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一张大桌的两边，堆起来全是这样的盒子。尽管经过处理，盒子很是稳固，但乍一望过去，总觉得有些摇摇欲坠，随时会担心着他可能会倒下来。

作为一名狂热的陶瓷爱好者，南飞凡一眼望过去，便认出了那张桌肯定是制瓷所用的工作台，日常所用的小物件摆的到处都是，墙上还挂了一些他以前没见过的，应该是自制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当看到一角的架子上摆着的几个小茶壶泥胎时，南飞凡的眼睛亮了：“宋爷爷，您现在还在创作的吗？”

“创作？”老人不懂他文绉绉的字眼，想了一会，慢慢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啊，就是顺手捏了个小玩意，不是啥创作。”

好久没玩过“泥巴”，南飞凡心里的瘾头被勾起来了，他围着那几只茶壶一个劲儿的打转，有心想要拿在手上认真看看，可又怕泥胎没有阴干，一个不小心留下了指印，毁了一件完美的作品。

宋彬老人一眼看出了南飞凡的犹豫，他大方的说：“你可以拿起来看看，这个只是捏来玩，不准备烧制，弄坏了也没关系。”

这下，南飞凡瞬间又吃惊了。

“您做的那么精致，为什么不烧出来，肯定又是一件佳品。”

老人摇了摇头，没搭话。

他把南飞凡带来的酒，小心翼翼的摆在了架子上，而架子的另一边则放着不少空酒瓶，看来最近断顿很久，他有些馋了。

“这边还有不少，凑一凑都够开个小窑的了。”南飞凡完全进入到了欣赏的状态，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既想碰又不敢碰，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咦？您用的是普通的陶土，不是紫砂泥吗？奇怪，光泽和质感都很像是紫砂泥，我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真神了，简直是以假乱真。”

要知道，紫砂壶的制作原料就是紫砂泥，而紫砂其实不是泥巴，而是一种矿石。紫砂矿质地松软，轻轻一捏就能变成粉末。而紫砂矿石开采出来以后并不能立即使用，还需要露天存放数年之久，通过自然的风雨让它继续风化，直到变成细碎的颗粒，这才可以被用于制作紫砂壶的原料。

很多人喜茶，爱茶，圆润如玉的紫砂壶也成了特别受人喜欢的商品，往往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宋彬老人用普通的陶土都能制出如此精美的壶胎，若是换成了紫砂泥，这怕又是一件精品出世，引人追捧。

拥有着这样的扎实的技艺，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苦苦的在生活里挣扎，简直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事。

南飞凡对此总是想不通，然而似乎这件事在飞流村内并不稀奇，是普遍存在于老人们之中的现象。

“紫砂泥太贵了。”宋彬老人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那么好的材料了。”

“是啊，最近几年原材料上涨的厉害，好的紫砂矿在市场上炒出的价格相当的高。”南飞凡很久以前就想自己尝试着做一把壶，可一想到自己完全没有经验，若是不小心做坏了，那可是不小的损失，因此一直没有下手。

他采用的办法与宋彬老人差不多，也是找些类似的替代品先做练习。这种虽然是能慢慢的找到创作一把壶的感觉，但紫砂矿石制作成紫砂泥，再经数道工序，捶打、拍打、发酵、拍气、窖藏等工序，还需要真正拿到紫砂矿这种原料时才能学习。

“以前在厂里的时候，我也做过紫砂壶的。”宋彬老人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我们副厂长总是夸我做的好，做出来的几把壶被他当场礼品送出去，换回了不少订单咧。”

提起过往的光辉，他仿佛还能体会到那种荣耀的感觉，声音不自觉的高亢了几分。

“后来怎么不做了？”南飞凡一开口便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招人待见，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戳人心底痛处。

宋彬老人陷入到了长久的回忆中，就在南飞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叹气：“陶瓷厂是有生产任务的，每个月要做什么，怎么做，使用什么样的原料，做到什么程度的品质，那都是有着一定的要求。我只是厂里最普通的陶瓷工人，厂里让干啥就干啥，让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很听话。”

南飞凡心有戚戚的点头，正打算附和几句，缓解掉尴尬。

宋彬老人忽的话锋一转，略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说：“不过，也不是没有荣耀的时刻，想当年，我、老徐、老王的作品，都被国家选出来作为国礼送给外国友人呢，这种事什么时候拿出来吹嘘，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实打实的本事。”

说完，还不忘轻拍了下胸口，那表情分明是在等着南飞凡赶紧接口，最好是能大夸特夸，好好地满足他的虚荣心。

“国礼啊！这也太厉害了吧。”南飞凡果然赞叹出声，他倒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毕竟能站到了国家的层面，能入选其中，本身便是一种肯定。

“厉害什么呀，我们后来还做出更好的作品了呢！只要材料管够，愿意让咱随意发挥，也别动不动过来核算成本，绝对是好作品一件接着一件，别说什么古法失传，在咱几个老哥们的齐心协力面前，那都不是事儿。”宋彬老人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有些讪讪的收起表情，长长在叹了口气，而后才说：“只可惜，老伙计们寿限不长，早早走了，要不然啊，咱们就在飞流村继续发光发热，他们……他们……”

宋彬老人突然擦了擦眼睛，已经哽咽了起来。

“宋爷爷，对不起对不起，提起您的伤心事了，都是我不好。”想到前几天提起一些人一些事，赵爷爷差点心脏病犯了，此刻南飞凡是后悔的不得了，心中暗骂自己莽撞。

他决定稍后必须拐去医疗所找徐医生，开两瓶速效救心丸放在身上，随时防止突发意外的发生。

宋彬老人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不用管自己。

弯着腰，走出屋去转了一圈。

回来时，他拎着个木凳子放到了南飞凡的身边，让他坐下来说话。

“小伙子，听咱村支书说，你来到咱飞流村是想要拜师学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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