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雨喝了点酒，脸色酡红，面庞红润欲滴，似能掐出水来。

　　王林出于客套，拉开后门请顾清雨上车。

　　等他回过神来时，周军已经坐到副驾了。

　　王林只得上了后排座位，吩咐罗伟开车。

　　周军呵呵笑道：“说起来，我和孟志明、刘玉辉他们，也有好久不曾聚会了。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都混得风生水起。”

　　顾清雨微带娇嗔的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自从有了老婆以后，眼里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吗？约过你多少次了？你哪次出来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妻管严，现在都不敢约你了。”

　　周军急忙辩解道：“你言重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啊！只不过我爱人怀孕了，孕反比较严重，又不能下厨房做饭，我这段时间才比较忙。”

　　顾清雨一双水灵灵的大杏眼，看了身边坐着的王林一眼：“王总爱人不也怀孕了？你看他活得多潇洒！又是去香江，又是跑西安的！”

　　王林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批评我呢？”

　　顾清雨咯咯笑道：“不敢。我觉得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王林不好接这个话。

　　一时到了顾家楼下。

　　顾清雨道：“你们到我家里坐会吧？喝杯茶再走？”

　　王林正要拒绝，不料周军说道：“好啊，我要是不去你家，回头你又有话说我的不是了。说我过你家门而不入！”

　　顾清雨嫣然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们本来就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人生本来就难得有几个好朋友，难道结婚以后，就不能再有朋友了吗？”

　　周军要上楼去喝茶，王林不能说不去，便对罗伟道：“罗伟，你也一起吧？”

　　罗伟笑道：“王总，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们。”

　　王林和周军下了车，跟着顾清雨上楼。

　　顾清雨住的是电视台的宿舍，这里和王林以前住的筒子楼差不多，外面走廊上的窗户下面，一排全是做饭的灶台锅具。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走廊上还飘浮着各种油烟味道。

　　一路往里走，听到旁边房间里传出来各种声响，有弹乐器的，有在练嗓子朗诵诗歌的，还有在大声背台词的。

　　王林笑道：“果然是人以类聚，这边的文化气息很浓啊！”

　　顾清雨笑道：“我平时没有聚会时，也是呆在家里背台词。台词的功底，是我们每天的必修功课。每个人都在进步，谁要是偷懒，很快就会被其它人取代。”

　　王林道：“你们这一行，内卷也严重吗？”

　　“内卷？”顾清雨一怔，“什么意思？”

　　王林呵呵一笑：“某类文化模式，达到了某种最终的形态以后，既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也没有办法转变为新的形态，而只能不断地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的现象。可以理解为非理性的内部竞争，也可以指同行间竞相付出更多努力以争夺有限资源。”

　　“这个词用得好！”顾清雨有些惊奇的笑道，“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的竞争都大了起来，内卷的现象，只会越来越严重。”

　　周军笑道：“体制内也存在内卷现象，我们单位里面，一个岗位，往往是好几个人竞争。”

　　三人来到顾清雨的房间面前，她掏出钥匙来打开房门，打开里面的灯。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十几个平方米的面积，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张饭桌，一个书柜，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绿植，上面覆盖着一层积雪，绿植都有些蔫头巴脑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电视台的普通主持人和记者，还没有商业化，他们也就是一个职工，拿的是普通工资，房子也都是靠集体分房，不走穴、不商演、不代言的话，也就没有额外收入。

　　顾清雨入职不久，虽然是个小有名气的市台主持人，但也只能分到一间单人宿舍，但是比起其它人的双人宿舍来，又要方便得多。

　　周军问道：“你以前不是住在家里的吗？”

　　顾清雨笑道：“我最近才搬出来，总麻烦我哥接送我上下班，也不是个事！他的工作也忙得很。我住在这里，离台里近，上班也更方便。你们随便坐，千万别客气。我给你们泡茶。”

　　她拿起开水瓶一晃，笑道：“没开水了，我烧点水，很快的。”

　　王林走到她书柜前看了看，笑道：“你也看《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呢？”

　　顾清雨道：“嗯，我看过好几遍了。尤其是《人生》，我觉得写得太好看了。你明天真要去西安啊？”

　　王林道：“是啊。”

　　顾清雨忽然问道：“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王林笑道：“西安而已，又不是出国，你想去就去呗？还用得着我带？”

　　顾清雨笑道：“你不方便吗？”

　　王林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这是临时起意？”

　　“我听你说到路遥同志，我也想去见见他，做一个采访也好。”顾清雨道，“可是，你要我一个人去，我又懒得动身。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王林顺手拿了本书，坐在书桌前翻看，随口说道：“好啊！”

　　顾清雨问道：“你们坐火车还是坐飞机？”

　　王林道：“坐飞机。”

　　顾清雨拿水壶装了水，放到灶台上烧，问道：“坐飞机啊？我还没坐过飞机呢！要什么手续吗？”

　　王林道：“得找你们单位开个工作证明，还得有介绍信，再带上你的身份证或者户口本就行了。”

　　“这些我都有。我经常在外面采访，这些都是常备的。”

　　“那就差不多了。”

　　“机票贵不贵？”

　　“我帮你买机票吧，你今天请我吃了饭，我请你到西安旅游一趟，当是回报。”

　　顾清雨咯咯笑道：“这么好啊？那我却之不恭了啊！谁叫你是大老板呢！”

　　周军看到桌面上有本相册，便拿起来翻看，笑道：“清雨，这都是我们小时候的相片，你还留着呢？”

　　顾清雨道：“是啊！我的相片，一直都留着。我一岁时在国营照相馆拍的黑白照，我都保留有呢！”

　　王林笑道：“我看看！”

　　周军把相册摊开在桌面上，指着其中一张相片，笑道：“你看，这是我，这是清雨。”

　　“你俩还有合照啊！”王林笑道，“青梅竹马呢！”

　　周军嘿了一声：“以前我们一起长大的，有十几个人，今天你见过的那几个，孟志明和刘玉辉，和我们也是一起玩大的，孟志明比我们大几岁，刘玉辉和我同年的，顾清雨比我们小。”

　　王林指着另一张相片：“这个扎着两只冲天辫的小女孩是谁？”

　　“这是周粥啊！”周军哈哈笑道，“你没认出来吧？”

　　王林失笑道：“这是周粥啊？她小时候看起来很调皮啊！”

　　顾清雨走了进来，笑道：“周粥年纪最小，却又是最调皮的！”

　　周军看着过去的老相片，顿时回忆满满：“清雨，好多相片我家里都没有呢！你怎么有的？”

　　顾清雨道：“你家肯定也有的，估计是搬家时弄丢了。我是买相册装起来了，一个相册装满了，我就买多一个。”

　　一时水开了，她去泡了三杯茶端过来。

　　“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只能喝点茶了。”顾清雨道，“王总，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去机场？”

　　王林道：“宁可早些去，还要买票呢！八点半左右吧。我们在机场见面。”

　　“好吧。”顾清雨道，“我还一直等着《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出版呢！你是专程去拜会路遥同志？还是去那边有事？”

　　王林道：“我们是去那边收购国库券的，顺路拜会路遥同志。”

　　周军抖着腿道：“清雨，你这宿舍里，也不生个炉子？你平时住着，不觉得冷吗？”

　　“还好啊，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缩在被窝里了。你要是冷，你上我的床，拿被子盖住腿吧！”顾清雨笑道，“我有炉子，今天我是出去吃饭了，这不刚回来吗？懒得生炉子了。”

　　周军道：“那怎么行？晚上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呢！我帮你去隔壁换个煤球吧！生起火来很快的。”

　　他说着话，放下相册，跑到外面，提了一个火炉子，跟隔壁去换煤球了。

　　王林道：“军哥对你挺关心的啊！”

　　顾清雨道：“他从小就会关心人，我们那几个朋友里面，就数他最关心我了，他比我哥，更像我亲哥。”

　　王林微一沉吟，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没走到一起呢？”

　　顾清雨轻轻摇头：“这是两码事。我和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手心和手背了！反而很难产生超友谊的感情，我和他之间，更像一种亲情。所以呢，你姐要是害怕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事，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王林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一时，周军提着煤球炉子进来，笑道：“行了，换了个烧旺了的煤球，你等它烧一阵再关门，晚上睡觉前，你要记得提到外面，还要记得换一个煤球，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这火又得灭了。”

　　顾清雨笑道：“谢谢你了。”

　　她见他忙得额头出汗，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新手帕来，递给他：“你擦擦汗吧，这手帕是新的，你留着用吧！”

　　周军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用不着手帕，拿衣袖擦擦就好。”

　　顾清雨道：“你现在既是当父亲的人，又是一个科级干部，哪能再这么随便呢？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一块手帕才几毛钱？”

　　周军便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那手帕由白变黑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还给顾清雨，只得放进口袋里。

　　两人喝了茶，聊了聊天，便起身告辞。

　　回到家里，王琳和周粥都在他家玩。

　　王琳和李文秀在织着毛衣，周粥和李文娟在看录像。

　　“回来了啊？”王琳笑道，“我也回去了。周粥，你看完再回家吧？”

　　周粥看了王林一眼，说道：“不了，我也回家。”

　　王林笑道：“怎么我一回来，你们就走？”

　　王琳道：“你回来了，我家那位也回来了不是？我不得去陪陪他？他没喝醉吧？”

　　王林道：“没喝多少酒。”

　　周粥道：“这录相你们看完，明天借我看看。”

　　王林道：“可以，你明天来拿就行了。”

　　看着她，王林忽然想到相片上那个扎着两条冲天辫的小姑娘，不由得哈哈一笑。

　　周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不好问他，白了他一眼，跟着嫂子回家去了。

　　王林自去冲凉，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呼机一直响个不停，他猛的记起来，答应了沈雪晚上要去看她的，但在顾清雨家里耽误了一个小时，这时间就有点晚了。

　　他不由得有些犹豫，还要不要过去？

　　李文秀道：“外面这么冷，你还要出去？”

　　王林喔了一声：“卫生巾厂那边有事，我去看看。”

　　“真是稀罕，你不在家，卫生巾厂就没事，你一回来，那边就天天有事了呢？”李文秀问道。

　　王林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不在家，人家还能找你不成？当然还是找我啊！我就算在外面，也每天和厂里联系的！你以为我这个厂长是好当的呢？”

　　李文秀扑哧笑道：“知道你辛苦了！那你早去早回。”

　　李文娟嚷道：“姐夫，你记得啊，明天要带我去西安玩的！”

　　王林道：“好，带你去！不过我们可不是去玩的，而是去收购国库券的。”

　　李文秀道：“就是！文娟，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下雪呢！太冷了。西安那边更冷！”

　　“我要去！我就要去！”李文娟道，“我跟姐夫去，又不是跟你去！不用你管！哼，你们说话又不算数了！”

　　王林道：“行行行，去，去吧！”

　　李文秀道：“迟早被你宠坏！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李文娟道：“我不嫁！我就不嫁！”

　　王林正准备出门，忽然看到堂姐王琳走了过来，看她脸色，很是不愉快！

　　“姐，怎么了？”王林问道。

　　“王林，你跟姐说，周军今天晚上真的是和你一起喝的酒？”

　　“是啊！”王林脑子一转，问道，“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有没有其它女人？”王琳问。

　　“没有啊！就几个大老爷们。”王林撒谎的水平越来越高。

　　“那他这衣服里的手帕是哪里来的？”王琳将手一伸，展开手心里握着的一方手帕，问道，“他从来不用手帕的？这难道不是哪个女人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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