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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51


          皮市长走了几步,又问裴大年:“你们厂的工人当中,有多少是下岗工人?”裴大年忙做了介绍。皮市长停了下来,手一扬一扬的,说:“你的做法值得大力肯定。民营企业,不仅要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而且要成为接受、安置下岗工人的重要渠道。可以这么说,民营企业是经济体制改革的产物,在目前国有企业面临较大困难的时候,民营企业还要成为国有企业改革的援军。下岗工人不是包袱,而是国家宝贵的财富。他们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熟练的劳动技能,你们民营企业可以把他们作为现成的熟练工使用,各得其所。”

          裴大年自是点头不已。他领着皮市长一行视察完了车间,又请大家去接待室用茶。皮市长自然又问了些情况,也就是说进行调查研究。每一个问题裴大年都想多说几句,尽量详细汇报。可总是没等他说完,皮市长又提了新的问题。所以总的感觉是裴大年被皮市长一个一个的问题弄得团团转,竟然满头大汗。

          皮市长搞完了调查研究,裴大年说:“皮市长,今天是星期六,领导同志们就不要满负荷工作了。我邀请各位去我乡下老家做客。那里条件不好,但空气好,环境好。”

          皮市长欣然答应了,望着陈雁,风趣地说:“从现在起,我也休息了,你们也就休息了,不准再扛着个机子对我扫来扫去了。你们也一块儿去玩玩吧。”

          “对对,我的意思是邀请大家都去。”裴大年生怕失了礼。

          陈雁面有难色,说:“我们还得赶回去做节目。”

          皮市长就望着两位男记者说:“那就让两位先生辛苦一下嘛。你们说呢?”

          皮市长开了口,两位男记者当然不好意思,只说没事没事的,陈雁就去玩吧。

          这时,裴大年过来暗暗拉拉朱怀镜衣袖。

          “什么事?”朱怀镜问。

          见裴大年神秘兮兮的,朱怀镜只好歪过头去,只听得裴大年耳语道:“朱处长,请你同记者说说,让他们把我向市长汇报安排下岗工人那些镜头留下,不要删了,最好能把我的声音也放出来。”

          朱怀镜微笑着轻声问:“这中间有规矩的,你……”

          裴大年说:“这个我知道。每人一套西装,一件衬衫,我早放他们车上了。另外每人还有一个红包。”

          “好,我知道了。”朱怀镜说完就想去找陈雁,因他同那两位男记者不熟。可陈雁正同皮市长在说话,他不方便上去打扰。这时,皮市长朝这边笑道:“你们商量什么大事?完了吗?”

          裴大年忙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皮市长同陈雁走在前面,说着笑话。出了接待室,皮市长的车已开到门口了。“小陈,你上我的车!”皮市长说。陈雁歪着头一笑,先上了车。皮市长跟着上去了。朱怀镜和方明远就坐裴大年的车。两位男记者自己开车回去了。

          裴大年在车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担心新闻镜头的事。朱怀镜暗自好笑,只好安慰他:“贝老板没关系的,等会儿我让陈雁打个电话给他们就行了。那两位先生我也不熟,说了倒还不太好。”

          裴大年不好意思似的,说:“不哩不哩。”

          方明远听着觉得云里雾里,问:“你俩搞什么鬼?说的尽是黑话。”

          朱怀镜就玩笑道:“我们在谋划一个大阴谋。”

          裴大年的老家在南郊,从他的制衣厂南去三十公里,一会儿就到了。

          这哪是什么乡下老家,分明就是一栋别墅。远远望去是个有围墙的大院,隐约可见里面两层楼的房子,设计很别致。车到门前,电控铝合金栅门徐徐开了。门的一侧拴着两条膘壮的大狼狗,正吐着舌头,愤怒地一跳一跳,似乎随时可以挣脱铁链扑过来。见了这两条狼狗,朱怀镜想裴大年这就很像如今暴发的那种人了。他平生最怕狗的,不禁浑身麻了一阵,便说:“老贝,你快下去叫人把狗牵走,万一出了事不得了。”他的意思让人听上去像是担心皮市长安全。裴大年忙下车,叫人把狗牵走了。

          “不得了啊!小裴,外国大老板也就你这派头啊!我只在青岛、威海、珠海这些地方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子。这是德国风格的吧?”皮市长环视着整个院子,说道。

          裴大年说:“皮市长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早些年我没发财,去沿海闯世界,见海滨满是这种房子,我真的眼红死了。我想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呢?他们凭什么?我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拥有这样一栋房子。我真没出息,赚了几个小钱,前年就盖了这栋房子。”

          “好好!小裴有志气!”皮市长赞赏着,又怅然若失的样子,“我们这辈子就不指望发财了。冯玉祥虽是个粗人,有句话我很佩服,他说当官即不许发财。我是学建筑的,说实话,这在目前是个发财的专业。我有些同学下海并不早,现在都是大老板了。”

          方明远说:“皮市长大学时就是个高才生,学生会主席。要是他下海,早不得了啦!”

          方明远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眼睛却总望着皮市长。皮市长摆摆手,表示了谦虚,又说:“当官就得有献身精神,要舍得牺牲自己的利益。”

          裴大年说:“是的是的。你们当领导的就是辛苦,我们老百姓心里有数。”

          陈雁的神态就是个纯情少女,像对什么都好奇似的,满院子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皮市长见陈雁这样子,笑得像个慈父。朱怀镜却见这场院虽大,同房子并不怎么协调。他也说不出是树木栽得不好还是草坪太随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就对裴大年说:“我建议你请个园艺师来,为你好好设计一下这个院子。专家搞出的名堂就是不一样。”

          “对对,我早就有这打算了。”裴大年说着,声音放轻了,“你现在可以同陈雁说说。”

          朱怀镜答应了裴大年,刚想过去找陈雁说,马上意识到不太妥。因为他注意到皮市长的眼睛老是随着陈雁打转转。他如果这会儿过去同陈雁耳语几句,不知皮市长会怎么想,他便知趣地远远站在一边,装作欣赏景致的样子。裴大年急得像憋了屎找不着厕所,忍不住想搓手跺脚。他又碍着皮市长,脸上只得赔着笑。

          “皮市长里面请吧。”裴大年见皮市长没有兴致再欣赏他家的园景了,忙侧着身子走在前面,引着皮市长一行进屋。

          客厅很大,足有五十平方米,让屏风和沙发一隔,倒也显得很有层次,并不怎么空洞。茶几上早摆好了茶果,两位小姐身着制服,背着手侍立在一边。大家望着皮市长缓缓坐下,才谦让着入座。小姐马上过来为皮市长倒了茶。

          “小裴,怎么不见你老婆孩子?”皮市长关切地问。

          裴大年回道:“我打发他们去孩子姥姥家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在市长面前丢丑啊!”

          皮市长摇头笑笑,说小裴真会开玩笑。朱怀镜慢慢喝着茶,那样子像是专心地听皮市长说着风趣话,暗地里却早分心了。他私下琢磨这客厅的地板及茶几、沙发一应家具。地板像是进口的加拿大板材,沙发、茶几全是红木的。单是酒吧柜里的洋酒至少也值好几万块。没有人流露出一丝的钦羡,都像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朱怀镜当然也就表情漠然地随意扫了一眼客厅。皮市长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显得有些疲倦。

          裴大年心细,忙说:“皮市长是不是上去休息一下?”

          皮市长懒懒地抬起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说:“好吧,你们玩玩牌吧,我就少陪一会儿了。”

          朱怀镜说:“皮市长真是太辛苦了。”

          皮市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一位小姐上楼去了。陈雁望了一眼楼梯口,低了头喝茶。方明远说:“我们玩牌吧。”

          陈雁像受了惊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支吾道:“好好,打牌打牌。”她放茶杯时,手有些发颤。

          朱怀镜同方明远对桌,裴大年同陈雁对桌,打扑克,玩的是三吃一。

          “玩不玩水?”裴大年洗着牌问道。

          几位微笑着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不好出口。朱怀镜心里是不想玩水的,但又怕丢面子,就说:“听贝老板的。”

          方明远笑道:“听贝老板的?你只好去当短裤了。还是听我的吧,玩小一点儿,二十块钱一盘。现在玩牌,不玩水就不可思议了。而稍微有些脸面的,至少玩半桶水一盘,哪像我们?二十块钱就玩得手颤了。贝老板,让你见笑了。”

          裴大年摇头感叹道:“两位处长真是好领导,玩牌都玩得这么廉洁。”

          朱怀镜忍不住幽默起来,说:“这下好了,就连赌博也有廉洁和不廉洁之分了。”

          哄堂大笑。

          陈雁却不怎么笑,只把脸上的皮肉往两边生硬地扯了一下。牌没抓完一半,见那位小姐下楼来了,依旧站在一边侍应。陈雁一下子红了脸,胸脯高高地隆起,深深地呼吸了一会儿,立即就神采飞扬了。朱怀镜暗自把这些过场看在眼里,心想这女人同皮市长只怕早就有几手了。打了几圈,陈雁叫过司机,说:“你来玩吧,我玩不了三吃一。”

          司机客气着推让几句,就替了陈雁。裴大年很歉疚的样子,说:“陈大记者您就自便!”

          陈雁莞尔一笑,就在几位身后转悠,观着阵势。牌虽打得不大,但朱怀镜仍玩得谨慎。裴大年说:“朱处长打牌同办事一样,都很认真的。凡我麻烦他的事,他都是关心到底。”

          方明远玩笑着附和道:“怀镜是位好同志,好同志。”

          朱怀镜却立即明白裴大年的意思,这是在提醒他记住同陈雁说那件事儿。可这时,朱怀镜抬头四顾,却发现陈雁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客厅了。他再看看几位牌友,都望着他,催他出牌。他便像什么也没发现,从容地出牌。

          过会儿,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出来,问裴大年:“是不是可以用餐了?”裴大年抬头瞟了一眼壁上的钟,又下意识地朝楼梯口望望,说:“等一会儿吧。”

          这位先生点头说道好吧,就站在一边看牌。朱怀镜突然觉得这人好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时,裴大年一边抓牌,一边介绍说:“这位是天元大酒店的餐厅部经理郝迟先生。”说罢又介绍了在座各位。大家都在抓牌,不方便握手,郝先生便扬手逐一打招呼。

          朱怀镜笑道:“郝先生还认得我吗?贵人多忘事吧。前不久我同乌县张书记在你那里吃饭,发现你们的茅台酒有问题,是你换了的。你们啊,是蒙得了就蒙吧。”

          听了这话,在座的都觉得难堪,郝迟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哈哈一笑,说:“朱处长,我那是有眼不识泰山。您放心,今后您去天元,只要对我说一声,保证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说实话,不是我们有意卖假酒,只是去那里用餐的人都想耍派头,生怕酒喝的档次低掉了身份。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真茅台?中国大宾馆有多少?中国茅台酒厂只有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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