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史密斯博士擦干净汗水，故作镇定的回到手术室。

        宫本博士的口罩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他不是术者，所以知趣的并没有提出过多的意见。

        术者才是主宰手术室的那个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术者在主宰手术室的同时，也承担了所有的压力。

        宫本博士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说的越少越好。

        而且史密斯博士心情烦躁，眼看着已经进入暴走状态，宫本博士不愿意在手术室里发生争执。

        本来就是这个可恶的、该死的家伙执意要做介入手术，可不能被他把黑锅扣在自己身上。

        圈子里各种阴暗的时候宫本博士都有耳闻，他的心里自己已经成了那只替罪羔羊。

        甚至连按高压注射器都有可能被史密斯博士说是错的，美国人就这样，他们能不讲道理的时候从来都不肯讲道理。

        重新消毒，史密斯博士又一次站在手术台前。。

        这次他的心态已经和不久之前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之前，他还有一定信心，觉得至少可以尝试一下。

        但微导丝进入右肺上叶肺动脉后那种复杂的血流变化以及针尖距离支气管动脉的“零”距离，都让史密斯博士望而生畏。

        现在他几乎所有信心都被打垮，虽然表情镇定，但史密斯博士知道自己还没等做手术就已经失败了，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失败。

        手术难度之高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完全不是这个时代、这个星球上的人能完成的。

        甚至此时史密斯博士的心里已经没有了试一试的冲动。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站在手术台前，

        凭借着本能准备再来一次。

        可是史密斯博士心神不宁，那一滴汗水让视线变得模糊，也让他的心情变得模糊。

        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完成手术。

        这是神的旨意，是神告诉自己不能再来一次的。

        “造影。”史密斯博士恍惚、犹豫中下意识的准备再来一次造影，然后就硬着头皮宣布手术失败。

        他已经彻底忘记之前的事儿。

        “造影？”宫本博士本来以为会听到术者宣布手术失败的话，但他没想到史密斯博士竟然要造影。

        “我是术者，我说造影，你没听到么！”史密斯博士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宫本的身上。

        做手术的时候最烦的就是遇到一个迁怒别人的术者，宫本博士很是无奈，他虽然知道自己站在史密斯博士的角度也会这么做，可就是不爽。

        因为不爽，宫本博士干脆把身子微微一侧，把高压注射器的面板让给史密斯。

        真是很烦，手术明明已经失败了，他竟然还要找各种借口却不愿意承认失败。

        现在，史密斯博士竟然还下“乱命”，让自己再一次按高压注射器的按键！

        这怎么可能！

        老摩根的病情，只有切除右上肺叶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手术的难度也很大，但那是外科医生的责任，难道不是么！

        面对即将宣布失败的手术，手术台上术者和助手的情绪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史密斯博士见宫本侧身，让开高压注射器面板，他更是愤怒。

        自己想要找的是一名世界顶级的助手，而不是和自己顶嘴的家伙！

        我自己来！

        史密斯博士愤怒的用右侧肩膀撞在宫本的左肩上，开始再次超选。

        怒火中烧的史密斯博士一想到自己即将宣布手术失败的场面他就浑身不舒服，汗水像是小虫子一样在身上爬来爬去，勾起无数的烦躁不安，乃至于怒火。

        微导管在肺动脉里，史密斯博士冷冷的瞪了宫本一眼，无声斥骂，随即按下高压注射器的按键。

        “不要！”宫本博士一怔，随即大叫。

        导丝还特么在微导管里，史密斯博士是疯了么，竟然犯了一个弱智到了极点的错误。

        宫本博士都傻了，类似的错误他从来都没见过，因为这是介入手术的常识性问题。

        然而，这种错误却发生在眼前，发生在世界顶级水准的、来自克利夫兰的史密斯博士手上。

        这怎么可能！

        宫本博士下意识的抬手，要阻止史密斯博士的动作。

        史密斯博士冷冷的看着宫本博士，“造影只要不给强压力就可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宫本博士用更加冰冷的目光看着史密斯博士。

        目光交织，迸溅出无数的火花。

        见宫本博士拒绝再当助手，史密斯干脆自己操作。

        左右手交叉操作，是介入手术刚刚兴起的时候术者的一种基本操作，史密斯博士熟练掌握。

        重新超选，史密斯博士反复用丰富的经验来判断血流压力，他不断的把导丝往后撤。

        此时，他已经无路可退。

        手术台上的针已经贴在支气管动脉的外膜上，似乎每一秒的正常血流冲击都会导致不测。

        而手术台旁，是宫本博士阴冷的目光。

        现在说手术失败？刚刚宫本博士质疑自己的话都变成现实。

        史密斯博士进退为难，相对而言，距离超远缓慢的做一个造影应该没问题，反正也不想手术成功，只是找个台阶下。

        该死的宫本，史密斯博士心里腹诽着。

        导丝、导管再次往后退，不断往后退，持续往后退。导丝在肺动脉开口的位置留下，导管进一步往后撤。

        直到退出心脏，史密斯博士也停下来。

        有心房心室阻挡一下高压注射器的冲击力，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但是史密斯博士还是无法吃准，继续往后撤微导管。

        见微导管退出心脏，宫本博士无声冷笑。

        他很清楚史密斯博士的意思，他已经怂了，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这种造影有意义么？

        还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该死的美国人，该死！宫本博士心里的小野兽咆哮着。

        他冷冷的看着微导管往出退，心里恶狠狠的琢磨，要是再退，就退出股静脉了！

        史密斯博士当然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动作，在下腔静脉，他终于停下微导丝。

        下面，就硬着头皮做个造影。

        然后就宣布手术失败……手术，失败……史密斯博士有些无奈。

        不知道那时候宫本博士还要说什么，这个该死的家伙，自己为什么要找助手呢，从头到尾都自己来，现在宣布手术失败也不会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该死！

        宫本博士真是一个该死的家伙。

        两个人在手术台上相互在心里咒骂着对方，史密斯博士阴沉着脸，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宫本。

        他用目光告诉宫本，一会不要多事！

        一边用目光交流，史密斯博士一边把高压注射器连接在微导管的尾端。

        似乎有点不顺畅，他随手把微导丝往里推了推。

        一瞬间，宫本博士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像是看见了外星怪兽一样目光里满是惊讶。

        史密斯博士也怔了一下，但双手凭借肌肉记忆自行操作，左手扶住微导管，右手按在高压注射器启动的按键上。

        “不……”宫本博士声嘶力竭的吼道。

        但是，

        一切都已经晚了。

        高压注射器的压力把微导丝冲进血管。

        零下四十四度，史密斯博士感觉手术室的温度骤然降低，自己的身体被冻僵。

        全身极速冰封，史密斯博士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手术失败，也绝对不会是这么失败。现在的画面已经不是手术失败，而是特么的医疗责任事故！

        事故的受害者，是金融界的王者——老摩根。

        史密斯博士怔怔的看着造影剂里漂浮的微导丝，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他已经无法思考，一切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白雾。

        这种低级失误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况且这种连失误都说不上，要是医疗道德委员会进行评估的话，甚至有可能扣上一顶蓄意谋杀的罪名。

        吊销医师执照都是轻的，如果摩根家族的人不依不饶的话……史密斯博士都能看到自己悲催的未来。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然而事实已经发生，他甚至连认怂的机会都已经失去。

        医疗事故……导丝漂浮在血管里，下一步呢？

        血栓凝聚，随后出现肺栓塞，外科手术无法进行，一系列的后果在史密斯博士的脑海里闪电一般的出现。

        接下来就是老摩根的死亡。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自己的一个低级、弱智的失误!

        “你干了什么！”宫本博士第一时间撇清自己，他的手平举在胸前，愤怒的吼道，“造影的时候不固定导丝，你到底在做什么！愚蠢的白痴，笨蛋！”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一个让人无法形容的失误出现，手术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更是让原本切个肺叶就能解决的病愈发复杂起来。

        站在他们身后看手术的楚云天也傻了眼。

        他设想过很多情况，比如说支气管动脉破裂，自己要怎么开胸才能最快，要怎么在一片血污之中第一时间止血。

        可是楚云天万万没想到是世界顶级的术者，竟然犯了一个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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