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文闭上眼睛，感受着微导管上传来的力量变化。

        这一步原本自家老板要做，但被周从文抢了过来。

        他和自家老板都知道这一步才是手术成功与否的关键，两个人都想承担最重的责任。

        但周从文深知老板年纪已经大了，这种感知入微的活虽然不在话下，可对身体却是一个难以承受之重。

        自己还年轻，怎么会让老板干这么重的活。

        “我开始了。”黄老轻声说道。

        “好。”周从文简单回答。

        这是术中唯一一次交流，面对最难的一步，无论是黄老还是周从文都不能轻忽。

        眼帘缓缓闭上，周从文瞬间进入心流状态。

        五官六识几乎在一瞬间全部关闭，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双手上。

        虽然隔着无菌手套，但周从文依旧能敏锐的感知着从微导管上传导的力量变化。。

        从缝衣针的震动传导到微导管，被周从文感知后改变微导管的位置，纠正缝衣针的角度与位置。

        这种细致入微的操作要比人工制造主动脉夹层还要难。

        人工制造主动脉夹层，每一步还有迹可循。

        而眼前周从文面对的情况，等到影像上表现出来的时候再有反馈就已经晚了。

        所以周从文要做的工作是提早判断老板要做的事儿，意念中想到缝衣针角度、位置的改变，然后操作微导管抵消力量的变化让缝衣针保持静止状态。

        黄老没有看周从文，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用抓捕器抓住点一八的微导丝。

        他也担心，担心周从文能不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这里一旦配合不好的话，后果就是要急诊开胸。

        可是被史密斯博士推进去的导丝还在、缝衣针也贴近支气管动脉，现在的情况对开胸、止血、切肺叶来讲是一个挑战。

        但这时候绝对不能降低速度。

        因为自己的速度降低，周从文却不知道，他一定会按照记忆中自己做手术的流程纠正缝衣针的角度，保证缝衣针的静止。

        而自己降速，周从文的速度却保持正常，必然导致手术失败。

        希望自己和周从文配合的默契，黄老心里想着，双手双持，右手操作抓捕器，抓住左手操作的点一八的导丝。

        这个动作对别人来讲可能会有点难，但对黄老来讲完全没难度。

        黄老的目光甚至都没落在抓捕器和微导丝上，而是一直盯着屏幕上的缝衣针。

        缝衣针没有动，纹丝不动。

        黄老很是欣慰。

        之前和周从文各自操作微导丝与抓捕器在微导管里行进，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周从文不像是邓明，长期在身边，能和自己配合默契。

        但周从文这个小家伙每次都能带给自己惊喜。

        他与自己的配合默契程度，远超邓明。甚至，比黄老心里最好的猜想还要好。

        黄老见周从文能与自己默契配合，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所有心思，瞬间进入心流状态中。

        右手操作抓捕器一点点收紧导丝，黄老“收线”，那根针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力度，一动不动。

        操作间里，人们的目光都放在黄老的操作中，不断感慨着黄老操作的精细。

        这里是梅奥诊所，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医院，医生也都是顶级的心胸外科与介入科的医生。

        但即便他们的水平很高，依旧没人看出来这场手术的本质。

        人们都感慨着黄老老当益壮，却不知道周从文承担着什么样的重任以及手术最精妙的点——黄老与周从文之间的配合。

        只有邓明越看越是恍惚，越看越是迷茫。

        因为在飞机上他听自家老板和周从文说手术的难点在于固定缝衣针。

        可是周从文在这一段却没什么表现，仿佛置身事外。

        邓明板着脸，双手在身前虚握着，无实物表演手捧保温杯。

        缝衣针被顺利取出来，操作间里接二连三的有人长出一口气，尤其是史密斯博士，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屏幕，隐约有泪花闪动。

        好像哪里不对，邓明皱眉看着屏幕。

        柳无言看到缝衣针被收到微导管里，随后被取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自家老板宝刀不老，手术做的是真牛逼，一点都看不出来已经八十，仿佛正当年。

        缝衣针被取出来，柳无言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转身找邓明。

        可转身看见邓明双眉紧锁，一脸茫然，手捧着虚无的保温杯用下意识的动作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后，柳无言一怔。

        邓明是傻掉了么，他在做什么。

        “邓明，你怎么这个表情？”柳无言拍了拍邓明，问道。

        “柳老大。”邓明应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看着屏幕，满是疑惑。

        “怎么了？手术难道做的还不顺利么？”

        “手术很顺利……但……”邓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柳老大，你没觉得做的太顺利了么？”

        这叫什么话，不光柳无言，连楚云天都笑了。

        手术顺利是好事，这有什么疑惑的。

        而且特别顺利，那意味着是黄老的水平高。

        作为留在老板身边的“大弟子”，邓明这么说话让人感觉那里怪怪的。

        “顺利不好么？”柳无言了解邓明，他诧异的问道。

        “柳老大，一根针扎在血管壁上，造影的时候可都看见了，稍微动一下就会出大事。”邓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此时微导管带着缝衣针、抓捕器已经退出心脏来到下腔静脉。

        柳无言听邓明的话后猛然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邓明说的……自己看手术的时候无视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根针扎在肺动脉壁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而老板用抓捕器抓着微导丝把针收进微导管的一瞬间，它就乖巧的落下来。

        难道说……

        柳无言瞬间想到垫在缝衣针下面的微导管上。

        肉眼看，微导管似乎只是随着血流微微飘荡，可当时抓捕器伸出去后，微导管可是故意往前走了一段。

        柳无言并不了解周从文，但他了解自家老板。

        老板不会做无用功，那周从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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