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第66章】掌教首席 青鸟来信乌发白……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届参与外门大比的弟子们也算是见证传奇了。
虽然并不如拂雪仙君那一届的经历来得惊心动魄,但这一届的大比弟子们却为凡间门做了许多。在四名内门弟子将所有情报整理归案之后,时隔多年,长老们再次对新生弟子投以了关注。但灵希身为此次任务中立下功劳最高的弟子,她进入内门的资格却被待定了。
“查不出来历,俗家弟子递交上来的情报里,这名弟子自称自己是梧州苏家的养女,但并不姓苏。”掌泉长老翻看过灵希的资料之后,沉吟道,“从资料上来看,这名弟子口中提及的苏家本身有三子一女,并没有再收养一个孩子的必要。当然,不排除这对夫妻心善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目前最为可疑的一点,是这名弟子并没有提及自己究竟是如何步入仙途的。”
“或许是另有机缘”清仪道人并不会无缘无故便妄断他人是非,修习祈禳祭祀之道的她在观人方面更注重相处时的感觉。
“但这些年来前来拜师的散修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不可轻忽大意。”掌泉长老拢了拢身上的裘衣,手里盘着两颗极富光泽的核桃,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掌泉长老看上去实在像个怕冷的少年,“而且留影石中针对鬼姥的那一段出现了极大的空白,虽然根据后续的调查来看,这名叫灵希的弟子应当是被骨君的使令摄去了魂魄,进入了心灵幻境。但她一名开光期弟子究竟是如何在魂魄离体的情况下战胜留顾神使令的”
身为初祈神者,原名为“娜日迈”的鬼姥本身拥有着骨君赐予的不吝于神使的能力。只不过因为娜日迈寿数未尽、肉身尚在,而骨君这位神祇是不允许信徒为了追随祂而轻率生命的,因此娜日迈的驱壳仍旧是凡胎。这大概也是骨君的神使会出现在离人村中的原因,神使将会负责接引、渡化包括娜日迈在内的离人村子民,因为生为生者的娜日迈是没有办法进入骨君的神国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离人村内才会区分出“黑衣人”与“白衣人”两派。“黑衣送葬,白衣报丧”是因为只有黑衣人才能进入骨君的神国,白衣则是追随鬼姥的死者家属。这些身着白衣的凡人并不明白六道轮回崩毁会有何等后果,他们只是固执地相信着信仰骨君便能与家人在永恒的神国中重逢。在灵魂与肉身尚未被污染的情况下,他们不能算是外道教徒,只能算是被蒙蔽的受害者。
但往往是这一类人才是最难处理的,毕竟背弃人类的外道信徒杀了便是了,但这些因为走投无路而行差踏错的平民百姓却需要更慎重的斟酌。
“那名弟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嗯,她说她在跟祈神者对话过后。祈神者突然便消散死去,鬼雾凝造的幻境也彻底破碎了。”
“哈。”掌泉长老半是叹气半是无奈地笑了一下,“她对外道的熟稔程度可不是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糊弄过去的。她既然不愿坦诚,那我们便只得自行调查。虽然此次任务她确有功绩,但因影像不明难以判定的缘故,其入门名额暂且待定,延留外门三年以作考察。此次外门大比的魁首则点另一位无论是统筹同门还是渡化死灵都起到关键作用的弟子,老饕。如何”
“我没有异议。”
“可以。”
“而且老饕本也是和拂雪同期的弟子。”好的领袖能给后人做好的榜样,拂雪同期出来的弟子无论心性还是胸怀都相当出色,“就是性情有些惫懒,而且贪食好吃。既然如此,便由我收其为徒好生教养一番吧。年纪轻轻的好吃懒做怎么行呢”
清仪道人微微撇过脸去,不去看师兄脸上过分灿烂“慈祥”的笑脸,转而询问自己眼下最挂心的事“拂雪还好吗”
提到拂雪,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拂雪这孩子”掌泉长老转了转手里的核桃,“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但愿她能走出来吧。”
人人皆知摆脱烦恼、身心清净的办法便是看开与放下,但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能豁达洒脱到万般入眼而不过心的人又能有几个更何况在掌泉长老看来,掌门师兄这弟子看似性如冰雪孤情寡欲,实际心事甚重。她就像她背上背负的那把凤凰焦尾琴,每一线理智都紧绷如弦,用生命在琴上起舞。这样固然可以奏出慷慨激昂的乐曲,可实则每一根琴弦都有磨损与断裂的风险。
“不必忧心,师妹。”掌泉长老拍着清仪道人的肩膀安慰道,“师兄定然心里有数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拂雪那孩子。”
掌泉长老这话一出口,竟和清仪道人同时一怔,两人都觉得有种莫名的怪异。
“多少年过去了居然还能用这种话来形容掌教师兄。”掌泉长老收回手,摇头失笑,“这可真是新奇。”
与还能互相宽慰彼此的长老们相比,无极道门内部则陷入了一种深沉的压抑。
这种压抑的氛围便如山间门欲来的风雨,空气逼仄得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所有身在其位的弟子们都极尽所能地推动加快幽州相关的调查工作。安置受灾百姓、净化魔秽土地、追查外道踪迹惯来习惯世外缓慢生活节奏的弟子们突然闷不吭声、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工作,就连在外历练刚刚回宗不久的弟子们也被这股氛围所感染,一时间门连脚步与说话声都放轻了些许。
“这位师兄,我刚回宗不久,能问一下内门这是怎么了吗”
他们小心翼翼地找上平日里交好的同门,然而被问话的同门却好像被针刺了一般,露出了悲愤交织、堪称咬牙切齿的神情。
而后,他们便从同门的口中得知了“拂雪师姐于幽州之行归来后一夜白头”的消息,几乎所有人在听见这件事的第一瞬间门都是眼前一黑发首乃人之精气所在,一夜白头不是心伤至哀便是元气大伤耗损了寿数。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足够令人肝胆俱裂、愁肠百结了。
“而且,东华山岁青宫的折柳道人前些时日还给我宗寄了信那位你是知道的,他不与任何人往来,所以信寄到了佐世长老那。有人看见佐世长老在拿到信后第一时间门赶往了拂雪师姐所在的太素山,还吩咐弟子们守好山门说是、说是”那弟子咬牙,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说是拂雪师姐险些在幽州殒命了,亏得折柳道人先前为她施加了一次庇佑,这才、才”
这回,听罢消息的弟子已经不仅仅是眼前一黑了,他险些腿软坐倒在地,满心都是恐慌与后怕。
外人恐怕很难理解掌教首席对无极道门的意义所在。
但若是让无极道门的内门弟子来说,仅一件事便足以让他们心中敬怀自拂雪师姐进入内门后,在九州列宿地脉网与拂雪师姐建立的“平山海”除魔队伍的及时救援之下,这些年来无极道门内门惊人的无任何一名弟子折损。
拂雪首席整合了所有外道、秘境、妖兽、险地的情报信息上传地脉网,甚至还统筹同门建设了地脉网上的“天经楼”,让出门在外的弟子也能通过令牌翻阅情报资料;她向宗门共享了自己的人脉,在各地设立了补给点与救援队伍;她甚至还毫不吝啬地上传了自己应对外道的经验与各种门道诀窍。而一旦某处爆发灾情,拂雪师姐都会身先士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乱世必出”的名号一大半都是拯救同门而来的。
可以说,这些年来,在外历练的弟子们就没有一个是没被拂雪师姐支援过的。
甚至有时候,众人都会有一种荒唐的想法,就好像拂雪首席比他们自己还要更重视他们的生命一样。
说句难听的,无极道门虽是世外清修之地,但内门的弟子各有各的骄傲。在拂雪师姐进入内门之前,无极道门的明争暗斗可不算少。即便有公认的“内门第一人”湛玄师兄坐镇,但“首席”之位依旧令人趋之若鹜。若不是拂雪师姐横空出世力压全宗,眼下的无极道门可不会有这上下一心、团结于共的良好风气。毕竟这世上也只有拂雪师姐能不拘泥于自身根基,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道统的修士。
单单是一个“九州列宿”筹划,其中便囊阔了不同道统、不同流派的炼器师、符文师、星相卜筮弟子,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拂雪师姐根本没心情去计较道统与派系之别,她眼中注视着更遥远的彼方,而他们仅仅只是跟随她的脚步都已十分困难。
但现在,那走在所有人的前方、坦荡庇佑着所有人的掌教首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熬过了一场令她心衰神伤、险些道消身殒的劫难。
“拂雪师姐一定会没事的”一些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人,“在师姐出关之前,我们需得将幽州的后续都处理安排好,不能再让师姐费心了。”
但,与众人“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疗养”的猜想有所不同的是,宋从心回到自己的道场后真的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
昏睡前她只来得及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随手抓过纸笔写了一张“徒儿平安归来,师尊珍重”的信笺递给林中栖息的青鸟来音。之后她便缩回自己的“龟壳”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宋从心知道仅仅是一张纸笺是不可能让师尊放心的,她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在去思考这些事前,疲惫便已奔涌而来。
离开幽州之前给了影魇一道可以开启苦刹的临时秘钥,拜托那疑似同门的影魇去将楚夭带出来;梵缘浅被她师哥带走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发一条信息询问一下;阿黎他们不知道境况如何,红日陨落后苦刹之地必定发生了变化,只是还来不及查探;师尊的天道誓约心守庇佑“坚城”究竟是什么这个庇佑消退了山主的异变,是否会对师尊带来影响还有谢秀衣和明月楼主,仍有一些迷雾还未消散
宋从心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透着一股子快要猝死的催促与紧绷感。直到挂在胸口处的龙鳞忽而泛起一阵水蓝色的柔光,宋从心才跟断片一般,突然昏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没有梦见任何人,任何事。没有人来打扰她,外界的风风雨雨吹不进她的安乐窝,所以她睡得很香。
宋从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醒来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晴日。些微的风透过琉璃窗吹拂进她的寝室,窗外传来鸟鸣声与河水潺潺。她躺在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直到窗边传来了细碎的“咄咄”之声,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清风拂起窗纱,露出踩在窗沿上歪着脑袋、不停用鸟喙啄击窗口的神气小鸟。隔着纱帘,它看见宋从心正在看它,顿时欢喜而又腼腆地扭了扭圆鼓鼓的小身子,张嘴发出了“啾”的一声鸣叫。
青鸟清丽的啼鸣令人耳目一清,神思清爽。但这小鸟显然没有嘴里叼着信时不能张嘴的常识,于是那小小的竹筒从它嘴里滚落,沿着窗沿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宋从心的床褥上。
什么宋从心茫然地捡起了那尾指大小的竹筒,打开,从中抽出了一张纸条。
吾徒拂雪,展信佳
徒儿莫忧,为师一切安好。
今时冬雪消融,春景正好,不妨外出走走,也算不负韶光。
何时想见为师,便让来音捎封信来。若不想,也可写信与师父说说话。
不必勉强,不必忧心,不必顾虑。
做你想做的事吧。
为师在这里,为师一直都在。
信笺很短,没说外界的情况,也没有问询什么。简简单单,清清淡淡,就像一杯茶。
一眼便能看完的信函,宋从心却将其拿在手中看了许久。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来音都已经闲不住,小脑袋上上下下地打着瞌睡了。宋从心笔直紧绷、始终弓张如弦的脊梁,这才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她没有回信,也不想外出。她久久地发着呆,好一会儿,她才抓了抓头发,想要站起来。
也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她那一头乌发,如今已尽是霜白。
宋从心愣愣地看着镜子,看了许久,才想嗯还怪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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