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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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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0

        宋冉第二天醒来发现,经过一个晚上,这件事已迅速发酵。她写的文章传播蔓延到网络的各个角落,引起了全国性的关注。

        舆论风向在一夜之间逆转,从对跳楼者软弱无能的群嘲转变为对老师赵某的谩骂痛斥。

        “为人师‘婊’,垃圾。”

        “还是特级教师呢,不知道他怎么评选上的,教育系统烂到根了。”

        “这种人不用坐牢吗,去死!”

        “教育局敢承认特级老师是人渣吗?不敢吧,呵呵,又要公关了。”

        宋冉对这样的结果逆转没有感到半点欣慰。网络似乎从来就只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地方。

        不过,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一个网友的留言引起了宋冉的注意:

        “学校的其他老师们会说真话吗?

        让人绝望的是,他们要维护的人或许没有多么天大的势力。他们只是要维护自己所在群体的利益,同一群体的人势必互相窝藏。在这社会,如果你不属于任何群体,那么恭喜你,你孤立无援。”

        宋冉将那句话看了很久,她对自己说,所谓记者,不过是让每一个人都不再孤立无援。

        而她呢,她并不想引领或是改变什么舆论,她想做的只是记录一个被忽略的声音,哪怕只是起到监督和约束的作用,让权威方最终给出公平公正的结果。

        然而,她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天上午,她就被刘宇飞叫去办公室,让她主动删文,作出道歉,转发警方发布的调查通告,并交出学生王某的私人信息。

        宋冉不能理解:“不是台里让我追踪报道真相的吗,还说支持我做新闻自由?”

        刘宇飞也为难,说:“但现在,真相需要由警方调查。”

        “警方去调查啊,为什么让我删文道歉?我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是记录了一个学生的陈词,他们难道不应该调查我记录的事情吗?”

        刘宇飞揉揉鼻梁,觉得棘手:“他们会调查。但你得删.除负.面影响。现在网友的讨论已经上升到教育系统、公安系统甚至再往上,认为他们包庇老师。”

        “既然他们没有,查清楚不就好了?还有,真相出来之前,我不会交出那个学生的信息。他提供的视频和截图,朱亚楠手机里有。警察查得到,不需要我提供。”

        “宋冉,你大部分时候做的是国际新闻,还不懂国内新闻要怎么做。有些事……你不能太固执。”

        宋冉揣摩着他这话的意思,轻声:“是有人给台里施加压力了?一个老师而已,这也要维护,受害人就那么微不足道?”

        刘宇飞无话可说。他很清楚年轻记者心里的理想和净地,清楚他们的不圆滑,也知道观念冲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他叹息:“宋冉,让你删是为你好。这件事已经演变成全国性新闻,你看看有多少人参与进来了。如果继续闹大,台里怕保不住你。”

        宋冉震了一下。她毕竟年纪轻,当即就吓出一丝慌乱。可她咬牙半刻,也不知哪里来的硬气,竟轻声说了一句:“那就看着办吧。”

        宋冉回到办公区,手脚都在打斗,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她还是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翻开资料继续查找线索。

        快中午的时候,她找到了实验中学教导处主任的住处。她登门拜访,想要询问高三学生跟教导处举报赵元立老师体罚学生的事。

        主任四十多岁,是个女人。她今天已经接受了好几拨记者采访,不太耐烦,但还算客气。

        可一听说宋冉是写《另一种声音》的记者,她当即变了脸,连推带攘把宋冉轰出门,破口大骂:

        “你这种啃人血馒头的记者,还有没有良心?我这边从来就没有学生举报过赵老师。他撒谎说的话你也信?王翰就是个一无是处记恨老师的废物学生,他没救了,你也没脑子!”

        宋冉一愣,拿着录音笔追上去:“我没有告诉你那个学生的名字,为什么你说他叫王翰?所以王翰的确跟你举报过赵老师欺.辱学生对不对?为什么作为教导处主任你当时不处理,现在还隐瞒……”

        主任立刻反口叫道:“王翰的名字是你告诉我的!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战地记者,专门等着拍死人,吃人血馒头!我们学校的事不要你管,你滚到国外拍死人去吧!”

        主任猛地推开宋冉,“砰”地关上了门。

        宋冉一个趔趄撞到楼梯栏杆上,腰痛欲断。她冒着冷汗,强撑着站直了。

        她立在骤然死寂的楼道里,面色血红。

        candy那件事,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骂她。

        但,她没有错啊。梁医生说的。

        那一刻,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拍到孩子得到糖果的快乐,结果却抓到了魔鬼。那不是她本意,她没有错啊。

        梁医生说她没有错的。

        她低下头,手捂眼睛,克制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微红着眼眶,平静地走下了楼梯。

        这一次,她一定会护住那个孩子。

        ……

        这个案子的调查由刑警队管,但由于波及范围太大,影响太恶劣。上级要求这周末必须破案给出交代。白溪片区内所有警察都没了休息,全去做辅助调查。

        李瓒整天都在外头奔波忙碌。

        他看到了那篇文章,也目睹了它造成的影响。但他甚至没时间去询问宋冉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原以为,她发这文时至少会先问一下他的意见。

        李瓒和同事们一整天在实验中学做摸查,询问赵元立老师的同事们,以及他教过的10个班级,四五百名学生。

        由于是休息日,老师学生都很分散,给摸查工作造成很大难度。好在学校陆陆续续把人召集了回来。

        李瓒负责询问了十几个学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他坐不住,再一次认真看完了宋冉写的文。

        同事们都认为她在造谣,但李瓒觉得她的记录是真实的,甚至能从问答中看出宋冉连引导和误导的嫌疑都没有。

        可,证据呢……

        李瓒在满篇的对话录里找到一行小字:

        “……我跟教导处主任举报,被骂了回来……”

        他赶去找教导处主任。

        主任说从来没收到过任何学生对赵老师的投诉,也不知是哪个学生向媒体透露的。想来想去,应该是那记者瞎写。

        她当着李瓒的面,把宋冉狠狠抨击了一通。

        李瓒沉默听完她的控诉,走的时候淡淡说了声谢谢。

        他回到所里,把同事们今天搜集到的笔录和口供全部翻查一遍,像要证明什么;可一字不漏地翻完几百份资料,也没找到任何该老师体罚哪怕是言语暴力的线索,反而有很多学生说赵老师很好。甚至有一些学生表达了对跳楼的朱亚楠的反感和厌恶,认为他自己脆弱就罢了,还害了老师,也害了学校。

        真相,仿佛倾斜向了令他恐惧的一边。

        而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因事件影响恶劣,片区内从公安到派出所,所有警察当月奖金被扣。

        彼时,民警小甲等人累了一天刚回所,还没来得及坐下喝一口水。听到这事儿,室内沉默一片,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

        良久,民警小丙低声说:“本来工资就不高,累死累活的,全被这帮记者给毁了。”

        小丁说:“今天的官微谁去维护,我是不去的。平时解决事情没人理,今天骂了几万条。”

        小甲沉默看了李瓒一眼,李瓒没做声。他的组织关系在部队,还是干部,这边的惩罚措施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他……

        小乙也看了李瓒一眼,什么也没说,拎着警服起身走了。

        这时,小丁接到电话。

        李瓒听他说话的内容,貌似是学生们要写公开信帮赵元立老师发声,问小丁具体的操作建议。

        小丁说:“这种事我们是不能过问的。如果一定要给建议,说说老师的人品就行,不要攻击朱亚楠,会招骂。最好等明天发布,人都需要冷静的时间。”

        李瓒看了眼手表,快下班了,他还不死心,赶去了白溪公安分局。

        他想了解赵元立的笔录和口供,可赵元立直接由公安审问,李瓒在派出所接触不到。

        去到局里,刑警们并不搭理他。好在那天商场“诈弹”的刑警也在,他是负责办案的吴副队长。

        他认出了李瓒,问:“你怎么来了?”

        李瓒说明了来意。

        吴副队说:“其他事我还能帮你。但这个案子,没定案之前,案情涉密。抱歉了。”

        李瓒知道按照规程,他是不可能接触到更多信息的。

        但他还是不肯放弃,竭力争取了下,说:“吴副队,写那篇文章的记者是我朋友。我担心她……被人利用。”

        “你朋友?”吴副队愣了愣,思索片刻,递给他一份薄薄的文件,说,“我们做公安的,凡事,要看证据。”

        “谢谢。”李瓒接过来翻开。

        ……

        下午,宋冉的文章忽然之间全被删了。

        宋冉不是不害怕的。

        她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人,但并非对社会现实毫无知觉,更不会幻想这是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世界。

        她也慌张胆怯,然而在精神世界里一番天人交战后,她仍不肯后退。

        那个孩子遭受的凌.辱历历在目,她无法视而不见。

        意外的是,由于文章被删,网上反而全是对她的声援和支持,抨击权势的声音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公信力问题,颇有无法收手之势。老师、学生、教育局、公安、无数人被卷了进来。

        一天下来,十几万网友给她发消息,分享自己遭遇的教育暴力,感谢她,支持她;还有其他城市的同行记者,表示只要她开口,一定鼎力相助。

        这让宋冉感到了一丝力量。

        然而现实生活里,没有一个人向她表达支持。

        同事们对此事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冉雨微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疯了,还想不想在这一行干了。

        下班后,刘宇飞再次找到她。让她提供学生王某的信息,并在今天之内发布道歉信,彻底遏制网上的风波。

        宋冉沉默以对。

        刘宇飞拿她没办法:“宋冉你要急死我啊!你说部门那么多记者,就数你懂事省心,你脾气最好,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浑?道歉信我来帮你写行不行?你必须发。”

        宋冉一言不发,鞠了个躬扭头就走。

        可她其实很累了。

        她筋疲力尽回到家,刚走到院子边,就见宋致诚和杨慧伦等在家门口。杨慧伦手里拎着一篮子菜。

        宋冉在外头战斗了一天,见到他们的一瞬,浑身都警惕起来。

        宋致诚却摸摸她的头,和煦地说:“你好些天没回家,你阿姨说来家里给你做顿饭,怕你一个人心情不好,没吃好饭。”

        宋冉一愣,心软了大半,更愧疚自己的小人之心。

        “我没事的。”她轻声说。

        杨慧伦很快做好三菜一汤,三人围桌而坐。

        宋致诚关切问:“最近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宋冉知道他问病情,含糊一声:“好些了。”说完才发现她今天忙得忘记吃药了。

        “那就好。工作什么,还顺利吧?”

        “嗯。”

        他问了一堆生活琐碎问题,兜一大圈子,绕回来:

        “你现在是名人,发言影响力很大,是好事。但影响力是把双刃剑,因为有名了,所以做事要更加慎重,不要影响自己的前途。”

        宋冉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心里很清楚了。

        她说:“那是我的前途,我自己负责。”

        宋致诚哑口。

        杨慧伦再也忍不住,说:“可你爸呢,你爸的工作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以后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你怎么负责?”

        宋冉抬头:“什么意思?”

        宋致诚不答,放下筷子,满面愁容:“冉冉,你写封澄清声明吧。”

        “是不是有谁逼你了?”宋冉颤声问,“我就不信……”

        “冉冉你能不能别逞强了?”杨慧伦急道,“你是出名了什么都不怕,可我跟你爸还有央央要过日子呀,人不能太自私是不是?你把事情搞那么大,真出个什么事,我怕你后悔也来不及!”

        宋冉捏着桌沿,低声道:“我只是客观记录,我甚至没有带入自己的任何感情。我哪儿错了?学校在撒谎,教导处主任在撒谎,电视台也撒谎,我跟他们抗争了一整天,你们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你们关心我有没有在外面受委屈吗?你们是我的亲人,为什么不能支持我?”

        “什么抗争,跟谁抗?”宋致诚道,“你们这些刚出社会不久的人,学生气重,动不动就抗争。有理想是好事,可也要看清现实。就会喊口号,你们天天挂在嘴边的公平,真相,到底是什么,我看你们都不一定说得清楚!”

        白炽灯照耀的客厅里,静谧无声。

        宋冉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尽的失望:

        “我从小写文字,做记录,纯粹只是出于喜欢,没什么大梦想的。反而是你,总给我灌输大道理,什么……用文章改变社会,坚持心中的正确,这些都是你说的吧?现在看来,在你心里这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手段?有名气就好,然后乖乖坐收利益,是不是?”

        “啪!”宋致诚的筷子拍在桌上。

        宋冉猛地闭了下眼。

        “你……”宋致诚狠狠指了她两下,但他从未对女儿发过火,很快手又垂下去,无奈而痛心道,“冉冉,自从你得了病之后,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偏激,不听劝。医生说生这个病不适合工作,是我疏忽了。你瞒着电视台那么久,也该让他们知道,让你休息养养病了。”

        宋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一句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杨慧伦要劝说什么。

        宋冉摔上了门。

        ……

        冬末春初的夜里,寒风涌动。

        宋冉抱着自己走在黑夜的大街上,从未觉得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竟如此冰冷,枯败,看不到一线生机。这个吃人的战场,像极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国战地,残忍,荒谬,冷漠,疯狂。

        她不知道是自己病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她忽然停下来,扶住一棵树,大口喘气。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呼吸着冰寒的空气,可肺部无法接纳,像要冰封炸裂。

        谁来拉她一把啊。

        她眼前一片潮湿,两颗泪砸落下去。

        冷风之中,手机响起来了。

        她站起身擦掉眼泪,是李瓒。

        宋冉怔愣了好一会儿,接起电话。

        她没做声。

        那边也安静了一下,才试探着问:“宋冉?”

        许久没听见他这样叫她的名字,她眼睛又湿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问:“你在哪儿?”

        她不答,反问:“为什么打电话?是警察,还是朋友?”

        “朋友。”他说。

        “我在曦晨路白橡路路口。”

        ……

        宋冉有些累了,在马路边上坐下。她等了没一会儿,听到车辆驶来的声响。近光灯刺破夜空。

        这条路很僻静,车少人更少。

        出租车在马路对面停下,李瓒下了车,从对面走过来。

        “坐这儿不冷吗?”他问,声音不大。

        “不冷。”宋冉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呆滞。

        李瓒在她旁边站着,低头观察她。她神情空茫,很挫败,像被人遗弃在街边的小动物。

        他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问:“今天累坏了吧?”

        很平凡的一个问题,却叫她霎时湿了眼眶。

        她抬起头望夜空,路灯照射着干枯的树干,冬夜里没有一颗星。

        “我猜你很累,”李瓒轻声说,“应该有很多人给你施压了。”

        宋冉还是没做声,只是一下一下揪着手指。她很害怕眼泪会出来。

        “不过,更多的人是支持你的。”

        “全都是网友,”她这下开口了,“身边的人,没有……”

        只有他来了……

        宋冉想起什么,扭头看他:“你们领导有没有怪你?你是不是被骂惨了?”

        “没有。”李瓒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淡笑一下,说,“不过,我以为你发布那篇文章前会跟我说一声。”

        “当时太晚,没想打扰你。”宋冉又问,“现在警方调查得怎么样了?”

        李瓒的侧脸在黑暗中静默了数秒,扭过头看向她,那双眼睛在夜里很明亮,很安静,说:“目前的调查,还看不出赵元立老师跟朱亚楠同学的死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他顾忌她的情绪,说话用词已尽量斟酌。但宋冉还是察觉了,她愣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表情些微僵硬,防备起来:“你也是来劝我澄清的?”

        李瓒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宋冉抱住自己,低下头拿额头敲了敲膝盖,突然就想哭,但她抬起头,却是轻轻笑了一下,站起就走。

        李瓒跟着起身,拉住她胳膊,声音低而平:“宋冉,你这次可能有些鲁莽。”

        宋冉回身挣他的手,没挣开:“如果我不说话,今天受伤害的就是死去的学生。昨天那么多人侮辱死者的时候,你们干什么了?学校和教导处在撒谎,那个学生已经走投无路。我必须帮他。”

        “我不是说你错。我不觉得你有错,我甚至觉得你写的东西非常客观,”李瓒紧握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可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好的目的,并不一定确保结果就是正义的。”

        宋冉内心深处的某个点被刺痛,她机械地摇头,颤声问:“结果怎么就不对了?受害人是弱势的一方,我帮他发声,换取一个平衡平等的对话机会。哪里不对了?”

        “可现在的局面不平衡了。事情已经演变成网络暴力。赵元立被人肉搜索,‘他的妻子是教育局当官的’,‘他是同性恋’,‘他的孩子是校园恶霸’,‘公安局长是他的学生’……这些谣言这些结果是你想看到的?”

        “但这并不是我造成的!”宋冉痛彻心扉,仿佛candy事件再度上演,“我只是记录我看到的事实,错的是那些恶意曲解揣测、不会理性思考的人。错的是他们,不是我!”

        李瓒微蹙起眉,极轻地摇了下头,低声问:“可你是记者,你不知道新闻传播的力量吗?你说1,传播会引申到10。这样的后果谁都控制不了,包括你自己。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你说的是真相,而不相信警方说的任何话。”

        “不相信警方,这也怪我?”

        “我不是怪……”李瓒有些哑口,他静默地看她许久,终于说,“我看过尸检报告。朱亚楠身上没有生前旧伤,不存在遭受体罚的可能。他手机里的视频太短,分析不出施暴者。至于言语暴力,仅凭那段对话,证据不充分。所以我跟你说赵元立和死者之间看不到证据关系。”

        宋冉怔了一下。

        “我现在很担心,怕你会……”

        会重蹈我的覆辙。

        李瓒没说下去,咬着牙低了下头,再抬起看她,说:“我怕那个学生在骗你。他造成的后果会要你一个人承担。”

        “他有没有骗我,我用自己的方式验证过。你呢,你的同僚有没有骗你?”宋冉戒备地看着他,问,“还是在你心里,学生会撒谎,但警察就不会?可看看现在谁心虚?谁在拼命想要压制我,从我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给我施压,甚至连我爸爸都牵扯进来。”

        李瓒吸一口气,努力道:“宋冉,我说这话你可能觉得我是在为他们开脱。可有些时候,采取压制手段可能只是不自信和害怕事态恶化。是他们弄巧成拙,执行粗暴。这种手段很笨很蠢,但不一定是心虚和有罪。你不能用他们的行为来验证你自己的正确。”

        他竭力想让她回归理性,可在此刻的她看来,这番话太过荒谬;荒谬到她怀疑他过来的目的,恐怕是第二个宋致诚,这叫她又失望又恐惧,全身竖起了刺。

        她忽问:“是你的上级叫你来的吗?借着朋友的身份?”

        李瓒狠狠怔了一下。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静看了数秒,竟极浅地近似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之前一直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姑娘。”

        “什么?”

        “看着柔弱,内心刚强。”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一条路走到黑。你以为好心就能做成好事?这个世上,太多了:自以为好的出发点,却干出天大的坏事。

        你认为你拯救了一个人,可或许你伤害了更多的人。那些无辜牵连进来的人,他们遭受的痛苦在你看来毫无所谓?”

        宋冉只觉一颗心在冷风里寒凉:“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死心塌地维护你背后的集体。所以李警官是觉得为了保护一些人牺牲某一个人,捂死他的口,掐死他的声音也无所谓?也对。你是军人,自然无条件地遵守维护上级的命令。哪怕上级让你去杀人,你也会开枪,不是吗?”

        黑暗而寒冷的夜里,李瓒脸色煞白。

        他们没有争吵,说话也不大声,却句句捅刀见血。

        两人对视着,沉默,安静,或许到了这一刻,终于发觉,陌生了。

        他们竟站在对立面上。

        最终,他后退一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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