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这里是第三天，第一天就吃了碗泡面，第二天吃了火锅和烤[rou]，到现在才吃上一顿正经的米饭炒菜。

  菜量挺大，还有糯米这种特别顶饱特别抗饿的大杀器，不过有他们两个人在，解决完不[lang]费也不成问题，况且——况且秦蔻私心里很喜欢吃饭多两个饭搭子。

  一个人吃饭菜点多了根本吃不了，剩一堆[lang]费，点少了又总觉的不过瘾，点那种直击单身独居人士的小碗菜外卖吧……真的，全是预制菜，千篇一律的[kou]味，没一家好吃的。

  还是这种现炒的比较对她的胃[kou]，不过就是外卖送过来需要一点时间，炒菜讲究的就是一个刚出锅就吃，[kou]感上肯定还是有区别的。

  她问他们两个今天这个菜怎么样。

  楚留香在吃辣上与秦蔻还是很合得来的，他很喜欢那道辣子[ji]，说：“这道菜倒是咸辣[su]脆，里头的[rou]……是[ji][rou]么？怎会如此嫩滑？”

  这问题叫一个现代人听起来，其实是很摸不着头脑的，什么叫[ji][rou]为何如此嫩滑？难道[ji][rou]还能不嫩么？

  秦蔻又不是专门研究古代食货志的，网上的基建小说一般也很难涉及到这样细致的层面，忽然她也很懵，啊了一声，说：“[ji][rou]难道不都是这个味儿么？”

  楚留香说：“我们那里吃[ji]多是小火慢炖，炖到汤清味美，主取[ji]汤来食，[ji][rou]倒只是小食几块就是了，也不太拿来做炒菜，因为[ji][rou]实在质地紧实，不好嚼。”

  秦蔻明白了，说：“啊，我知道了，老母[ji]汤，是么？”

  楚留香颔首。

  [ji]汤秦蔻肯定是喝过的，那种号称是农村土[ji]的老母[ji]汤，她也喝过，汤味道是挺美的，但是[rou]是真的干柴柴的，遇到不太好的厨师，牙[kou]再差一点，这种老母[ji]的[rou]纤维是真的嚼不烂啊嚼不烂。

  她说：“啊，我们这里现在的[ji]和你们那时候都不是一个品种了，出栏很快的，五六十天就可以出栏了，[rou]质就比较嫩了，再来，现在这么多人，真和以前一样慢慢的养、一只[ji]喂个一两年，哪里够这么多人吃啊。”

  楚留香道：“原是如此。”

  他十分喜欢这道辣子[ji]，[ji][rou]是炸过的，带着些些油香，又令[ji][rou]表皮有种[su]脆脆的[kou]感，辣椒很多，老实说，这个菜上桌，他还看到自己的友人一点红瞳孔都缩了一下……想来是看到被调味料淹没的[ji][rou]小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这道菜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辣椒很多，但不算很辣，带着独属于辣椒这种作物的香味……说实话，他吃了几顿这里的饭菜之后，已经非常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已经不用茱萸、芥菜来调辣味了。

  秦蔻接着解释：“不过速生的[ji]嘛……为了追求出栏快和出[rou]率，在[kou]味上就比那种农村走地[ji]要差一些了，现在一只土[ji]的价格还不低呢。”

  还有西红柿，秦蔻她爸爸总说，现在菜市场里买到的西红柿都和他小时候家里养的那种味道不一样，没有西红柿味……这就是因为品种改良，西红柿这种蔬菜（水果？）皮很薄，不容易运输，于是就改良出了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那种皮比较厚的西红柿，作为代价，味道就没那么足了。

  楚留香笑道：“物以稀为贵，这世间的道理莫过于此，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就好比说这用以盛菜的塑料碗，透明、轻薄，明明如水头最足的玉石一般清透，然而手感却又与玉石极为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弹[xing]。若在他的时代，天下忽然出现了这样一只塑料碗，那必然是天下最珍贵的宝物，想来皇帝是必须要拥有的，再想来，他说不定会闯进皇宫去，冒着极致的危险和刺激去瞧一瞧这塑料究竟是何种宝贝。

  但这想法若告诉秦蔻，告诉此世之人，想来会很令人发笑吧。

  秦蔻又问：“说起来，你们那时候有炒菜么？”

  ——炒这种烹饪方式，可不是自人类历史一开始就出现的，秦蔻记得自己以前看一本穿越南北朝的小说，里面那个主角刚穿越过来，就有好心的一家人在家里给他炒了菠菜吃。

  那时候看文的秦蔻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直到翻评论区看到读者吐槽“南北朝哪里来的炒菜”。

  炒菜炒菜，首先要有一[kou]铁锅，其实锅铲也是必须的，在铁器紧俏的年代，一家子有一把菜刀都是了不得的财产，铁制的耕器更是命根子一样的紧要，就不说隋唐，光说秦蔻爸爸吧，中老年男[xing]就是有喜欢在饭桌上忆苦思甜的毛病，秦蔻已经不记得他说了多少回，小时候他那个村子，家里有一[kou]铁锅的人家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说媳妇的时候都会专门把这个事拿出来说。

  不过这个在楚留香的时代成立么？……想来是不太成立，武侠小说嘛，谁还不是手里有刀有剑的，感觉上铁的产量很高，而且朝廷对铁器的控制能力非常弱。

  再一个是要油、炒菜讲究的是一个猛火快炒，油多用植物油料，隋唐以前，人们获取油脂多是动物油脂，温度一降低，动物油脂很容易凝固，所以炒菜的流行还得等到植物油料的使用推广之后。

  结果楚留香说：“当然是有的，像是这荷塘小炒，每年到了时令，在下必去苏州的馆子里尝上一尝的。”

  所谓的时令，便是夏秋[jiao]际之时，茭白、[ji]头米成[shu]的时令，[ji]头米与红菱、虾仁、藕带同炒，用荷叶托着呈上，实在好味。

  另有一道油焖茭白也是名吃，茭白切块，小火慢慢煎，至微微发黄，再配上[chun]天里留下的河虾虾籽，那一[kou]，实在是鲜灵到不行。

  秦蔻说：“诶，有茭白啊，那你们那里吃菰米么？”

  楚留香摸摸鼻子，道：“杜[cao]堂有诗云‘[bo]飘菰米沉云黑’，只是可惜得很，在下也算是对享受二字颇有研究，于食之一道，也算老饕，然而这菰米，却只听其名，从未见过实物。”

  秦蔻说：“啊，其实那也正常，茭白就是从菰这种植物中来的，菰被一种黑粉菌侵入之后，就没办法正常的开花结籽，反而会膨大产生菌瘿，这种菌瘿其实就是茭白，因为实在很好吃，所以唐之后的人就从种菰米转为种茭白了，也许是因为这个，你们那时候雕胡米才消失了，哦对了，我还听说菰米这种东西产量其实很不稳定的，也是原因之一吧。”①

  楚留香怔了一怔，道：“竟是如此。”

  他又赞叹道：“秦小姐实在学识渊博，食货的学问，竟懂得如此之多。”

  秦蔻摆摆手，说：“不是啦，现在人的信息获取渠道太丰富了，想知道什么事情都比你们那时候容易太多了，你们那时候大儒才能研究的事情，我们这里，楼下保安大叔，只要想知道，也能找到渠道去学习的。”

  她说：“这就是互联网的伟大之处了，我们现在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学到什么知识，遇到的问题其实不是没东西可看，而是可以看的东西实在太多，怎么样在海量的信息里检索到合适的、真实的东西，才是现代人要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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