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胡氏怒气冲冲从娘家回来，待在房里闭门不出，连飨食都没用。

  “出去，都滚出去！别来烦我！”

  贴身丫鬟腊梅一手抱着盘子，一手捂着头准备离开，其他人听着里面摔打的瓷器声，更不敢上前去找不痛快。

  凌方序亲自抱着柳氏准备送给胡氏的妆奁和头面，看到了这一幕，直接推门进去，瓷瓶顺着耳边过，险些被砸伤。

  凌方序摸了一下额角，“你又发什么疯？”

  胡氏见来人是自家夫君，立马关心道：“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凌方序避开胡氏想触碰自己的手，“我无事。倒是你，摔摔打打的，弄得一片狼藉，成何体统！”

  被夫君一训斥，胡氏低下头，看到凌方序怀里东西，小心翼翼问道：“夫君，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啊？”

  “给你的。”

  胡氏心中郁气立刻烟消云散，一把抢过两个盒子，惊喜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夫君怎么想起送我东西啊？”

  “不是我，是大嫂送的。”

  一听是柳氏给自己的，胡氏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凌方序不理会她的神情变化，继续道：“大嫂说，前段日子宝姐儿生病，她自顾不暇，没来得及给你。今儿个想起了，刚好给你。”

  胡氏打开设计得精巧绝伦的妆奁，里面的东西都是上等货色，“平时看大嫂不施粉黛的，没想到手里竟有这么好的香粉。”胡氏打开后便迫不及待对着妆镜试了起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天浓妆艳抹的。大哥还在孝期呢，你多少收敛些，让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胡氏合上妆奁放在一边，又打开了另一个装着头面的长方形匣子，里面是一套精美华贵的头面，很符合胡氏的风格和喜好，可仔细一看，却另有别意：

  金镶白玉送子观音满池娇分心，金镶宝绵羊引子掩鬓，嵌米珠珊瑚素钿子，一对童子穿花金压鬓钗，一对儿嵌宝石珍珠累丝耳坠，底下还放着一对求子符。

  这些让胡氏想到了方才在娘家，她那成天去家里打秋风的表姨母，竟有意把自家的庶女送给凌方序做妾，明里暗里嘲讽自己自己三年无所出，与其等着夫君从外面纳了别人，不如收了自家人。

  到时候生了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最让胡氏在意的是，母亲竟然也默许了此事！

  自己丈夫还没有纳妾的意思，没想到自己的娘家竟如此迫不及待了，简直太荒谬了！

  胡氏被家里娇宠惯了，再加上胡父走镖做买卖常年在外，后宅清净，胡母也没有经历太多，能教给女儿的也少之又少。

  如今一下子来这么一出，胡氏当然受不了，连带着看着柳氏送来的头面也极为不顺眼。

  对夫君的独占欲强到变态的胡氏，绝不可能主动提及和妾室有关之事，只得生闷气，哐的一声合上匣子推到一边，臭着脸坐在椅子上。

  胡氏的举动让凌方序觉得莫名其妙，“嫂子好心送的，你这是干什么！”

  胡氏阴阳怪气道：“她好心？她要是真好心，就不可能送这些玩意儿，明明是在讽刺挖苦我！”

  “谁会专门送如此高价的金银首饰挖苦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一个只生了女儿的寡妇，有什么脸帮我送子？她不嫌麻烦，我还嫌晦气呢！”

  “啪！”

  凌方序二话不说，直接给了胡氏一巴掌。

  “再让我听见你如此口不择言，休怪我不客气！就算休不了妻，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氏对着凌方序的背影大喊道：“凌方序，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你大嫂打我，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不是人！”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胡氏见下人们在背地里看热闹，又往院子里丢了个花瓶。

  晚上发生的事被院里的下人听得一清二楚，大家都你传我，我传你，议论纷纷。

  ****

  此时柳氏院中的小厨房中弥漫着酱汁浓郁、甜咸混合的红烧肉味道，形如整整齐齐的麻将块，色如玛瑙，红得透亮。

  扶桑夹了一块放嘴里，瘦而不柴，肥而不腻，肉质酥烂，齿颊生香，让人回味无穷，看得一旁的芽儿直咽口水。

  正当扶桑闭着眼睛庆祝自己取得的成就，茶宝突然现身：“主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你没看母夜叉挨巴掌的衰样子哈哈哈。”然后就将整个过程回放给扶桑看。

  没多一会儿，柳氏那边也收到了胡氏大发雷霆的消息，和夫妻俩争吵的话语。

  “知道了，先下去吧，让人继续盯着。”

  梦境里同样有这么一出，胡氏同娘家闹了别扭，那段时间除了凌方序，她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自己亲自到院中送给她送子福禄头面，她更是说了许多难听话。

  当时柳氏本想着，自己也是成婚第三年，收到生母这份礼物后很快怀上了孩子，不想在她眼里却成了别有用心。

  柳氏还为此责怪过自己，觉得自己考虑欠妥。

  对陈老夫人寿诞之事，胡氏没心情去理会，只觉得同为商贾之家，为何要伏低做小。一提醒她，更是一脸不耐烦。

  柳氏为了凌家的颜面，再加上感念凌方序的照拂，很是用心准备这事儿。当初只怪自己眼盲心瞎，信错了人。

  原以为夫君那样的人，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个值得信任的，却不想……

  如不是与宝儿做了一样的梦，就算有防人之心，她们母女的命运也好不了哪去。

  柳氏放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这次除了头面，自己还大方地将嫡母给自己的添妆送给了她，她可别辜负自己一番好意才是。

  “娘亲，我进来了。”

  柳氏回过神，“进来吧。”

  “厨房晚上炖肉了吗？这么香，隔着罩子都能闻得到。”柳氏说道。

  扶桑掀开罩子，“娘亲，你品鉴一下如何？”

  在娘家养成的习惯，柳氏不怎么食猪肉，只有之前凌方谦烹制的，柳氏会尝一些。

  看着眼前色香形都不错的红烧肉，柳氏夹了一筷子，味道也不错，有夫君在世时的七分火候了。

  柳氏好奇道：“院子来了凌家本家的新厨子了？”

  凌家会将一部分家常菜的烹制手法教给旁支本家，有的家境困难的便将孩子从小送来学习。

  扶桑回答道：“算是吧。”

  “那孩子学了几年了？”

  “刚学不久。”

  柳氏夸赞道：“刚学不久就到了这种水平，确实有几分天赋的。”

  扶桑向柳氏行礼道：“孩儿多谢娘亲夸奖。”

  柳氏惊讶道：“你说这是你做的？”

  “从选材、切菜、烹制、出锅，全由孩儿一人完成，不曾假手于人，芽儿可以作证的。”

  芽儿点着头，偷偷盯着那碗肉继续咽口水。

  柳氏看着芽儿的反应忍俊不禁，“你去厨房取了碗筷，也来尝尝小姐的手艺。”

  芽儿这次可没像以往那样推拒主人家的好意，直接奔着小厨房去了。

  柳氏看着女儿手上磨出的茧子和伤口，心疼道：“真是苦了我儿了。就算你以后不想继续了，娘也不会说什么，只愿我儿好好的。”

  “娘亲，儿既已许过愿，就不会放弃。况且，连娘亲方才都说了，儿有天赋的。”

  这时，哑奴敲门进来，正是柳氏那天在园中看到的那人。扶桑解释道：

  “娘亲，她是我从集市带回来的。她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家世也清白，家里遭了难，被父母签了契，卖给我了。”

  哑奴这次向柳氏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将一个纸条递给扶桑，便离开了。

  扶桑打开纸条，“哑奴还真有些本事，这事儿都被她听到了。”

  柳氏接过纸条，字迹松松趴趴的写着：“娘家送妾，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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