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虽然裴元灏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冷得如同严冬里的一潭冰水,但申恭矣和申啸昆身后的人却都是群情激昂,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喝着。
风中,带着一种杀气的凛冽,包围在我们周围。看来,这一场杀戮,已经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申啸昆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我们,大声道:“给我杀了刘轻寒,祭旗!今天,一个也不要放过!”
“是!”
一听到那些人的狂啸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一抬头就看到围着我们的几个士兵将长枪高高的举起,雪亮的枪头闪着寒光,对准了轻寒,我急忙紧紧的抱住了轻寒:“不要!”
那些人像是犹豫了一下,毕竟还没有得到要杀我的命令,回头看了一眼,申恭矣已经红了眼,大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一起杀了!”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常晴的声音,她柔美纤细的嗓音从未如此凄厉的嘶吼,几乎能让我听出血腥的味道,似乎还有水秀他们拼命的大喊,只是,马蹄踏在地面上的阵阵烟尘将一切都掩盖,这一刻,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这个人的体温;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这张脸,犹带伤痕,沾染着血迹,俊朗的脸孔上并没有太多的惊惶和无措,那双澄清的眸子一如往常的清朗,满满的,都映着我的影子。
原来,可以抱紧的,只有眼前这个人而已。
我……和他,是要死了吗?
虽然出生入死过许多次,也很多次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但我从没有真的想过自己会如何死,更加不会料想到,我会死在这个地方——和轻寒在一起。
也许,这并不算是个太坏的结局。
只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没有找到离儿,我没有尽到一天做母亲的责任,我甚至没有对救走她的人说一声谢谢。
难道,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想到这里,我的双手终于不再顾忌轻寒后背的伤,用力的抱紧了他,几乎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而他,像是真的痛得厉害,却没有开口,只是慢慢的低下头,用下巴摩挲着我的额头。
轻寒,我不想就这样死……
长枪在空中划过几道寒光,朝着我和他刺了下来。
他的唇擦过我的耳畔,留下了一道滚烫的气息。
和他低沉的声音——
“别怕。”
我的心里一动。
长枪已经朝着我们刺了下来。
就在这一刻,突然传来嗖的一声破风之声,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下子从申啸昆那一批人马身后扬起的烟尘里飞了出来。
我们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哇的一声惨叫,那举着长枪正要朝我们刺下来的士兵竟然被硬生生的打下了马,
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立刻没有了生息!
这是——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急忙抬起头,就看到那一道光快如闪电,在打翻了这个士兵之后,又借势飞了回去,嗖的一声擦过申啸昆的耳朵,便没入了一片烟尘中。
那烟尘竟然被这一道光,搅动形成了一个漩涡!
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惊呆了。
这一来一去,如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却足以震慑全场。
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开口,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轻寒慢慢的,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惊恐意外的表情,只是镇定的看着我,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像是示意着什么,然后我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他的身后。
天空的乌云翻滚得如同海上巨浪,闷雷阵阵炸响,而在这雷声中,更大的声音从申啸昆他们的背后传来,如同天崩地裂一般的颤抖让每个人都惊惶不已,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危险袭来,所有的马匹都受到了震撼,不安的打着响鼻,那些将士们一个个呆若木鸡,拼命的拉扯着缰绳,好几个人猝不及防被自己的马摔下马背,跌得狼狈不堪。
围着我和轻寒的几个人,虽然长枪还在手,也没有一个人敢下手。
所有的人,都看着浓烟背后,那庞大的,漆黑的阴影。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回过头,只见在禁卫军的重重护卫之下,一直镇定如初的裴元灏这一刻眼中透出了一点淡淡的光。
这,就是他的后手?
来的人是——
我回过头,这一次,轻寒的手慢慢的抬起来,将我抱在了怀里——“别怕。”
“轻寒!”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擦过,虽然一切还未明了,却给人一种可以完全将自己交给他的,放心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着那张俊朗的脸上浮起的暖暖的温度:“不要怕。”
当他说完这句话,眼前的烟雾已经彻底被袭来的风吹散,申啸昆他们的后背,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旌旗飘飞,战马长嘶,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我们飞驰而来,仿佛天顶的乌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吞噬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申啸昆已经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眼前,狂风卷走了最后一丝尘土和浓烟,只见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朝着我们飞奔而来,如同半天的乌云,将眼前的一切都吞没了下去。
旌旗飘飞,战马长嘶,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而申啸昆一看到那些人,惊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失声道:“怎么——怎么可能?!”
那支军队越来越近,就看到飘飞展开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闻”字!
我顿时愣了一下——闻?
朝中,似乎并没有姓闻的将领,怎么现在出现的这个——
虽然刚刚那边出现的惊天一击救了我和轻寒,但毕竟情况还未明了,我的心里仍旧揪得紧紧的,像是感觉到我的僵硬和不安,轻寒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是闻凤析。”
“闻凤析?”我微微蹙眉,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他慢慢道:“他的父亲,是故大理寺卿,姐姐就是闻修容。”
我蓦地反应过来——这人,就是修容闻丝丝的弟弟!
只依稀听说闻丝丝和闻凤析是一对双生姐弟,容貌极为相似,但他似乎并不如其他官宦子弟一般热衷仕途,多年来未见在朝中有什么建树,以至于他们的父亲大理寺卿过世之后,这个人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只是没想到,他现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率领这么大一批人马!
我望着轻寒:“这是——”
轻寒的眼睛坚定的看着前方那浩浩荡荡的人马,慢慢道:“兴平将军被斩首之后,他的任命,是皇帝直接由军机议政阁秘密下达的。”
“……”
我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这个时候,我才有点明白,有太多的事,我都忽略了。
裴元灏他们设这个除掉申恭矣的局,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谋划,斩了兴平将军,不仅仅给南宫锦宏开路,借机建立军机议政阁,更是将兴平将军所留下的人马直接抽调了出来。
由军机议政阁下令,把这一批人马调拨给闻凤析,申恭矣和申啸昆只顾着这一次的春猎和跟陈甫将军他们的密谋,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新人的崛起,而闻凤析——能担当这么大一批人马的指挥,想来这些年,他并没有闲着。
我依稀记得当初西北打仗,闻丝丝就提过一次,她的兄弟也去了战场,却并不如其他妃嫔的家眷一样,即使上战场也是担当文职,现在想来,闻凤析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军中历练,以堪大用。否则,如刘漓一般没有了父兄的依仗,之前的两年多都没有任何升迁,偏偏失去了父亲的闻丝丝,还能从荣华晋为修容,只怕也是为她弟弟的崛起,就已经在提前铺路了!
只是——
我抬头看着那一大批人马,他们,是如何调过来的?
这个时候,那批军队已经飞奔而至,彻底将申啸昆的人马震慑住,数以万计的军队延伸开来,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覆在了兵部那些人马的头顶,申啸昆的脸色已然惨白,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那批人马的最前方,一个白衣公子昂首立于马上。
那,就是闻凤析!
正如传闻,他和闻丝丝极为相似,白净的脸庞,深邃的眼窝,长相甚至有几分秀气,即使铠甲加身,也难掩他身上的一身儒雅之气,却并不显得孱弱,相反,有一种初生牛犊的虎气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涌动着。
一直等到他的人马几乎已经要撞上申啸昆的人,这才一扬手,身后的军队立刻停了下来,他朝着裴元灏遥遥一拜:“皇上,末将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他一开口,身后的人全都大声喝道:“拜见皇上!”那巨大的呼喝声盘旋在山谷上方,直冲云霄,几乎将头顶的云层都要轰击开来,然后慢慢的震慑开去,只觉得草原上的风声都息止了。
声震九霄!
禁卫军的人也惊讶不已,但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喜色,连常晴都忍不住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念深,又激动的看向我。
唯一平静的,却是风暴中心的那个人。
裴元灏,还是一如初时的平静,甚至闻凤析这批人出现也没有让他有丝毫的波动,南宫离珠也震慑不已的回头看着他,却见他只是淡淡的一挥手。
“谢皇上!”
听着那些人发出的震天的喝声,申啸昆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瞪着前方,咬牙道:“闻凤析!”
闻凤析也看到了他,冷笑着一拱手:“世兄,久违了。”
申啸昆已经说不出话来,回头看了一眼申恭矣,这位太傅大人的脸色虽然难看,但还不算茫然不知所措,立刻厉声斥责道:“闻凤析,你好大的胆子!”
闻凤析在马背上恭恭敬敬的道:“太傅大人何出此言?”
“你一无圣旨,二无兵部调令,怎敢擅自调派军士?!”
闻凤析听了一笑:“谁说,在下没有兵部调令?”
说着,他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高高的举起:“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兵部的兵符!
周围的人全都大惊失色,有些人已经失声道:“怎么回事?”
“兵符,那不是应该在——”
兵符,是兵部调令最终的信物,一直以来由兵部尚书和皇帝所持,而这一次南宫锦宏在春猎之前受伤,时逢练兵的时节,自然是要交给兵部侍郎的。
可现在,兵符却出现在了闻凤析的手上!
所有的人全都看向了申啸昆,这一刻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突然心急火燎的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蓦地,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像是骤然明白过来,转过头来瞪着我们:“刘轻寒!”
这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将这个人都嚼碎一般。
这个是,我已经扶着轻寒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背后的伤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地上一滩血染的痕迹触目惊心,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却还是咬着牙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一种清风般的笑意:“太傅大人,侍郎大人,难道你们也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们接纳我的投诚?”
“……”
那两个人已经气得发抖,他却朗声一笑,虽然笑容中,带着一种他自己独有的,再最难的时候也不肯屈服的倨傲,如同现在这样的伤痛,他也没有倒下。
他转过头去,看向申啸昆,冷笑道:“那天晚上跟你喝一夜的酒,你以为真的是为了讨好你?”
“你——”
“你骂我是泥腿子,不错,在下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王孙公子,官家少爷,不过——”轻寒咬着牙,也像是有些痛得厉害的:“泥腿子,也不能让你们如此倾轧!”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也有些发红。
我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那一夜,他出现在我的帐篷外,带着那么浓重的酒气,是因为他故意到洗剑池传话,奉承申啸昆跟他喝了许多酒,趁着申啸昆大醉偷了他的兵符,然后再快马加鞭,将兵符交到闻凤析的手里!
难怪,他去了那么长的时间,跑一趟洗剑池其实绰绰有余,可当他回到拒马河谷,却显得那么疲惫,甚至病倒了,因为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要控制自己酒醉后的意志,还要忍耐长了酒疹的难过,更要连夜赶路,不让申啸昆和申恭矣发现端倪。
当他回到拒马河谷之后,就不支倒在了我的门口。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眼睛一阵滚烫,顿时模糊了视线,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看清过。
“轻寒……”
我哽咽的声音响起,他听到了,似乎也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来看着我,一时竟也有些无言。
我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他,只觉得胸口痛得厉害。
对不起……
我应该相信你的!
我应该相信你的!
对不起!
我明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了更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可我却那样怀疑你,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有给你安慰和安抚,反而——
对不起……
我抬起手,有些颤抖的指尖抚向他的脸颊,已经感觉不到那时的愤怒的痛,可另一种感觉却沉沉的压在心头,几乎让我窒息,就在我刚想要开口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没事了。”
“对不起……”
“没事了。”
“对不起……”
“没事了。”
他一只手抱着我的腰,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不断的摩挲着我的额头:“没事了,没事的。”
虽然周围刀剑环伺,可在他的怀里,我却真的觉得就没事了,只是——别的人,并不一定这样认为。
闻凤析的人马虽然已经到了,但现在裴元灏还被申恭矣和申啸昆围困在中间。
谁先动手,这都是一个僵局!
陈甫他们现在已经有些犹豫了,不管裴元灏生死如何,面对闻凤析这样一支生力军,刚刚经过了拒马河谷一役的这些人是已经完全经不起了。
而闻凤析那一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这一次来,即使为了护驾,万一对方要拼个鱼死网破,裴元灏一出事,这简直无法去想。
这时,裴元灏轻轻的一抖缰绳,座下的马慢慢的往前走出了几步,他看着申恭矣,傲然道:“申恭矣,你聚众造反,以下犯上,现在可有话说?”
申恭矣转了转眼珠,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他道:“昏君,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夫认输?哼,你别忘了,太上皇已经清醒过来,老夫这么做,是为了太上皇,诛灭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他的话一出口,禁卫军的人立刻怒而大骂道:“申恭矣,你大胆!”
“老匹夫,你出口不逊,该千刀万剐!”
“别听他胡说,快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裴元灏听了,却好像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点针尖般的刺,冷笑着看着申恭矣:“申恭矣,你说太上皇醒了,是真的醒了吗?”
申恭矣一听,眼中像是有些慌乱,但还是立刻镇定下来:“哼,刚刚老夫已经看到了京城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太上皇就是已经清醒过来。”
“哼,朕,却有些不相信。”
申恭矣冷冷道:“你怕是不愿意太上皇醒来吧!”
裴元灏丝毫不怒,只是眼中的光已经冷得像冰:“朕倒也无谓与你口舌之争,“太上皇是真的醒,还是假的醒,一问便知。”
“问?问谁?”
裴元灏冷冷道:“问他。”
他?
所有人听到他这句话,都是一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了闻凤析那一批人。
难道,是要问闻凤析?
我微微蹙眉——谁都知道裴冀一直在内宫休养,连我和常晴这样在后宫生活了那么久的人,都从来不知道他的消息,现在概要问谁?
可就在这时,一股无形而强大的气息从闻凤析的背后透了出来。
我一下子怔住了。
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是当初我因为殷皇后的案子被关进天牢,在最后一天几乎要被裴元琛屈打致死的时候,一种强大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牢笼,震慑得他住了手,我才等到了裴元灏来,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我多少有些明白,那是最顶尖的武道家才会有的煞气,一如黄天霸和洛什对峙时,天地都会为之变色。
却没想到,在这里,我又感觉到了。
那是——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闻凤析,只见他的身后慢慢的走出了一骑人马。
那是一匹并不高大的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形消瘦,并不高大的人,他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几乎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如同一缕幽魂一般。可是这样的一缕幽魂,却带着无比强悍的气势,数万人的军队在他的身后,似乎也都成了摆设一般。
这个人轻轻的一挥手,一道白光,在手中一绕,蛰伏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就是刚刚击溃那个士兵,救下我和轻寒的那一道白光!
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箭,是强弩,现在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坚硬冰冷的兵器,而是最柔软的——拂尘。
那个人一挥手中的拂尘,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明明那么远传来,却清清楚楚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仿佛就在人的身边说话一般。
“无量寿佛!”
我骤然一惊,这人,竟然是个道士?!
这个时候,申恭矣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持,整个人惊呆的骑在马背上,惊恐不已的看着那个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不会——不会的!他,他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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