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2月15日，大年初一。

　　王林昨晚和李文秀玩到两点才睡。

　　两人虽然有过争吵，但夫妻之间又岂有不争不吵的？

　　床头打架床尾合，争完吵完不离不散的才是真夫妻。

　　如果用一场恩爱解决不了的矛盾，那就多来几场。

　　王林睁开眼睛，身边不见妻子，儿子倒是睡得正香。

　　床头柜上,  整齐的码放着他今天要穿的新衣服，这是李文秀年前亲手为他缝制的。

　　李文秀每年过年都会给王林制作一套新的衣服。

　　王林现在也习惯穿她做的衣服，合体、舒服，款式也新颖。

　　他翻过身，亲了亲儿子。

　　小家伙不高兴的嘟嘟嘴。

　　王林昨天晚上看过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晴天,  但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推开窗户看天气情况。

　　天公作美,  旭日东升。

　　李文秀起的比他还要早，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王林洗漱出来时，李文秀把早餐端到了餐桌上。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竟不知道。”王林问道。

　　“我五点半就起来了。”李文秀系着围裙，拿发箍扎着头发，正在忙碌的张罗早餐。

　　“那你才睡三个多小时？”

　　“够了。”李文秀微微一笑，“你去喊文娟起床，吃早餐了。”

　　申城人大年初一早上要吃年糕，因为年糕不仅是一种非常美味的食物，还寓意人们年年都有很好的预兆，年年高升。人们吃年糕，希望自己年年高升，工作职位都变得非常的好。

　　王林用手抓起一块年糕，放进嘴里。

　　黏黏的，甜甜的，味道真的非常好。

　　另外,  大年初一早晨第一顿饭一定要吃汤圆，意味新年圆圆满满，而且要有汤水，寓意有财有势。而北方人习惯正月十五吃汤圆，并把汤圆叫元宵，新年第一个月圆之日，也算过年的收官。可见着力点一个在开头，一个在收尾，南北方的新春习俗不一样。

　　为了准备春节的食物，李文秀提前一个星期就在准备，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磨粉包汤圆，抟粉自制年糕。

　　另外还要打扫卫生、贴春联、挂幅字，贴窗花，等等事情，不一而足。

　　王林只管外面的事，家里的事一概不理，把家事都交给李文秀在做。

　　这个女人，带着孩子，把过年这么大、这么多的繁琐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王林回来就只需要张开嘴巴吃。

　　王林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为自己家里做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快去喊文娟吧！她啊,  晚上不想睡,  早上又起不来！这么大一个人,  一点也不懂事,  以后嫁人了怎么办？肯定要被婆家嫌弃！”

　　“不会的，文娟很懂事，她现在是有你这个姐姐当家，她就偷懒。等她嫁了人，自然而然就懂事了。”

　　“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平时不懂事，一嫁人就懂事了？你去看看那些离婚的人，很多都是因为女人太懒造成的。不是我说啊，霞姐也懒得很，从来不做家务的。周粥也是这样的女人！你还好当初没娶了她！不然，今天早上，就是你起床做早餐给她吃了！”

　　“……”

　　王林走进李文娟房间。

　　李文娟侧卧着，睡得正香甜。

　　王林俯下身，捏住她的鼻子。

　　李文娟咳了一声，醒了过来，看见是王林，嘻的一声笑，把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伸了个懒腰：“姐夫！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王林哈哈笑道：“这么大的人，还想要红包呢？”

　　“喂，姐夫，我还没出嫁，我就有资格拿红包好不好？”李文娟一骨碌爬起来。

　　她穿着睡衣，峰峦起伏。

　　王林笑道：“好好好，等下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快起来吃早餐了，我们还得去万体馆。”

　　“哦！”李文娟又伸了个懒腰，小嘴张开打着老大的哈欠。

　　她双手高高伸长，把睡衣给拉了上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肚皮来，圆圆的肚脐眼，有如圆月一般可爱迷人。

　　王林看了一眼，转身要走。

　　不想李文娟忽然跳起来，趴到了他后背上，笑道：“姐夫！”

　　“嗯？”王林反手拍拍她的屁股，“好了，别玩了！”

　　“姐夫，你说，我们今天能接多少订单？”

　　“能开单都不错了！快点，我们还要去检查工作呢！”

　　“好。”

　　早餐很丰盛，而且不是吃昨晚的剩饭，都是李文秀今天一大早现做的。

　　王林一边吃，一边问道：“文秀，你要不要去看？”

　　李文秀道：“我还是留在家里吧？有人来拜年怎么办？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公司都在加班，谁会来拜年？”

　　“除了爱秀公司，就没有其它人来拜年了？”

　　王林想了想，说道：“那行，你就留在家里吧！如果有人来，你就跟他们说一声，我这段时间忙得很，要初八以后才有空回拜。”

　　“我知道了。明天初二，你一定要抽出时间陪我回娘家一趟，哪怕只是回家吃餐饭也行。你反正要吃饭的吧？”

　　“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得看时间安排。”

　　“就没见过你这么忙的老总！”

　　“……”

　　今年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又是时装周开幕式，王林不想跟人争吵，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他吃过早餐，和李文娟一起出发。

　　这时，儿子王文还在呼呼大睡呢！

　　开幕式定在上午十点举行。

　　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外商虽然不过节，但国内的人都要在早上吃一个团圆饭。

　　所以王林把开幕式的时间定得比较晚。

　　工作人员吃过早饭再过来布置现场也来得及。

　　走秀的大舞台早就搭建完毕，小百灵演艺公司就有专业的舞台设备。

　　跑道周边的贸易展馆也连夜搭好。

　　王林和李文娟九点钟就赶到了万体馆。

　　周伯强、邓大宝等副总各就各位。

　　这个春节，爱秀集团无人休假！

　　王林把副总们召集起来，开了个短会。

　　“开幕式前最后一次检查！”王林沉声说道，“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给我检查到位。模特都到场没有？”

　　李文娟负责此事，但她也是刚来，还没来得及摸排情况，说道：“我这就去了解。”

　　王林道：“音响师、灯光师、造型师、化妆师、舞美师、道具师、保全，这些人都到了没有？”

　　这些杂事由马红才负责，他早就到了现场，当即回答道：“王总，都到齐了。”

　　王林一一吩咐完毕，看了看时间，说道：“半个小时以后，不管到没到位，都必须向我汇报工作！今天是大年初一，有些人可能临时有事来不成，我们得找好替补人员！”

　　“是，王总。”大家齐声答应，前去工作。

　　王林对周伯强道：“安排接外宾的车子了吗？”

　　“都安排好了，分批接过来。”周伯强道，“第一批差不多要来了。”

　　王林吩咐身边的工作人员：“现场把喜庆的音乐放起来。”

　　周伯强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观众人数不知道来得多不多。”

　　王林望着空旷的万体馆，沉吟道：“我们已经安排了几千名职工，他们会提前到达现场，就算能坐满，他们也可以在旁边观看，这么大的体育馆，哪怕没有座位，也能多塞下几千人！”

　　周伯强笑道：“那倒是，空隙里面随便挤一挤就够了，还显得人多热闹！”

　　不一会儿，李文娟跑了过来，向王林说道：“姐夫，有几个模特临时请假。”

　　王林蹙了蹙眉：“我就知道，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发生！我们预备了第二梯队进行替补，你马上联系其它替补模特，请他们过来救场。”

　　李文娟道：“我已经联系过了。”

　　王林沉吟道：“我们可以组建一家自己的模特队！以后每年两场时装周，都需要大量的模特，广交会上也用得着。平时也可以拍后写真、宣传画册。”

　　李文娟道：“姐夫，这事容易办，等时装周过了，我来组建！”

　　王林点点头：“可以优先在咱们纺织工人内部找一找模特。”

　　李文娟笑道：“纺织工人当模特？这行吗？”

　　王林道：“你别小看了纺织工人。我们申城第一支模特队，也是国内第一支专业模特队，就是我们纺织工人组成的。”

　　“真的假的？”李文娟意似不信，“是不是野队啊？”

　　王林道：“这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周总，你可知道？”

　　周伯强哈哈笑道：“我当然知道了。”

　　王林道：“有请周总给我们说说国内第一支专业模特队的历史吧！”

　　周伯强回忆往事，感慨万千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有参与。我说给你们听听吧！”

　　1980年，申城服装公司组建时装表演队时，不是像后来那样大张旗鼓地从全国各行各业广招相关人才，只是在小范围内不动声色地从下属的纺织职工中，挑选出十几名形体标致的青年男女。

　　然而，对于西方惯用而国人从未接触过的“模特”这个词，领导还是有意见，觉得“模特”是外国的称呼，有点低级趣味，所以就改名叫“时装表演演员”。

　　有了这个初步的构想以后，时装表演队就开始选人了，可是，以怎样的标准选人呢？现在人人都知道选拔一个模特的要求能列出详细的一长串，从身高、体重、三围，到腿长、背阔等等，一系列苛刻的要求，让人觉得模特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职业。但在当时，只要身材高挑，模样尽可能漂亮些的，就算符合标准。

　　当时我国女性的身高普通不高，有165公分就算是高的了，像李文秀这种170的高个，的确是很醒目、很扎眼。

　　所以，在没有具体标准的情况下，第一支时装表演队的队员都是靠领导目测挑选出来的。

　　当时选演员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领导主动去找，而不是演员自己主动应聘。毕竟时装表演在当时还是新生事物，并不是每个人的思想都能接受的，尤其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要将它作为职业。

　　所以，领导们只是暗中挑选，到各个厂、各个车间里去挑，并没有做大肆的宣传。被选中的人，首先要问他自己是否接受，其次还要考虑他家里人是否同意。

　　我国第一批模特的个人身份阅历各有不同。他们有的是中学毕业直接进厂当工人的，有的则是曾经上山下乡，扛过锄头，提过镰刀的……

　　周伯强当时就是选人的领导之一。

　　为了培训这些苗子，模特队请来了上戏的领导，组织了形体、化妆、灯光、舞美及音乐一整套教师班子来支持表演队的训练和演出。队员们每天踩着高跟鞋练形体，为了苗条些还要控制饮食。

　　刚开始，时装表演队的队员都是业余身份，没有演出任务的时候还必须回工厂上班。表演队的排练也没有固定场地，两年中搬家九次。

　　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人们的观念开始发生变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慢慢提高了。时装表演队终于等来了上级同意成立专业表演队的红头文件。

　　时装表演队有了合法身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积压在仓库的面料设计成时装，对经销商进行商业表演。

　　一场又一场的表演，吸引来好多经销商观看，演出以后，纷纷跟服装公司订货。结果，仓库里积压的大约价值六十万元的格子布、条子布全都销售一空。

　　在当时的国内，“时装秀”只有“内部演出”的份儿，并实行三不政策——不报道、不拍照、不录像。而申城服装公司成立时装表演队的初衷，也只是想以此增加内销或出口的订货量。

　　周伯强道：“我记得特别清楚。这一职业的创始者们当时的月收人为45元，参加一场演出的补贴也只有1.5元。”

　　李文娟道：“这么便宜？”

　　王林道：“你也不想想那是十年前的45元！工资比一般的工人还要高！”

　　周伯强道：“那确实。还有一个事，我说给你们听听吧！当时的思想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第一场时装表演在友谊会堂拉开了序幕。这也是我们国家正式表演的第一场模特秀！在演出的时候，有一件露肩膀的服装，当时哪个演员也不肯穿。后来，这件衣服被安排给队里的一个模特穿，因为她算是思想比较开放的。可是，她的父母听说后，坚决表示了反对！”

　　王林笑道：“这故事听起来，跟我看过的一个电影很像，就是那个哈喽比基尼。”

　　周伯强道：“女模特的父母听说女儿要穿一件裸露一肩的晚礼服时，气愤不已地立刻赶到现场，吵到了后台，口气十分坚定地加以阻止，说这种袒胸露背的衣服，我们女儿不能穿!她的父亲觉得今天露胳膊，明天就可以露大腿，这样不就学坏了？今后怎么在社会上做人？”

　　李文娟问道：“那后来呢？”

　　周伯强道：“最后，领导只好作出让步，尊重家长的意见，并想了个办法，把拖在地上的带子缠到模特的肩上，以便在背对观众时可以部分地遮住后肩。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他背负双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1983年，为配合全国五省市服装鞋帽展销会，我们市里的时装表演队获得了进京演出的机会。我市十几名俊男靓女轮流换穿185套时装进行的演出，十分成功。他们的演出一票难求，场外出现了好多黄牛党。模特们在台上演出穿的衣服，就在旁边的柜台销售，结果市民们争相抢购。公司经理赶紧打电话到申城，运了几十车衣服到北金，三天内一售而空。时装表演队一举轰动北金，反响极大，一夜之间，他们的名字占领了各大报刊的显著位置，海外媒体更是将这场演出看做是我国改革开放的一个象征。”

　　王林笑道：“最重要的是，我国第一支模特队伍，全部是清一色的纺织工人！”

　　李文娟哇了一声：“这么厉害！纺织工人了不起！”

　　王林道：“是啊！纺织女工最能吃苦耐劳，她们当得了模特，也做得了空姐，哪里需要，她们就能往哪里上岗！”

　　李文娟道：“姐夫，如果我们今天也能收获这么大就好了！把我们的服装、面料、统统卖光光！”

　　开幕式的第一场走秀，当然是以爱秀集团的服装为主。

　　这也是爱秀集团向全世界展示自我的一次绝佳机会！

　　能不能获得外商的认可？

　　能不能拿到大量的订单？

　　就看这一回时装秀了！

　　王林心想，如果不是大年初一，他相信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因为模特走秀这样的活动，别说放在九十年代，便是放到三十年以后，也是市民百姓争相观看的！

　　不为别的！

　　就为了来看看美女也是值得的！

　　这么多的美女，换几百套时尚漂亮的衣服，走秀给人看，谁不愿意来看？

　　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

　　这个变数就太大了。

　　就连李文秀这样支持王林工作的人，都想着初二回娘家拜年。

　　其它市民，能在大年初一来到现场观看一场时装走秀吗？

　　年前做的那些宣传，能不能起到效果呢？

　　王林心里没底。

　　很快，各个副总都跑来向王林汇报工作。

　　各项工作基本做到位，没有大的错漏。

　　外商和观众，开始陆续入场。

　　王林忽然想到，李佳欣也来了申城。

　　她是不是也以一名普通观众的身份，进来观看这场时装秀？

　　王林现在是太忙，完全没有时间去找她一叙别情。

　　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场时装秀上。

　　王林倾情打造的这场爱秀时装周，能不能一鸣惊人，甚至惊艳全球？

　　能不能带领爱秀集团再上一个新台阶？

　　且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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