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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我这妾室胆小怯懦


指挥使发了话,烟年只有执行的份儿。

时间过得极快,糊里糊涂便到了觐见之日,叶叙川早早地唤她起来梳妆打扮,并亲自挑选一袭青绿对襟大袖衫,命她好生穿戴。

叶家底蕴深厚,养成了叶叙川典型的老贵族审美,偏好不显山露水的调调儿。

烟年在小铜镜前来回打转,啧啧称奇“我可从未那么正经过呢。”

叶叙川瞥她一眼“平时装扮得像妖精,只有今日勉强像了个人样。”

烟年笑起来“我瞧大人很喜欢我这小妖精啊。

最高级的勾引是穿得整整齐齐,眼里却能抛出绵密的勾子。

她来回显摆自己,一副极好欺负的模样,叶叙川也理所当然地,欺负了她一下。

见她气恼地跑回去补口脂,叶叙川忍不住略勾了勾嘴角。

若有若无的情愫在秋光中萦回。

彼时他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意,理所应当地认为她该天长地久,糊里糊涂地伴在身边,如江上的月亮,他只消一抬头,就能看到跟在身后的她。

直至许多年后,他才知道月光最是幽冷,如切骨之寒冰,只会一刀又一刀,温柔地削下你的心肝。

一番折腾后,烟年急急忙忙出门,叶叙川早已经骑在了马上等她,见她来了,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点了点身后的座位道“上来。”

不能指望他叶大少爷扶她,烟年颇为懂事,自己攀着车门爬了上来。

约莫是嫌她姿势不雅,叶叙川皱了皱眉“谁叫你直接跨上来现成的人凳不踩么”

烟年摇了摇头。

纵然上位成了叶叙川的妾室,可她却丝毫未将自己当个尊贵人儿,在她看来,自己与那充当人凳的小侍从无甚区别。

这个男人今日宠爱她,明日就能将她踩在脚下,强权之下岂有贵贱之分怎样都是屈居人下。

见她不愿脚踩人凳,叶叙川哼了一声,眉目间染上淡淡的阴郁。

马车辚辚,一路畅通无阻驶入內苑,最后停在某一座宫门前。

宫门牌匾太高,她看不清晰,只听见叶叙川抛下一句“随我来。”

说罢,他径直往前走去,丝毫不在乎她能不能跟上。

烟年对此倒是没脾气,叶叙川这辈子大概都没与旁人并肩行走过,他是老大,只有别人跟在他身后的份儿。

宫道迟迟,隔墙伸来紫荆花枝,她四处观察,暗自记住来路,不时有宫人从身边路过,对叶叙川躬身行礼,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帮宫人看她的眼神都极为幽怨

“烟娘子,宫闱重地,莫要四下张望。”

随侍的大太监目露轻蔑之色,傲然提醒。

烟年收回目光。

她一向佩服宫里人,天底下只有他们能将狗仗人势四字贯彻到淋漓尽致。

“随便她瞧便是。”叶叙川的嗓音极为平和,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之意“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遭进宫,好奇也是寻常。”

大太监眼角一抽。

烟年赶紧把头埋下,心中暗恨低调点不行吗你看左边那清秀小内侍看我的眼神,都快搓出火星子来了好吗

与宫人们鄙夷、羡慕的复杂心态相对的是,叶朝云对她的态度堪称和善。

这位年轻的太后娘娘住在储宁殿,此殿专供太后们颐养天年,古朴而幽暗,不见天日。

这一任主人显然不喜欢这份暗淡,她在殿前殿后栽上无数花树,采下夏末的鲜花装点内室,宫殿内不点香炉,却处处可闻清甜的花香。

叶朝云就坐在最上首的高椅上,头戴一顶俏丽花冠,身披杏色褙子,明眸善睐,笑容可掬,容貌上与她的弟弟一样出色。

只不过叶叙川气度更高渺,而她更亲和柔弱,若不说起身份,倒像是叶叙川的妹子一样。

烟年边行叩拜之礼,边暗自思忖。

指挥使一直说太后娘娘无法服众,怕是其中也有容貌的原因,盯着这张柔弱无害的面容指点江山,谁又会真心臣服呢

“好了,起来吧。”

“你便是烟年”

上首的叶朝云笑吟吟开了口“名字是好名字,你姓什么”

烟年细声细气道“回娘娘的话,烟年早忘了旧姓了。”

“哦,原来如此。”

叶朝云不置可否的模样像极了叶叙川,笑盈盈中暗藏机锋的模样更是相像,她道“生得真好,难怪能得时雍宠爱。”

烟年见招拆招“娘娘谬赞,烟年惭愧。”

两个女人一问一答了几个回合,直到最后,叶朝云也没提起今日召见的缘由,只是给了她一只碧莹莹的镯子,当作见面礼。

“名玉赠美人,这镯子与你正般配,拿去戴着玩罢。”

烟年正要谢恩,忽听叶朝云笑道“相传极北的萨满蛮夷之地,最出这种清透的好玉,下回若寻见了更好的,再为你琢个细巧些的镯子。”

烟年的心狠狠一跳。

她不由自主抬眼。

叶朝云端坐上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指甲,柔声道“时雍是个不懂玉的,眼光也不及哀家,小时候就常被鱼目混珠的把戏欺骗,没想到长大了也是如此。”

话里有话。

烟年如同被扔进了一壶冰水里,好险没当场乱了阵脚,平复一二后,才诚恳一笑,恭敬道“太后娘娘说得是。”

见她窘迫,叶叙川终于开了口。

“我这妾室胆小怯懦,还请娘娘莫要戏弄她。”

叶朝云一顿,徐徐道“哦,时雍也学会回护自己人了么”

叶叙川不置可否,只道“天色将晚,若娘娘没有旁的吩咐,臣便携她告退了。”

烟年正垂着头,看不见叶朝云的脸色。

但她猜太后娘娘一定在偷偷翻白眼。

胆小怯懦叶叙川可真是张口就来啊

叶朝云的确在心里翻白眼,翻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送走叶叙川和烟年后,大宫女打开帘子透气,问叶朝云道“娘娘看那女子如何”

“妖艳狐媚,不上台面。”叶朝云蹙眉“哀家真不明白,时雍自幼眼高于顶,怎么到了挑女人时,眼光就差成了这样”

她又想起烟年跪在堂下的样子,巴掌大的芙蓉面,细如春柳的身段,无不令她感到糟心。

装得楚楚可怜,实则滑不溜手,一股子假惺惺的精明。

“把帘子再打高些,让哀家透口气。”叶朝云嗅了嗅兰花香膏,皱眉道“她身上的海棠香太艳俗了,熏得哀家头疼。”

大宫女小声道“烟视媚行倒在其次,娘娘看着,这女子是否有可用之处”

叶朝云道“她有主子,轮不着我们去用,虽然以海棠浓香作遮掩,但她身上有冰凌花的气味,应当是北边来的人。”

叶朝云自幼爱花,鼻子极灵,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可要告知叶枢相”

“不必打草惊蛇,先瞧瞧她要做什么,”叶朝云道“北周人对我朝所谋甚大,竟敢对时雍下手,还真歪打正着成功了,这可真是”

大宫女默默在心里补齐见色起意啊

正出宫的烟年忽然打了个喷嚏,后脖颈一凉。

喷嚏声清脆,在寂静宫道上显得极为突兀。

叶叙川道“把外裳披了。”

烟年心乱如麻,胡乱应了一声,自行披上宫人们递来的披风。

叶叙川皱眉道“系反了。”

烟年这才发现,又呆滞地点了点头,把披风重新系好。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未再多言。

烟年心事重重,脚步沉重。

回忆起叶朝云在殿上说的话,烟年不住地思索叶朝云是怎样看出她来自北周的她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弟弟呢

心中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烟年大脑呼呼运转,几乎能冒出烟来。

第一个问题她想不透,第二个问题她能隐约猜到缘由。

身为细作,烟年对隐瞒、顾忌和猜疑最为敏感,一些细节告诉她,或许这姐弟二人,关系似乎不如她以为的那样亲密。

或许叶朝云亦有自己的野心,不甘屈从于弟弟身后。

想明白后,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又回头思量第一个问题。

自己平日里慎之又慎,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

难道太后派人跟踪自己么

不叶朝云根基浅,手中无人,不会有余力监视自己,多半是从细微处偶然察觉了什么,忍不住敲打她一二。

是了。

依照一个优秀细作的直觉,烟年可以肯定,太后此举,并非引蛇出洞,而是敲山震虎。

警告她莫要造次。

烟年闭了闭眼。

身份已被识破,身边危机四伏,原打算多探听些情报再走,如今看来,她若是再不计划着脱身,往后可能就没机会走了。

心里装了事,烟年无法再全心伺候男人。

是夜,她心不在焉,毫无灵魂,该张嘴时不张嘴,该塌腰时不塌腰,叶叙川抱着她温存时,她甚至徐徐起身,恍惚道“我去漱个口。”

男人被她气笑了,抓着她又来一回。

得到满足后,他才缠绕着她的发丝,悠悠问道“何事令你分心了”

烟年只沉默。

这种时候最忌讳胡乱告状,总不能说你姐狗眼看人低,我有情绪了吧

她不说,叶叙川也能猜得到,他捏了一把她沮丧的脸蛋,好笑道“你又不指望着她过活,她如何看你,与你又有何干系”

“那大人是如何看我的也嫌我是混入仙鹤里的野鸭子么”

“在我看来,只要是人,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那就没什么分别。”叶叙川淡淡道“没有人天生卑贱,只有无趣与有趣,愚蠢与聪慧之分。”

“世人皆趋炎附势,花花轿子人抬人,等你在我身边日子久了,就没人会再低看你一眼,哪怕你真是野鸭子,旁人也将你看作仙鹤。”

乍闻此言,黑暗中的烟年大吃一惊。

要命,他还真打算天长日久地养着她啊

去他妈的情报,烟年暗下决心,跑,必须跑,不跑不是北周人,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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