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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七四章


第七十四章

        诏狱位于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关押的大都是圣上亲自下诏的罪臣,不经三司,或可谓之为大雍私狱。

        无窗无棱,  四壁皆是坚硬石墙,水火不侵,不见天日。

        透过牢门边的烛光,还能看见石墙上斑斑血迹,此刻因为过于严寒,滴水成冰,  森森铁栏上,  也结着一层细霜,  上面倒挂着些许冰凌。

        贺兰瓷甚至还能闻见经年累月的血腥味,和一些从远处飘来的淡淡腐味,  不由让人心脏揪紧——也幸亏是在冬日。

        她所熟悉的人此刻正屈膝背靠着一面墙,  烛光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身形容貌,  陆无忧一向是俊逸如水,  面容清雅的,  但现在除了那双眸子还没什么太大分别,他的面颊轮廓明显消瘦了一些,  温润感稍褪去,更趋向于俊朗,有种以前不曾有的锋利感。

        像那些桀骜嶙峋的脊骨被催发出来。

        她被陆无忧打岔抢了话,只能慢半步道:“就别说我了,  我在外面想吃什么都有,你呢?”

        陆无忧一时没回话。

        贺兰瓷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贺兰瓷,  临出门前饮酒的那晚,他还好好搂抱过,知道她身上有几两肉,好不容易把人养成朵人间富贵花,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了。

        精巧的小脸困在斗篷里,下颌都窄了几分,还带着点病恹恹的白,唇色也没那么明艳,人如柳枝,纤腰束素,似风一吹便倒。

        贺兰瓷又走近了一步,几乎贴上栏杆。

        陆无忧道:“你要不要进来?”

        贺兰瓷一顿,刚才那牢头没替她开门,她犹豫道:“要不我去问……”

        “不用问了。”

        陆无忧站起身,手上多了根银丝,三两下,那牢门就开了。

        “……”

        贺兰瓷欲言又止:“你……”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纵使以陆无忧的身手,出入诏狱不成问题,但他依然困在这里,是因为他逃跑了,便真成了乱臣贼子,那道字字泣血的奏章也不会被重视,他以身困于狱中,画地为牢,是为了在不公义中,寻求公义。

        她沉默着,陆无忧已经拉开了门。

        里面更加幽暗阴冷,还有股潮湿的气息,搭配着时不时还能隐约听见的惨叫声,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她就跌撞着,被陆无忧扯进了怀里,他人虽瘦了,力气却没小。

        贺兰瓷回过神,发现陆无忧在用他的手,量她的腰,之后又去摸她的脉。

        片刻后他道:“你病了?什么时候病的?”

        贺兰瓷忍不住,一把攥住陆无忧的手道:“只是天冷染了风寒而已,已经好了!”她跟青叶说如果给他传消息,不用告诉他自己跪在宫门口的事情,免得他不安心,“是你来探监还是我来探监!我还没问两句呢!你在里面到底过得如何?难熬吗?刚才的牢头说吃了些苦头,什么苦头?有……”她声音紧张,“用刑吗?”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事。你干嘛去了,病歪歪的,总不能是……”陆无忧拖着调子,语调微扬道,“想我想的?”

        贺兰瓷:“……”

        真是不能指望他那张嘴。

        反正人都在他怀里了,贺兰瓷索性去扯陆无忧身上的衣衫。

        陆无忧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你……也不用这么热情。”

        贺兰瓷充耳不闻似的,继续扒他的衣衫道:“给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我带了伤药,而且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别墨迹了……”

        陆无忧干脆拉着她一起倒在了草榻上,然后语带不满地拽着她的手道:“只有一炷香,你还扒我衣服……”

        贺兰瓷骑在陆无忧身上,动作一停。

        “那什么是不够,但……亲一会还是可以的。”她小声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姿势,这个语气说这个话有多形似引诱,尤其她细软的耳尖还微微红了,诱人的唇瓣轻抿着。

        陆无忧差点就想把人按倒亲上去了,不过他反应过来,微微侧头道:“算了,我现在可能不太干净。”

        贺兰瓷轻声道:“……我又不嫌弃。”

        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我嫌弃。”陆无忧往后一靠,顺便把被她微微扯开的衣服拢上了。

        贺兰瓷在微弱的烛光下,忽然看见不远处地上碗碟里的残羹冷炙,心口酸了一下。

        陆无忧也看见了自己没来得及收拾的,耸了下肩道:“好吧,这地方饭真的很难吃,比我娘做得还难吃,着实难以下咽。”

        贺兰瓷:“……”

        他娘知道会气死吧。

        陆无忧从她表情里看出来,莞尔道:“要是不信,以后你也吃一次就知道了。”

        贺兰瓷咀嚼着“以后”两个字,心头安了几分,然后连忙想起她身上带的,掏出两个贴身布包给他。

        陆无忧接过,一包是他很熟悉的饴糖,另一包是三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只有这个比较好带,我等刚出炉的,应该还热着……”

        肉包子洁白松软,散发着米面清香,以及直白的鲜美肉味。

        他略剥开外面的纸包,刚想咬下,闻到一股淡淡的她身上的香气,手一顿道:“突然有点不舍得,怎么办?”

        贺兰瓷无语道:“肉包子而已!”

        “……你刚才贴哪放着的?”

        贺兰瓷胸口微烫:“别废话了!快点吃。”

        陆无忧笑了笑,动作依旧优雅,但速度很快地咽下三个包子——可见确实是饿了。

        贺兰瓷托着下巴,等陆无忧吃完,不等他反应,便突然将膝盖支进了陆无忧腿间,身体倾向前,手撑着他的身躯,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大抵没想到会被偷亲,陆无忧微微一愣。

        贺兰瓷趁机去解他的衣带,然后动作极快地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衫,她刚才就觉得他一直若有似无地阻止她解他衣衫一定有问题,陆无忧猝不及防——或者说对她也一直没有什么防备——光裸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却见其上有一些纵横的鞭痕,和些许结痂的血印及青紫。

        贺兰瓷松开了唇。

        陆无忧再想阻拦也来不及,他用拇指腹蹭了一下自己的唇,略微指责道:“你用美人计,使诈。”

        “……是你先不老实的。”

        贺兰瓷怔怔,还没看仔细,他又把衣衫拢起来道:“一点点皮肉伤而已,还没我爹小时候用藤条抽得疼。”

        “再给我看看。”她继续动手,“还有,你爹小时候抽你干什么?”

        “别了,真的不严重。诏狱的刑罚和廷杖一样,都分‘打’、‘着实打’、‘用心打’,讲究多得很,我这个就是意思意思弄点痕迹,免得我进来和出去差不多,他们诏狱不要面子的吗……”陆无忧按住贺兰瓷作乱的手,发觉她在这里待久了,手指越发冰凉,便渡了一点热气过去道,“我爹那是小时候觉得我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不好好习武,天天看闲书——哦,他觉得四书五经都是闲书,只有武功秘籍才是正经要看的。”

        贺兰瓷感受着陆无忧渡过来的热气,抽手道:“不要浪费。”

        陆无忧解释道:“内力这玩意用了还能再生的。”

        “那你也多留点。”贺兰瓷还不是很信,“伤得重不重,你让我都看过了再说……话说天下还有父母不想让子女读书的吗?”她微微惊讶。

        “出去再给你看。”陆无忧笑道,“当然有,他们觉得只有手上的兵器才能杀人,不知道有人可以兵不血刃而退敌千里之外,刀枪剑戟是兵器,我手下的笔亦是……”他声音压低,“你看我不就是用一支笔,将整个上京的天都捅破了,比我直接刺杀萧怀琸都好用。”

        ——他已经从直呼二皇子姓名,到直呼圣上的姓名了。

        越发肆无忌惮。

        贺兰瓷没他心态这么好:“别说大话了,你现在还在诏狱里!万一他真的对你动了杀心怎么办!”

        陆无忧道:“那倒不会,哪怕是在诏狱里偷偷杀我,成全的也是我的名声——就算没法位极人臣,我也能进个忠义节烈之臣名录之类,而毁的是他的名声……他此番会妥协,说到底也是不想他名声太难听,停修升仙楼彻查益州,估计满朝臣子现在都在赞他圣明,什么爱民如子,千古名君,堪比尧舜云云,皇帝有时候也挺好哄的,特别是好大喜功的那种。君臣博弈,就是君把臣当棋子,臣把君当傀儡,彼此都以为自己是掌棋人,大雍百年来都是如此,权柄此消彼长,细说起来还挺没意思的,都没什么新鲜的……”

        领她进来的牢头,在外面小声道:“夫人,一炷香快到了。”

        贺兰瓷眼见衣衫是没法再扒了,有点不甘心,刚把药瓶放下,就听见陆无忧道:“不用,我自己有。好了,别担心我了,你夫君无论如何死不了,你再瘦下去,我要是忍不住越狱了,可全完了。还有,若有人为难你,你可以先住回你爹府上,益州如此,他就算调任过去,萧南洵也没本事再害他了。”

        “我知道。”贺兰瓷定了定神,“只是一点风寒,我没事,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无忧淡淡道:“这得先看我的处置何时下来。”

        贺兰瓷也沉默了一下。

        “好好活着,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你。”

        “不用来看我了。”陆无忧语气很寻常道,“你能进来我猜八成是你那个表姐夫的功劳,他还嘱咐人对我好点,一次也就罢了,多来几次怕会有风险。”

        贺兰瓷点点头:“那我就不来看你了。”

        陆无忧动唇道:“但要想我。”

        贺兰瓷继续点头:“嗯。”

        陆无忧忍不住笑道:“你‘嗯’什么呢?真会想我?”

        贺兰瓷无语道:“不想你我去想萧南洵吗?哦,我还确实想过……可惜当初,没有多砸两下他的脑袋。”毕竟他也不好把出城拦她这件事捅破。

        陆无忧挑着眼眸道:“提他干嘛,煞风景。”

        贺兰瓷积极认错:“……行,我的错。”

        牢头又在催促。

        贺兰瓷准备起身:“锁……”

        “没事,我一会再给它锁上。”

        贺兰瓷犹豫着,又看了他一眼。

        陆无忧坐在地上,垂着眸子,显得格外沉寂,诏狱里紧要的犯人都是一人一间,相距甚远,他平时衣食住行都讲究,嘴也从不闲着,但现下却因为一件本与他无关的事情身陷囹圄。

        虽然陆无忧说得轻巧,可在这里不见天日,不知岁月的等着,其中苦楚不用言明都能知道。

        这个人还格外爱逞强。

        她终于又软着腰肢,俯身靠过去——反正也一回生二回熟了——柔软的唇在陆无忧的唇上轻轻碰了碰,他警惕地按紧衣襟,贺兰瓷轻笑了声,心跳声微微加快,她按着他的肩膀,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冲破了羞耻,她试探着伸出一点舌尖,在他有些干涩的唇上润了润,甚至差点伸进去。

        陆无忧的另一只手迅速箍住她的腰,呼吸也沉了几分,刚想勾住贺兰瓷的舌,理智清醒了一瞬,手渐渐又松开,听见贺兰瓷道:“亲一下而已,没想算计你。”

        “……你这还不叫算计?”陆无忧低哑着声音道,“你走了,待会我怎么办?贺兰小姐,你好狠的心。”

        他都没敢造次。

        “呃……”贺兰瓷没考虑这个,“你忍一忍……早日出狱。”

        她把斗篷又裹紧,起身出去了。

        撩完就跑。

        陆无忧看着那个纤细又迅速的背影,差点被她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瓷,日益会撩她老公。

        陆无忧同志,悄咪咪思索了一会君主立宪制。

        不做首辅,做首相不知道行不行(?

        评论区发100个红包给大家!距离换地图好好谈恋爱也不远了=w=

        前两章我写得蛮爽的,但还是有点忐忑_(:3」∠)_看到还有人说看哭了,感动ing,总之谢谢大家啦!

        感谢fahre222的3个手榴弹,26401521、猫猫丸子的火箭炮,是飘君呀!、芷月莫笙的手榴弹,白色慕斯吃到饱的2个地雷,和手可摘棉花、盆栽发、不加糖、一只仙女兔、无忧碰瓷、最爱小猫咪、55323618、我努力不挑食、shiningstar123、55550081、liu、一口沙琪玛、yoyo、dang、七崽、晚风、山雀衔烛、张小奇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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