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极烈，晒的久了，裸露在外边的皮肤微微刺痛。

南飞凡跟在杨素青身边，一起回到了小货车上。

车门一关，杨素青刚要说话，南飞凡提醒：“咱们先走。”

后视镜内能看到阿雾站在宝玥斋的门口，清风徐徐，吹动了她鬓角垂落下的一缕细发，平添了几分灵动之美。只是她的那一双眼极为有神，即使不说话的时候仿佛也在无言诉说着故事，与她身后装修的古香古色的宝玥斋放在一处，竟像是入了一幅画。

脏脏破破的小货车很快驶远了，但依然能看到阿雾一直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小货车走远。

南飞凡长吐了口气，指了指身后，有些无力的说：“那位，有点厉害啊。”

杨素青与阿雾交往的机会比较多，对于她的来历是很清楚的，现在索性跟南飞凡讲一讲。

宝玥斋在景德镇周边，算的上是相当有名气的寄卖行，当然，不止做的寄卖生意，他们也有不少稳定的货源，尤其不缺乏名家作品，时不时的搞一搞拍卖会、展览会、交流会，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在业内奠定起了相当的地位。而阿雾，十八岁时就在宝玥斋内帮工，干的是杂活，后来专程去学了茶艺，二十二岁已在店内独当一面，温柔细腻，手腕灵活，又对瓷器、古董和历史、文化方面的知识兴趣浓厚，偏她学的东西都能通过好口才表达出来，这就给了她在事业上无限的上升空间。阿雾二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宝玥斋的老板，男人大她二十四岁，年龄上差了整整两轮，但阿雾对这段婚姻非常满意，夫妻俩一起出现时，她总笑盈盈的被头发花白的丈夫揽在臂弯间，一副娇羞小女人的幸福模样。而现在，阿雾三十岁了，她是宝玥斋的老板娘，也是宝玥斋的实际掌权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宝玥斋的名声比从前还要盛上几分。

“不只是有点厉害，应该说是非常厉害。”杨素青纠正了他的话以后，才笑着说，“我是真没想到，你和阿雾第一次见，就那么的——直截了当。这事，我还想听听你的说法，为什么突然要涨价？”

“我又不知道阿雾姐姐的来历那么深，竟然是宝玥斋的老板娘。”南飞凡说完，立即又笑着摸着鼻子说，“不过就算是提前知道，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涨价这个事，势在必行。”

“用不了一周，阿雾会打电话过来，告知寄卖品定价太高，无人问津，要求我们调整定价，或是领回寄卖品。”杨素青叹了口气，“我们合作的其他寄卖行，多多少少都与宝玥斋有些关系，如果是被宝玥斋退回来的作品，其他寄卖行也不会再收了。”

南飞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慌：“今天的事，我是做错了吗？”

“做对做错的谈不上。”杨素青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才回答，“宋爷爷的作品，本来也能卖到不错的价格，但后来寄售的时间越来越长，阿雾总是说售价太高卖不动，宋爷爷知名度不够没人认可作品，而每次送出去的作品，售价一直在往下走，不管作品怎么样，下一次卖出的价格永远是比前一件的要低些。”

南飞凡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他正琢磨，耳边的杨素青继续讲下去：“阿雾知道飞流村的老人们之所以寄卖作品，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赚些钱贴补村子里的经济，而村子里当时还有四十多位老人，有几位需要全天候照顾，很需要村里的贴补维持日常生活，那个钱，可以说是救命钱。因此，负责创作的几位爷爷奶奶也不介意，作品出炉之后就分送出去寄卖，能卖多些当然高兴，但如果卖的少了，他们也不介意，总之是只要能解了燃眉之急即可。”

“爷爷奶奶们年纪大了，很多事看的开，但并不代表他们心里边真的不介意。每一件作品的诞生都不容易，能达到寄卖行的品质则更是不容易。市场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认可，成交的价格对于创作者来说更是一种肯定，这几乎是业内人士公认的事。一次两次当然是没问题，但长此以往，大家的心思慢慢跟着淡了，创作的积极性也就小了。”南飞凡仍是在斟酌着字句，他不敢说的太难听，毕竟还得要顾忌杨素青的心情。

“我做的不够，让老人们跟着操心了。”杨素青长长地叹了口气。

飞流村最初的转变，充斥着各种艰难，缺人、缺钱、缺机会、缺想法，唯独不缺的就是麻烦。他急的不行，为了寻求突破，他是上蹿下跳，能利用的关系，能立即执行的想法，几乎全都是用上了，勉勉强强的维持着现状，但也仅此而已。

杨素青不知想到了什么，使劲的捶了下方向盘，恰好咋到喇叭的按钮上，小货车发出一声嘶鸣，莫名带着几分悲怆感。

“凡事从零到一的阶段是最难的，因为那是要将头脑里的想法，具象到现实世界当中真实的存在着，期间要付出多大的艰辛，我简直难以想象。”他的手臂探了过去，安抚的拍了拍杨素青的肩，“青哥，过去的事全过去了，我们始终是要朝前看，在以后努力把事情做的更好些。”

“你说的对。”杨素青轻轻地点头。

南飞凡生怕他再次想起了其他，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我能看的出宝玥斋那边仍是不想给高价，正如你所说，阿雾已经将态度表达的很明白，她愿意代卖飞流村送过来的作品，但不愿意把作品的价值抬上去。而宋爷爷的这两件其实是个起点，如果我们抬价成功，意味着以后咱们再送过来的瓷器，价格只会越来越高。为了避免这一点，她应该会采取措施。”

“你是打算放弃掉再售卖作品吗？”杨素青的表情绷着，许久，才勉强下定了决心，“不卖就不卖吧，本来也不打算再卖了，爷爷奶奶们岁数大了，创作的速度本来就不快，留存的作品也只会越来越少，我们应该珍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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