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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我愿如此


第2597章  我愿如此

嫉妒……

左丘吾并不言语。

他想他的确是嫉妒过司马衡吧!

谁能不嫉妒那样一个人呢?

永远执笔如铁,永远不回头,永远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改变,他握住史刀,裁开了整个新历。现世万方,见古知今,自今能见近古、中古、上古、远古也。

自燧人点火,仓颉造字,人族过往,能为书载,迄今万万年矣。

司马衡尚未超脱,却已被公认是史家第一人!

写出了《史刀凿海》,历史便有了具体的模样。世间有了司马衡,史家就有了代表人物。

其他的便都只是其他。

在史学的领域里,写出《古义今寻》的陈朴,写出《时代建筑史说》的他,也都在“其他”中。

确实是嫉妒过的!

暗绿色的火焰,跳跃在儒衫上。好似休沐之时,蒙童成群结队,欢笑在野花盛开的山坡。

“可是世间若无司马衡,那些无人捡拾的真相,又未免太寂寞!”左丘吾在焰光中自语。

“什么?”圣魔没有听清楚。

说话间,他的脚步猛然一顿!因为不知不觉时,左丘吾已经被推到了【天地时光炉】的尽头。

锵!

左丘吾的身体撞上炉壁,竟发出此般金铁的声响。

此身有脊骨,其名为“节”。

昔有“节神”,自人们的怀念中诞生,终结了神道的蛮荒时期。

儒家颂节,修士以此铸骨。纵死不摧折。

以此骨填脊,几乎所有的儒家大术,威能都会得到增幅。

然而这【节字儒骨】,是极其难修的文骨,历来修节骨者,百无一成。能够有所成就的,莫不是天下名士。

“我说——”左丘吾看着他:“若是嫉妒能够给我力量,那就给我嫉妒。若是仇恨能够给我力量,那就给我仇恨。只要能够完成我想要的篇章,无论给我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可是——”

左丘吾的脸,忽然裂开了!出现了蛛网般的裂隙。

那是不断焚烧的勤苦篇章,堆叠了几无止境的力量,令刚刚入圣的他,都一时无法容纳——他也根本没有想办法去消化去容纳,而是不设限地爆发!

便在这裂脸的时刻,他喝问:“你有对等的觉悟吗?”

嫉妒的火焰燃烧着他,也向圣魔蔓延。

而【天地时光炉】的炉火,焚烧着这一切。

以历史为薪,时光为焰,这炉中的火,能够焚化世间所有。

今日圣魔死,勤苦书院为魔意所侵的历史,便要从故事里撕掉。此后院内再无魔患。再不用担心哪个平日乖顺的学生,转身便青面獠牙!

圣魔的眸光一时抬起,下意识地寻求命令,却看到赐予他新生的无上魔主……也在步履维艰!

极远处的如意千秋棺,在这棋格囚笼中,近乎无限地膨胀。

因为冰棺之中,姜望正推着吴斋雪走。

那尊三万年未现世的【万仙之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一座人形的仙都!

宇宙之浩渺,尽纳于一身。

此刻身开仙朝,列仙齐出,连毛孔都在往外蹦仙术。铺天盖地的仙术,奔涌如潮。任是以七恨之能,将吴斋雪这具历史投影身催发到极致,也只能一退再退。

其身好似破皮囊,已然处处见漏!

而冰棺之外的空间,还在秦至臻的刀下不断延展,无论冰棺怎么膨胀,无论冰棺里的吴斋雪怎么后退、怎么腾挪。其身和圣魔之间的距离,只是越拉越远,永不可近!

还有虎视眈眈的太虚阁众人,蓄势未发的书山……

肯定有机会的,超脱的存在非我可以设想——圣魔正这么想,便对上了吴斋雪的眼睛。

暗金色的魔瞳,染上了七恨的黑。

仅以“吴斋雪”为凭借,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这是七恨以超脱眼界做出的判断。

所以祂立即接掌了圣魔。

先前是遥控,现在是意临,这一步意味着,当祂的意志离去,《礼崩乐坏圣魔功》就会立刻崩溃。要想再次回归,少说也要万载时光,或者相类于万载时光的代价。

这是魔界难以承受之重。

但也是七恨这尊唯一的超脱之魔的选择。

所谓魔族的大局,当然在祂七恨身上。

左丘吾体内喷薄将出的力量,在这个魔瞳遽转的瞬间,竟都被压下了几分。

“如果觉悟有用,你就不会这样站在我面前。”圣魔此刻已经归显为原来的儒生样貌,那边吴斋雪还在姜望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分心于此的七恨,只是抬手在身上拂了拂,便将烈焰都拂去。

一尊历史投影,和一尊圣级魔物所能体现的力量,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如果【节】有用,怎么只有司马衡不弯腰?”

祂说着,伸出手来,竟然跨过重重阻隔,在左丘吾的后脊,取出一块骨头……那正是左丘吾修成的节字儒骨!

“这东西,当年我也有。”祂淡笑着,将这节骨头,扔进了燃烧中的烈焰里。

烈火立炽三丈!

后面的话祂没有说,可修成节字儒骨的吴斋雪,后来怎么样了,所有人都知道。

同样是圣级力量,可是双方的运用不同,竟造就了碾压的结果。

但从始至终,左丘吾都死死地攥着那卷暗金色书简,在七恨予取予求的时刻,他的手也一直都在圣魔的魔躯内部,忍受着魔气的纠缠,试图调整这无上魔功的篇章——

他当然不可能改变《礼崩乐坏圣魔功》的本质,无法剥离它的不朽之性。但知道怎么讲一个故事,将这部魔功包裹,令它再现人间的日期,无限延长。

以丹血为魔,以指骨为笔,左丘吾的力量在暗金色的书简外“雕刻”。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故事,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准备之一。他已经谋篇许久,此时认真书写,认同如飞。一旦故事完成,魔功便匿藏其中。恐要等到万载之后又万载,某个身怀魔缘的“读者”,才能将它寻觅。

而一旦此功匿藏,由这部魔功为基础新生的圣魔,自然也就不能再存在。

然而这个时候,从那暗金色的书简里,也发出声音——

“魔之圣者……不够面对你吗?”

左丘吾在《礼崩乐坏圣魔功》上所做的一切,瞬间就被七恨察觉。

儒家的手段,七恨太了解了。

暗金色的纹路,爬上了左丘吾的五指,如筋络般在左丘吾的手上蔓延。

“这么喜欢讲故事吗?”七恨恶劣地笑,圣魔的食指,点在左丘吾的眉心,祂的声音一下子恍惚起来,恍惚又恢弘:“你呕心沥血,只为挽救书院。你将勤苦书院写成史书,以此割除魔患。你做了你能做到的一切,可惜人力有穷,天不遂愿。”

“你牺牲了所有往前走,能够牺牲的,不舍得牺牲的,都牺牲了。走到最后,蓦然回首,却什么都没改变。山门寥落,死尽师生!”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在这踽踽独行的时刻,在背着整个书院往前走的苦旅中,看清了世界的真相,你明白过往是何等的错误,你将开启真正值得的命运。”

七恨拨动天意,玩弄文字,祂比左丘吾更会写故事,祂侵入左丘吾的神通里,用左丘吾的故事,埋葬左丘吾自己。而后赐予左丘吾新生——

“你将为圣!亦将为魔!是儒道圣人,魔道圣魔!”

这一刻,仿佛时停。

暗金色的《礼崩乐坏圣魔功》,如同诞生了自己的生命,发出痛苦而又艰难的呼吸声。

书外的圣魔和左丘吾都静止在那里。

最终的变化,似乎就要在这静止里完成。

但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并非在这【天地时光炉】中起源,而是从那座遥远的冰棺传来。其声冷冽如寒霜,又带着缥缈云端的尊贵——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那声音笑道:“天不遂愿吗?”

竟有一滴仙念雨珠,落在了【天地时光炉】的炉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茫茫白气,蒸腾成了一柄剑,此剑空中横!

天道杀剑·天不遂愿!

在那如意千秋棺中,姜望正并剑指而横。

他还无法改变七恨所安排的天意,但吴斋雪在他手中。

在七恨掌控圣魔,碾压左丘吾的时刻。吴斋雪也被太虚阁众人碾压了。

此时便如一尊泥塑,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死死定在那里。破败的道躯,处处都是伤口。

而姜望张开五指,正按在他的面门。

就这样一只手拨动天意,一只手仙气纵横,口含天宪:“以凌霄仙令,敕尔……登仙!”

吴斋雪身上冒起了仙光!

在《勤苦书院》这本书的无数种可能中,有一段故事,可以是吴斋雪的投影,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登仙。他将永居在仙宫里,他将是七恨永远的罩门。

魔气如龙,自吴斋雪体内旋飞而出。

为了对抗仙令,七恨不得不调动祂事实上非常熟悉的至情极欲魔意,也在这种激烈的仙魔对抗里,距离欲魔更近一步。

在吴斋雪身上的这种对抗,终究影响了【天地时光炉】的局面,姜望的天不遂愿之剑,在炉火里横行,终是动摇了七恨所定下的天意——

左丘吾猛然抬头!

此刻他披发散乱,汗如雨下,但却立着眼睛,直视魔瞳,咬牙道:“在勤苦书院演化的一万多种历史可能里,没有一种,是我成了魔。”

七恨云淡风轻:“那些可能里,都没有我吴斋雪的亲笔。”

天意虽然被动摇了刹那,可是结果早已经注定。

左丘吾瞧着祂:“你真该看看你现在这张脸!”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七恨十分平静:“是隗圣风,隗二哥。很高兴还能见到故人——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祂笑了笑:“我习惯了遗憾,并不觉得遗憾。”

很显然,情感绝非祂的弱点。回忆也不能动摇七恨的心。

甚至于祂说祂还有一点遗憾,都是很奇怪的,因为魔已非人。隗圣风跟现在的祂根本就没有关系了。

左丘吾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皮像铁栅拉下,如此艰难地认了命。

礼崩乐坏之魔气,终于在他体内诞生!

“左院长——”七恨淡淡地说道:“你输了。”

左丘吾仍然闭着眼睛,甚至他的面容也在魔意中扭曲,但却抬起一只手来,握住了那只点在自己眉心的圣魔的手指头!“不,是我赢了。”

“你若在一开始,察觉勤苦书院这里有布局针对的情况下,就放弃这里的一切。没人能够把你怎么样。”

“可是你成功太多次了,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以为谁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局势永远被你把控。”

“你以为你不是【无名者】!”

“不朽是你傲慢的资格。”

“但傲慢是你走到这一步的缘由。”

他的披发猛然扬起,他的眉心亮起一点如烈阳般的炽光。那光芒甚至在刺圣魔的眼睛!

这炽光……

就在剧匮所坐的“矩位”之中,那困兽撞笼般的响,在【黑白法界】的支持下,变成了具体的声音——

“吾一心!续勤苦文章!”

哗哗哗。

再次响起翻书的声音。

每一页都有具体的声音响起。

“我愿勤苦书院,万古传名。先贤志气不朽!”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可是……可是!真希望一觉醒来,同学们都还在啊……”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是一个庸才的极限……先生,我是您的骄傲吗?”

“不要死,不要——吴斋雪!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或于某一页的书阁,或在某一页的草堂,或就在此页,在湖心亭中响——

“金清嘉,愿天下无魔!”

史书千万笔,贯之一心。一字曰“勤”,一字曰“苦”,还有一字,曰“愿”!

在勤苦书院的历史篇章里,有太多的人,拼尽全力地挣扎,只为了书院的美好未来。

这才是贯穿《勤苦书院》的穿书索。

礼恒之固然是书山派来,垂钓七恨以超脱力量降临的那个鱼饵。

但左丘吾,也是那个成魔的可能。

姜望横来一剑的阻止过于精彩,抹掉了最后的疑虑。

七恨强行推他成魔,终究入他局中。

《勤苦书院》的故事,写了很多年。他执笔以记,又细细雕琢,便是为了这贯穿古今的“愿”,将上万种不同历史篇章里勤苦书院的力量,都汇聚为一念。从而获得无限接近超脱的力量。

圣者当然也有高低,就像七恨刚才控制圣魔,压着他打。

但是此刻的他,已不是刚得圣名那一刻。

孟天海也不过积累五万四千年。

他已得圣名,又执此愿,还在这一刻真正诞生了礼崩乐坏之魔气……

这就是他书写的故事,在七恨的帮助下,他终于得到了一个真正的“魔”的角色。而以接近至圣的力量,停在入魔的前一步,暂且保留自我。

七恨推他入魔,他和七恨在魔的命运里同在。那根点在眉心的食指,将他们联系起来。不可想象的超脱者,已经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礼崩乐坏圣魔功》已经对他敞开了大门,他有资格走进圣魔的命运里,与来自七恨的那份意志,争抢这尊圣魔的掌控。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圣魔,而是……七恨的这份意志!

在哗哗的翻书声里,左丘吾的眉心,仿佛生出了剧匮般的天眼。而他的圣躯,一边染上魔纹,一边又开始消解,焚于时焰。

他对面的圣魔魔躯,也在时焰中迅速消瘦。

左丘吾燃烧魔躯的同时,将圣躯也填进【天地时光炉】里,既是为了加强炉火,焚烧七恨,也是为了免除后患,免得完成这一篇章后,他倒成了魔患。

此刻他已无限地走向超脱力量,也无限地靠近消亡。

但在消亡之前,超脱之下——

他与七恨争圣魔。

左丘吾紧紧攥住圣魔的那根手指,他的眼睛,却在圣魔的墨瞳里睁开。

他完成了难以想象的壮举,在这尊圣魔的魔躯里,截停了七恨的意志!

“我已登圣,是否魔临?”

他要为勤苦书院剜掉魔疮,他要杀死《礼崩乐坏圣魔功》,他要留下七恨永远的罩门,他还要……真正对七恨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痛,甚至杀死七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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