀了我”叶叙川笑道。

“不。”烟年道“只有这一件事,我未曾后悔过。”

做细作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营生,技不如人就活该倒霉。

她并非输给了叶叙川,而是输给了自己的托大、天真与任性。

叶叙川敛去轻佻笑容,露出冷峻的底色。

她仰起脸,俨然已经全然清醒,肃然问道“大人呢,可曾后悔当初没杀了我”

叶叙川亦淡淡回道“这个倒是未有过。”

“若我以死谢罪呢”她问道。

叶叙川似乎听见什么有趣之事,拍了拍她的脸颊,讥讽道“你是我见过最贪生怕死的细作,若真想以自己的命换属下一命,你早该动手了,何故拖到今日。”

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些什么那样,他道“也别想着逃走,你铤而走险救的那下属还在我手中,若是你不听话,便只能让他来还债了。”

不知记起了什么,叶叙川笑了笑“倘若你干脆不管他,任他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要当这个好人,当好人可不是件易事,若是你有日后生出异心,报在了他身上,你觉得他还会记你的恩么”

清冷月辉透过窗格,洒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她嘴角的血渍已经干涸,结成暗红的碎屑。

“他记不记我的恩,我并不在乎。”

烟年已彻底冷静下来,定定地平视着叶叙川,目光澄明坦荡。

“我明白我鲁钝,愚蠢,滥发好心,不够杀伐果决,所以做不了好细作,也不配为大人的对手。”

“大人大概不知道,在我们的江湖中,我们给了大人一个诨号,叫细作坟场。”

“哦”叶叙川挑眉道“倒是颇为贴切。”

“是啊,”烟年淡淡一笑“所有同僚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前来大人身边,就是因为我够蠢,不会衡量利弊计算得失,只念着旧日的恩情,便一气儿闯了过来。”

“大人,”她眼中浮出碎金般的泪光“诚然我骗了大人,可”

嘴突然被叶叙川捏住,扯成愚蠢的鸭子状。

叶叙川眯起眼,毫不留情道“唔,都到如今了,还想着以情动人么”

他又半开玩笑般道“一样的故事讲一次就够了,翻来覆去地讲,便如绣屏上死去的花鸟,在原处僵硬朽烂,令人生厌。”

“既然想求人,就该拿出该有的诚意。”

他轻轻挑起烟年的下巴,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变化。

后者含恨偏过头,手指捏得嘎吱嘎吱响。

见他不吃软刀子,她也没能耐给他硬刀子吃,烟年索性不演了,眼里濛濛的水汽顷刻收了回去。

自己真是脑子进了金明池的水求他有什么用无非是再被他阴阳怪气一番罢了,叶叙川只会对自己人网开一面,她一个叛徒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叶叙川笑着问道“好了,你可想到了什么新鲜的求人法子”

烟年咬牙道“烟年自知罪孽深重,既然大人安排,那我便今夜就前去夏大人府中。”

在叶叙川略感意外的目光中,她起身一礼。

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只抛下一句“愿赌服输,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叶叙川站在原处,看她伶仃的背影一步步走出院落,戏谑笑容逐渐隐去,换作满面寒霜。

袅袅秋风吹动阶前苔藓,萧瑟寒凉,女人换了湘妃色的长褙子,衣袂被风吹得猎猎翻飞,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颈子也高高扬起,如凫水的天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不柔媚,也不小意逢迎,一旦发现得不到好处,就懒得再装。

叶叙川冷哼一声。

半吊子的虚伪最可笑,半吊子的风骨最可气,虚情假意地造作那么久,这会儿倒是知道倔了,当真愚不可及,不识时务。

也罢。

叶叙川垂下眼。

不愿意求他便算了,左右也是她做错了事,合该得到教训。

就叫她去姓夏的府上熬着,何时想通了再议,也用不着给她留台阶,反正她自有办法跪到他面前,攀着他衣角垂泪,求他放过她。

当初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身边守备森严,她照样撕开了一个小裂口,并顽强地钻了进来。

叶叙川重新点燃油灯,将她遗落的绸布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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