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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氛围拉满,灾难隐现(周一求票哈)


  1983年1月20号,壬戌狗年,农历腊月初七。

  大寒。

  大清早的王忆披上棉大衣钻出窝棚子,外面是西北风自松林上空磅礴呼啸而来。

  但正所谓小寒大寒,无风自寒,现在天气还是很冷。

  哪怕这片松林已经在正面挡住了海风。

  已经是腊月初七,年关将近,渔家人心头火热,哪怕是在野外的工地里也洋溢上了暖烘烘的年味。

  这又是时代不同的地方,八十年代的老百姓对过年是充满期许的,这是个具有特定意义的日子,正所谓‘过了腊八就是年’。

  明天就是腊八节,明天之后老百姓就要准备着迎新年了。

  换在22年或者23年这样的时代可不一样,大家伙还是期待新年,但不许放鞭炮、生活水平高了,诸多因素导致年味不足了。

  社会进步了,老百姓不用非得等过年再买新衣服,过年也不会吃到什么平日里难以企及的美食,这些因素进一步削弱了‘年’的味道。

  天气很冷,王忆招呼人抬走棚屋、收拾起一层层的铺盖卷,然后点燃篝火开始做早饭。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空中飘着阴云,往东看,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但没有朝阳的痕迹。

  王祥赖打着哈欠掀开帐篷门出来,他看看天色说:“嗯,要下雪吧?”

  外岛所处的温带接近亚热带,冬天经常无雪,今年还好已经下过一场雪了,可是渔家人还是期许再来一场海上雪。

  雪能助年味。

  干部们敲锣打鼓招呼社员们起床做早饭准备出发参加动员大会。

  透过铁皮喇叭,有喊声响亮:“必须在地窝子里点火,一定注意不要让火苗进了松林里!”

  “放火烧林是大罪!”

  “你们几个哪个队的?去林子里怎么还叼着烟?要去捡柴火就老老实实的捡柴火,不准叼着烟进去!一会不抽烟,还能憋死吗?!”

  不知道哪个生产队里有人哄笑一声:“他们可不是急着抽烟,是想要进去找兔子窝老鼠洞的熏兔子、熏老鼠!”

  听到这话营部的干部着急了,赶紧去追那几个叼着烟的社员:“你们敢进林子里开火熏兔子洞?别找死呀!”

  王忆这边用干松果和干松针去引火,有社员拖了一大块红中泛黄的松树枝,就跟是将一棵小松树斜刺着给劈开了一样。

  见此他有些急,说道:“别去劈树啊。”

  社员解释道:“不是我劈的,这块树干自己炸裂了,你看断口,这早就已经晒干了。”

  王忆上去看,社员继续解释道:“这棵树要枯死了,所以我才把它快要掉落的这半截给拽了下来。”

  “枯死啥啊。”王东虎看了一眼指着上面的小虫,“你看这上面还有虫子呢,这大冷天的虫子还在活着,就说明这棵树没死!”

  王忆看了一眼没看见虫子,疑惑的问道:“哪有虫子——等等,这松树上是什么虫子?数量不少呢。”

  断裂的树木里头确实有虫子,太小了,王忆仔细看才给看清了。

  王祥赖大大咧咧的说:“还能是什么虫子?吃松针吃树皮的虫子,反正哪棵树上都有虫子,没有虫子的树那还叫树吗?”

  秋渭水仔细的看向松树皮,感叹道:“你们眼神真好,这么小的虫子都能看到。”

  松树上的虫子确实很小,就跟一点头发丝或者线头似的,也就是个一毫米的样子,稍微粗心点就无法发现它们的身影。

  王东虎得意洋洋的说道:“咱外岛人别的不说,眼睛视力绝对厉害,都能当飞行员!”

  “八百里外瞄准小鬼子的指挥部,一枪端了它们的炮楼。”王忆随口调侃一句,生火开始做饭。

  上午就要开始挥汗如雨,所以早饭必须得硬!

  王忆直接焖米饭,用带来的肉沫炒雪菜,早上吃盖浇饭!

  雪菜肉末好吃,渔家嫂子婶子们自己晒的雪里蕻,软嫩适口,味道鲜美。

  不用什么调料,只需要滚油下一盆子碎肉,‘嗤啦嗤啦’炒出油来以后让碎肉冒出焦黄色,这时候进葱姜蒜爆锅、进辣椒炒香下雪里蕻即可。

  王忆用的辣椒有讲究,叫做二荆条,是一种微辣但特香的辣椒,这东西一旦下油锅就立马有喷香的味道开始弥漫。

  倒入酱油、撒上鸡精,这道菜就出炉了。

  等到米饭开锅,社员们端着自己的大饭盒来打饭。

  一半米饭一半雪菜肉末。

  王忆做的不咸,为的就是让社员们能大口吃菜,让身体进油。

  肚子里有了油水,这人就耐饥、有力气!

  他用的肉多,榨出来的猪油也多,一份雪菜肉末油汪汪的,跟大米饭混一混,大米饭都变得油汪汪。

  这时候米饭、雪菜肉末和油辣子一起来上一口,社员们就一个感觉:“香!香到奶奶家了!”

  今天早上不用怕做饭太香了馋到人,因为这顿饭开始团部食堂管饭了。

  今天早上是窝窝头配苞米面地瓜粥,咸菜管够,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赶着起打饭了,他们吃饭的时候营地里人不多。

  过来的人更少。

  但来的是重量级——曹玉清。

  老大夫曹玉清又笑眯眯的来了:“王老师,一起蹭个饭?”

  王忆接过他饭盒给他从锅子底下舀菜,曹玉清怀里端着个毡帽,帽子里是塑料袋,一塑料袋都是油炸花生米。

  他招呼社员们过来分花生米,一人抓上一小把,他们舍不得吃掉,早餐已经够香的了,花生米用纸包起来,待会上工的时候解解馋。

  秋渭水认识曹玉清,她去捡柴火回来看见曹玉清在有滋有味的吃饭,便问道:“曹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曹玉清擦了擦嘴,打趣道:“我怎么不来?难道只许你们小两口展现风格来为人民服务?不许我老同志来吗?”

  秋渭水嘻嘻笑:“我们小年轻正要向你们老同志学习呢。”

  曹玉清开过玩笑后认真起来,说:“我是咱们营部医疗队的队长,每年这个赶海工都有人感冒发烧或者擦伤砸伤之类,我们得过来做后勤工作。”

  王忆把饭盒递给秋渭水。

  秋渭水一手接过去一手拉他的衣袖,说道:“跟我来,领你看看海。”

  两人穿过松林去了防护堤,沿着防护堤走了一段,然后有美景跃然眼前。

  是防浪堤下层层叠叠的芦苇荡!

  冬日芦花已然枯萎成棕黄色,然而芦苇头上依然有众多的白毛绒。

  于是阴云之下,不知凡几的芦苇连绵成片成丛,它们在风中摇曳着,绽放出恢弘的美丽。

  站在防浪堤高处上望出去,白茫茫的芦浪翻滚,白茫茫的连成一片,风一吹,总有一些白毛绒飞起来。

  松松散散,飘飘荡荡,巍然如雪。

  王忆顿时明白了秋渭水领自己来看这幅场景的用意。

  他呆呆地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秋渭水搂着他的手臂,甜滋滋一笑。

  她知道自家男人会喜欢这一幕。

  王忆确实喜欢。

  面前大海里白浪翻滚,身后松林中碧涛激涌。

  芦苇飞如细雪,海鸟在松林里飞起、从芦苇雪中穿过。

  轰隆的浪涛声和清脆的鸟啼声高低起伏,共同组成了清晨的二重唱。

  他伸手搂住秋渭水看着这场景,只是今天这一幕,就让他感觉这次赶海工值当了!

  最终是尖锐的哨声打破了这片平静。

  上工的时间到了!

  王忆和秋渭水赶回去,这时候营地里头各连队、各班排组都在忙碌着。

  除了留下后勤人员,其他人打绑腿、系手巾,提起一人一个的军用水壶,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开赴工地,准备响应国家号召,去与天斗、与地斗!

  首先要开展全体动员大会。

  这个是团部给各营部连部的干部开动员会,然后各连部带着团部的指示和要求,组织全连指战员召开动员誓师大会。

  福海连队一千多号民工集结在防浪堤下一片土地上,这里原来是一处滞洪区,如今草荡芦苇、杂草丛生,队伍开进杂草中,脚踩枯草和烂泥,摆开战阵。

  这样连部、排里的干部们就站在了防浪堤上。

  大风呼呼的吹,吹的他们头发凌乱、衣服乱摇,几乎睁不开眼睛。

  氛围起来了。

  民工们有序站队,昂首挺胸仰望着干部们的身影。

  营部指战员是县里管建设的一位副职大领导,跟叶长安是本家,叫叶辰。

  他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一手掐腰一手挥舞,中气十足:“同志们……”

  虽然没有音响设备,但此时正是冬季吹西北风的时候,风是顺风,海岸边又空旷,这样声音总能够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身中山装穿军绿大衣的叶辰精神抖擞,发出的声音掷地有声:

  “领袖说,一定要根治海河,一定要把东海的事情办好……”

  “今天我们再一次响应领袖的号召、为人民为国家做贡献,治涝改碱造良田,战天斗地夺高产……”

  “人民群众想移山,山要走;人民群众想移地,地得动;人民群众要挖出一片海,那海水就得汪洋来!只要我们携起手来,鼓足干劲,争分夺秒,就一定能够完成组织上交给我们的这一光荣任务!”

  叶辰动员结束,下面各连部的指战员们各自上前开始争先恐后的进行表态。

  一些王忆熟悉或者不熟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干部们挥舞拳头慷慨激昂的说:

  “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与火箭争速度,和日月比高低。保质保量提前完成任务……”

  “请领导放心,更让全市人民放心!我们连已经做好准备,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领导下命令吧,我们已经等不及要开工了,一定要根治海河难题,为人民立功……”

  这么一套整下来。

  现场氛围顿时拉满了。

  大家伙心里都燃烧起了一把火,风一吹,火焰更猛,有些班排组那边唱了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地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地大地……”

  叶辰很满意,喊道:“好!请各连队的指战员集合你们的班排长,将工作任务明确的发下去!”

  公社这边领导举起手臂号召所属各生产队的干部以自己为基点进行集合,人到齐了排成排开始报数。

  干部们热血沸腾、声嘶力竭的报数,报完之后发现缺个人……

  公社领导顿时懵了。

  大家伙这正上头呢,谁在这里搞活?

  然后领导喊:“重新报数!”

  县里的崔青子听到后过来说:“你们怎么回事?就你们连里一直在排队,人家都开会下发任务了。”

  公社领导乐成功尴尬的说:“我们这里缺了个干部……”

  “那你报数有什么用?能把他报出来?”崔青子翻白眼然后问众人,“都左右看看,缺了个谁?”

  缺的是王忆的熟人,黄志武。

  接着百姓生产队的班长被喊了过来,他说:“我们黄队长闹肚子了。”

  这事整的!

  公社干部骂了一声,先把其他班排组的任务都给分派开来。

  他们要干的活很简单,就是开挖防浪堤外的海泥,将这片淤堵趁着冬天枯水期给清理出来,来年开春大河入海,防浪堤下的海域要用来搞养殖业。

  跟内地农田的沟渠不一样,这防浪堤设计是严格的,标准是很高的。

  以防浪堤后的地面为标准,堤坝高度为两米五,这是外堤坝,也就是老百姓可以接触到的堤坝。

  往里一层还有堤坝,那是内堤坝,内外堤坝之间还有大片空间,现在赶海工要干的就是把这片空间里的淤泥给清出来。

  内外堤坝之间宽度是十米到三十米,平均是十六米七,深度应当是外堤坝背后地平面下一米。

  也就是说,赶海工的工作量是要在堤坝之间的淤泥层里挖土,挖下去得有一米多,因为现在堤坝内外高度基本上持平甚至里面比外面还要高。

  那么他们要做的是在淤泥层挖淤泥堆放进车子里,再爬着堤坝拖上去,将淤泥推着小车送到规定的弃土场。

  工作很简单,就是需要出大力。

  王忆回去将分给自家的淤泥层指给社员们看,说道:“这活不轻松,同志们做好准备吧,咱们要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中夺取胜利!”

  王祥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说:“咱们庄户人家没别的,全身就是有力气!”

  “爷们子侄的,来吧?”

  大家伙纷纷喊道:“来!”

  淤泥层中都是大河冲积形成的泥土,这东西跟沙子不一样,堆积起来后很黏糊、很泥泞、很结实,很不好对付。

  社员们先得挥舞大锄头来松土,前面一班人松土,后面两班人挖土,还有一班人在推车跟进。

  各个班排组都是这么分配的。

  早上还荒芜清冷的河道,现在已经人山人海、声势震天。

  堤坝上插着红旗,堤坝之间的烂泥地里也有人在挥舞红旗。

  但见四处红旗招展,海风猎猎的吹动中,有各级干部在巡视,还有报社电视台媒体单位的摄影师在拍照。

  领导们走过来一队,又走过去一队,他们在这边比划一阵子,又到那边吆喝两嗓子。

  还有民兵组成的治安队,他们也在巡逻,看看哪个班排组干的不积极就指着鼻子开始骂。

  不多会送水车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沿着堤坝走,后面是大桶的热开水,走到一个排就停一停让队员们上去喝口水。

  还有挎着药箱子的赤脚医生在堤坝上穿梭,谁叫他们一声,他们立马过去开始给伤口包扎消毒。

  今天开工第一天,正所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治安队担负着鼓劲的任务。

  他们走到任何一个班排组的责任区都要找点问题让整改一下,把高度先给拉起来。

  然后他们来到天涯岛这边要装逼,王祥赖拔起他们的红旗插到了地头上。

  天涯岛王家生产队8个金黄大字在风中飘扬。

  见此治安队的队员们纷纷缩头,灰溜溜的就往下一家的百姓生产队去了。

  治安队是邻县互换制度,福海这边治安队是佛海民兵,但天涯岛的名声很响亮,民兵们不敢对王忆这边指手画脚,否则人家就是一句话能把路堵死:

  “你比天涯岛那大学生还牛逼?那怎么没见着你领着你们生产队发展出个社队企业?怎么没见着你们生产队能给社员家家户户起一座小楼?”

  另一个天涯岛这边也不必敦促,因为他们干的最猛、最热火朝天。

  王祥赖领头,直接脱掉大衣露出个秋衣,穿着秋衣跟一头人形机器一样往前钻。

  他们推淤泥用的车子是大独轮车,整体木头造型,轮子直径有一米,车上两边各有一只长筐子对称的绑扎于车脊梁两侧。

  这种大独轮车能载重,烂泥密度大,装满两筐子足有400公斤,如果泥土挂尖那就能达到500公斤,而这车子一车是能承受得住的。

  当然,推大独轮车必须得是身大力不亏的猛汉。

  王祥赖就是干这种活的好手。

  别看他不高,可他身子骨结实有力气,特别魁梧,这半年来生活好,他的肌肉更结实了,脖子粗的弄到内地会让人以为是缺碘得了大脖子病。

  其实他隔三差五吃海菜,别的不说,这碘补的很足,所以整个人没毛病,单纯是长得结实。

  王祥赖一人干三人的活。

  他先挥舞大锄头来松土,然后拎起铁锨再上土,最后等到车上的筐子装满后,他去车后挂好搭在肩上的攀带,朝两手吐口唾沫搓一搓,喊道:

  “不够!再来几锨!”

  两个筐子中烂泥堆得高高的,他见此‘嘿哟’一声大喊,抓起车把推着车子上木板铺成的车道,小短腿迈的飞快,冲着堤坝前新搭建起来的坡道就上去了。

  别的车得一人推、两人拉。

  他这边不用,自己硬生生把车给怼上去,脸红脖子粗就跟要找人拼命一样。

  不远处的治安队见此干咽了口唾沫,连连说:“牛逼!”

  往两边看堤坝前都搭建起了坡道,然后也都有车子在往上推。

  绝大多数人都得鼓足劲挺直腰才能把车子给怼起来,这样还得有两人先爬到堤坝上拉绳子,拉着绳子还得喊: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要么就得按照‘一二一’的节奏喊号子,只有这样才能把车子拉上去。

  而天涯岛这边第二辆车子已经赶到了。

  大迷糊在推车。

  他干活没有王祥赖利索,但他力气更足,比王祥赖还要猛。

  王祥赖推车上坡的时候也得脸红脖子粗、哼哧哼哧嗷嗷叫,他这边推着近千斤重的车子稳步上去了。

  上去之后他眨巴眨巴眼问:“堆土场在那里?这么近啊!”

  听到这话,旁边上了堤坝正在歇息的推车汉子当场就悲愤欲绝。

  他光是把这车子推上堤坝就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得歇口气才能继续干,结果旁边的人跟玩一样。

  这是人吗?

  这是牲口啊!

  天涯岛这边干劲足、赶工快,营部一下子发现他们的先进了,崔青子过来喊道:“东排西排都是熊,一排才是大英雄!”

  王忆很想抓他下来摁进烂泥里。

  妈的给老子拉仇恨啊!

  但这就是集体上工的诀窍。

  要比一比、赛一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人干起活来浑身血液流动加速、血脉贲张,这时候血液都去肌肉上了,脑子就比较冲动。

  听到崔青子这边大声赞扬天涯岛,有人就喊:“日他妈,一排是英雄咱们三排就不是英雄?干他们!赶超他们!”

  公社的领导过来了,看到说话的人便笑道:“好啊,我以为是谁?是宋庄的宋铁脖子!”

  “我们公社谁不知道宋铁脖子脾气最硬?古代有强项令,咱现在也有铁脖子队长!”

  “三排要跟一排比一比,你们其他的班排组呢?你们敢不敢上?”

  其他的机灵的一批,都在缩着脖子慢慢悠悠的苟着。

  一天两斤粮两个蛋,玩什么命啊!

  可公社领导有办法激他们,便对着邻近的二排喊:“黄志武你个孬孙!你是拉肚子把卵子也给拉出去了?你看你看你们队里干的是什么破逼烂吊的东西!”

  “黄志武你们队里是怎么干的?一个个的大老爷们像骟过的骡子!长得不好看,干活不中用!”

  其他班排组纷纷哄笑。

  幸灾乐祸很开心。

  黄志武是要脸的人,一听这话急眼了。

  他脱掉外套摔在地上,从身边人手中劈手夺过铁锨喊道:“一排三排算个鸟!弟兄们跟我干!我他么咋干你们就咋干,一排三排都是蛋!”

  崔青子见此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嘛!”

  其他班排组在自家干部的带领下也来了劲头,纷纷喊道:

  “打倒一排二排三排!我们才是真英雄!”

  “前进!前进!前进!同志们都有,一起唱!”

  “往前赶,中午都给我胸口戴上大红花,谁也不许落后,给我上!上了一排!”

  王忆一看自己这边成了众矢之的了。

  行。

  还是那句话,气氛到了,再不干出点什么来就有点不礼貌了!

  他说道:“同志们你们给我继续干,我去咱们生产队在码头上的仓库里拿个工具!”

  正好送水的三轮车扫了他们这里,王忆把热水桶给搬下来,调转车头骑着跑了。

  送水工懵逼了:“这这这,这几个意思!嘿,同志,那是公家的车子……”

  他们这里隔着市海港的码头不算远,王忆估摸一下距离,自己全速蹬车应该一刻钟就能赶到。

  三轮车顺着防浪堤一路奔驰,路上到处都是飘荡的红旗。

  还有的村庄带来了收音机,正用收音机在放歌鼓舞干劲。

  可这收音机不是录音机,放什么歌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

  前面正放了一首‘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让社员们干的起劲,结果后面就来了一首‘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听到这歌声正准备大展手脚的社员们直接岔了气,有的甩着锄头险些闪了腰。

  治安队听到歌声赶紧跑过来,问道:“怎么还他么哄孩子呢?”

  王忆哈哈大笑,蹬着车子狂奔。

  乐极生悲。

  现在的车子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成熟工业品,这年头车子特别容易掉链子!

  他正使劲呢,然后车子减速了,脚上感觉不对了。

  掉链子了!

  岸上的人大喊:“同志快刹车!要挤链子了!”

  王忆这辈子没骑过几次自行车,他唯一经验还是共享单车,而共享单车不用考虑掉链子的事甚至不存在挤链子的情况。

  所以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等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

  三轮车链条脱落后被他一蹬有的部分还在运行、有的部分不能动弹了,就给挤作一团了。

  王忆忙活了起来结果没忙活出个结果。

  还好邻近人多,有好几个推车的汉子放下大推车找了根木棍上来连扒拉加挑动,总算将链子给拉开了。

  王忆道谢,其中一个汉子笑道:“谢什么?都是来赶海工的同志!”

  这话把王忆整的心里头蛮热乎。

  他看向这几个汉子所在区域的红旗,记下了他们的队伍编号,再度骑车上路。

  这次可就轻缓多了。

  进入仓库后,他把一台准备给生产队替换的旋耕机给搬到了车斗里。

  有了这台机器,肯定能解放锄地的生产力!

  拿到旋耕机他要走。

  但想了想自己都已经来仓库了,为什么不回23年一趟呢?

  回23年搜索一下83年年初赶海工时候发生过的事,就像上次在佛海参加渔汛大会战时候一样,查查这次赶海工有没有出大事,他可以防患于未然。

  于是他回到公务员小区上网搜了起来。

  没有搜到任何信息。

  这次的赶海工并没有被登记在册,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倒是搜索‘83年、翁洲防浪堤、防风林’这些关键字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条信息:

  ……自从1982年在金陵中山陵首次发现,由进口包装箱携带其媒介松褐天牛无意间引进病害,随后很快又在1983年造成了翁洲市黑松防风林的毁灭……

  看到这条信息,王忆顿时感觉不对。

  他赶紧点开了这条信息。

  昨天傍晚他听崔青子和古共和介绍黑松林的时候曾经有个疑惑。

  按照两人的意思,这黑松林可是翁洲一景,叫做‘观海听松涛’。

  实际上按照他的观看,这话不夸张,那片防风林很壮观,以国家在改革开放后对林业工作的重视,那么大的一片防风林应该会保存下来,自己在22年不该毫无所知。

  现在好像出来答案了。

  这片庞大的松林在历史上被摧毁了!

  他赶紧打开这条报道,这是一个自媒体做的文案,是用来介绍一种叫做松材线虫的林业害虫。

  松材线虫能在松林中引发一场林业大病。

  这病叫松树萎蔫病,被称为松树的癌症,是一种毁灭性病害,具有传播途径多、发病部位隐蔽、发病速度快、潜伏时间长、治理难度大等特点。

  王忆草草的看了一下文章关于松材线虫的介绍然后专门找了翁洲防风林去看。

  文章中写道:

  受制于当时人们的眼界和专业人才的匮乏,翁洲市并未能及时发现防风林的绝境。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本应青翠无垠、绿意盎然的松林,一旦被松材线虫病侵袭,就会呈现“红绿相间,状如山火”的画面。

  那时候的人们以为这是松林盛景,不但没有生出警惕之心,反而当做美景去观看。殊不知,这美景代表的是这片松林正濒临死亡……

  看到这里王忆忍不住拍大腿。

  我草!

  事大条了!

  他没有太多时间逗留,便把这篇文章和相关链接中的‘松材线虫病全面介绍’和‘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等文章全给打印了出来。

  其中松材线虫病的那些事儿这篇文章是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的,很长,介绍的很专业,有这些文章在手,他应该能对付防风林所遭遇的危机。

  这样他收拾了这些资料贴身带好,回到83年踩着三轮车回到工地。

  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不知道哪个班排组还在兴高采烈的喊:

  “……一排都是大草包,排长已经被干掉!”

  “……一排赶紧投降,我军有优待俘虏的传统!”

  王忆听到这话顾不上管松材线虫了,妈的,这是哪个班排组如此嚣张?

  他踩着三轮车捏刹车来了个大甩尾,喝道:“同志们别乱,你们的排长回来了!”

  “其他班排组也别高兴,你们的克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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