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潜蛟既鳞(求月票)
上一次,他来虞府拜访旧友湖山,得知了周令怀借住在虞府,就隐约察觉了不对。
但是,并不能完全肯定。
故而递了拜帖。
果然不出他所料,殷怀玺借了周令怀的身份,住进了虞府,藏身在这内宅方寸之间,执手黑白,搅弄风雨。
周令怀似笑非笑:“哦,你意为何?”
闲云先生没看他,只是持了黑棋,往香榧棋盘上落了一子:“昔年,我游历至幽州,与你一晤之后,曾与幽州指挥佥事家的公子周令怀,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告诉他,殷怀玺不死,必反无疑。”
周令怀冷笑一声:“这些年来,追杀我的一干势力,其中便有先生的手笔?”
闲云先生并未否认:“你死,周令怀,宋明昭,谢景流三人,随便一人,堪为良辅,可续这大周江山数百之载,你活,他们皆为乱臣贼子。”
周令怀冷笑一声:“我想造反,天下无人挡得了我。”
闲云先生未语。
周令怀淡声道:“你也不必费心试探于我,我幼时,熟读史书,时常感慨,唐有玄甲骑兵,在决定天下归属的虎牢关之战中,窦建德率领精锐10余万人,前来支援王世充,而李世民仅用了3500名玄甲精兵,为前锋增援虎牢关,后来大破窦建德10万余人。”
“随后,洛阳的王世充,看到夏王窦建德十几余万大军都被灭了,连反抗也未曾,率领其下文武百官前来投降,至此天下局势初定,后来,这支玄甲军灭突厥,为唐朝杀了一个四海升平,万朝来贺。”
“亦有岳飞岳家背嵬军,在朱仙镇战役中,以500背嵬精兵,大破十万余金军,后金人感其“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更有辽东铁骑,以区区几千兵力,开拓了八百里疆土,其将李成梁,曾率领五千轻骑兵,奔袭四百里,大破敌军十万联军,这支奇兵,最擅以少胜多,在万历三大征中,李如松率领三千铁骑,大战两万倭军,奇袭倭军粮仓,使其全线溃退。”
说到这儿,闲云先生就明白了。
真正神鬼莫测之大才者,擅读史,擅研史,擅鉴史,更擅学史之精华,摒弃史之糟粕,吸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擅加利用。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而是,他有神鬼之才,亦有将之执行的资本。
果然,周令怀话锋轻转:“后来我对父王说,为什么不组建骑兵,灭北狄,占北狄疆土,得北狄良马,再以北狄良马,征战天下,令四海归降,万朝来贺?父王就问我,你知白起是怎么死的吗?白起并无谋反之意,是一代战神,为何大秦却容不下他?因为他没有谋反之心,但他有谋反的能力,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如是。”
不知不觉,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锋数个回个,闲云先生垂眸看了半晌,端起茶来喝。
骑兵掌握在当权人之手,是国之利器。
但掌握在藩王之手,就是国之祸害。
这道理,他一早就知道了,但他天生反骨,越不让做的事,就越要做,还要做到最好。
他悄悄建立了一支骑兵。
父亲是知道的,但是并未阻止,因为殷怀玺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
这是父王一早就知道的。
斗智斗勇,父王从来没有赢过他。
但是,父亲没有阻止,也没有支持。
养一支军队,所需要的钱财,是一个无底洞,而养一支装备精良的精兵,所耗费的军费,不亚于十万幽军。
其中的困难,难以估量。
父王不相信他能做到。
但事实上他做到了,一开始是他养军队,后来这支军队,时常出没山西一带,那一带是商道,也有十万大山,历朝历代匪患无穷。
这支骑兵,时常扮成镖客压押,干的是黑吃黑的买卖,也从实战之中,累积战斗经验,多年来未有一败。
周令怀淡声道:“这支骑兵,取名潜蛟,独属我名下,为我一人所用,战时,隐于军队,于百万军中投机取巧,为我军制造胜机。”
“非战时,大隐隐于百姓之中,或耕田劳作,或隐于山中,来去自如,神鬼莫测,一人可敌百人,未偿一败。”
“三年前狄人大军压境,为什么在短短时候,便能扭转战局?”
“朝廷年年拖欠军晌,为何三十万幽军还能支撑这么久?”
闲云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茶也喝不下去了。
想造反,和有能力造反是两个概念。
前者令人忌惮,后者令人畏惧。
周令怀低敛了眉:“长兴侯执掌幽州三十万大军,不过代我掌军,潜蛟一出,幽州依然是我殷怀玺的幽州,不知京兆三大营,可能抵挡我一千精骑,以及三十万幽州大军的铁骑?”
闲云先生忍不住问:“你既有能力造反,为何不反,还要肆意搅弄朝堂风云?”
周令怀瞧了小几上,圆肚,细颈的小瓶,里头插了一支兰草,这不是昨儿小姑娘插瓶的,十分好看:“总不能坐实了我父王谋逆之名,他这个人怂得很,这辈子胸无大志,让他造反,比杀了他还难,若知道自己死后,儿子造反了,还让他背上了谋逆之名,他怕不是要气得变成鬼来削死我。”
父亲这辈子,只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与妻子白头偕老。
做为儿子也不能驳了他的心意。
闲云先生倏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不想反,就逼别人反?你不想背负谋逆之名,就逼别人背负谋逆之名?”
他倏然想到平王进京一事,这其中有多少是他的手笔?
藩王一动,朝纲也将大乱。
周令怀不置可否:“我反与别人反,有什么区别,总归这大周天下也该到头了。”
饶是圣贤如闲云先生,也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气到了:“殷怀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毫无敬畏之心,可善终尔?”
周令怀冷笑:“我生来乖戾,生性桀骜,从不知何为敬畏之心,吾父为束我性情,让我儒释道三教并学,可你瞧,”他一指棋盘,表情凉薄至疏:“我之所学,皆在在黑白之中,乾坤宇内,先生以为这一局,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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