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良身子猛然一僵，柳婻怔愣间发现他黑眸冷沉得可怕，暗藏着波涛汹涌。

他对皇帝的情绪一直很拧巴。

一方面，他恨极了皇帝听信奸臣，害惨了贺兰皇后。

可现在听到他的死讯，却是双眸通红了。

柳婻握紧了他微微颤动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先去看看。”

“嗯。”戚良将散落在床榻下的衣衫捡起，“我先带人出去，你随后再来。”

“好。”柳婻圈着他的腰，蜻蜓点水般吻在他冷峻面颊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站在同一个位置。”

从今日起，京城要变天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戚良一边整理衣袍，一边推开门冷声问。

门外的夏海慌里慌张：“听翠竹姑姑说，陛下昨日戌时回大明宫，一直都还好好的。”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守夜的小太监往常夜里经常听见陛下的咳嗽声，今晚却风平浪静。进去一看，陛下龙体都……”

戚良眉头紧皱：“即刻去太医院请江太医。所有人，跟本宫一同去大明宫！”

“是！”

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全部消失，柳婻这才蹑手蹑脚从太极殿走出来。

皇帝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似乎……和博落回中毒有些相似！

她也不敢耽搁，趁着宫中大乱回甘露苑换了身衣裳，也匆忙赶去大明宫。

天色将晞，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大明宫外全是巡逻的禁卫军，还有匆忙赶来的妃嫔皇嗣，以及陆陆续续入宫的皇亲国戚及朝廷重臣。

“这可怎生是好，陛下怎么突然……”

“唉！”

蕙嫔正领着双生女儿愁眉莫展的与安娜说话，瞧见柳婻后，将她拉到了一旁。

“蕙嫔娘娘，里面现在是？”

“嘘！”蕙嫔面色讳莫如深，“四殿下是最早得到消息的，此刻正和丞相大人在里面。你向来与太子走得近，今日还是……”

柳婻心都凉了半截，果然看见戚良脸色沉如冰山，被禁卫军拦在外面！

“让开！”

“太子殿下莫要让微臣等为难！”

禁卫军与东宫宫人僵持着，就在这时，那两扇仿佛尘封了许久的大门缓缓打开。

蒋丞相手中举着一张明黄龙纹圣旨，眼中意义不明：“陛下遗诏在此，谁敢放肆！”

此言一出，众人都偃旗息鼓，纷纷跪下。

跟在蒋丞相身后的戚文渊和蒋氏也一同跪下接旨，柳婻察觉这三人神色淡然，哀戚只停留在表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蒙皇考隆恩浩荡，命朕缵承统绪。临御天下二十余载，朕励精图治、朝乾夕惕……”

“皇五子、六子分封为昭阳、顺阳公主，迁居京城公主府。皇七子着封为楚王……”

柳婻指尖轻扣青砖，紧接着，便听道蒋丞相宣道：“皇四子景行天资聪敏、孝悌忠信……可承继大统！”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大行皇帝生前，朝臣三番数次上奏，要他撤了戚良的太子之位，他都一直未曾理会。

现在却冒出一封遗诏，很难不怀疑。

戚良面色难看至极：“这不可能！”

戚文渊拂袖擦去眼角泪水：“父皇早已写了一封废黜太子的密旨，却并未来得及昭告天下。”

蒋氏转身从宫里拿出了另一封暗色圣旨：“此诏共记太子数罪，罄竹难书！太子大可上前来看。”

以龚太傅为首的臣子不比戚良好多少，龚家前几日才刚得了大行皇帝赐婚，显然是与戚良站在同一条战线。

他沉声道：“丞相，并非本官不信任你等。皆因圣旨一旦书成，一定会昭告天下。倘若这封废黜太子的旨意真是先帝所书，为何迟迟都不曾有消息？”

蒋丞相早就料到了他们不服，于是说：“太傅大人乃先帝帝师，想来熟悉先帝字迹。不若，上前仔细辨认一番？”

就算他不这么说，龚太傅也有了此意，与几个肱骨文臣一同上前。

柳婻掌心里全都是汗。

陆妙儿早已被戚文渊亲自拔除了，那大行皇帝跟前还有多少眼线是他安排的？

只怕少不到哪里去！

果然，龚太傅几人面色不虞。

“这……果真是先帝亲笔！”

“而且字迹泛旧，应该是前几年所书。”

戚文渊似是悲痛欲绝：“龚大人所言正是。七年前镇国侯私下养兵，意欲谋反。父皇当年便写下了这封废黜旨意，只是念在三皇兄曾经对江山社稷有功，故此并未昭告。”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成王败寇，再加上今日前来的，绝大部分或多或少都与蒋家有丝丝牵连。

皇四子，赢定了！

戚良神情冷厉，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讥笑：“既然是七年前秘而不宣的圣旨，只能说明父皇根本就没想罢免本宫！”

“太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说，我们母子二人联合诸位大人一同作假遗诏？”蒋氏冷笑甩袖，“你大可自己来看看。”

他双手握着素舆扶手，指尖几乎掐进木头里，强大气场压迫着周围的一切。

柳婻想起身去帮他，可蕙嫔却死死抓住她袖子，豆大的汗珠滚落：“你不要命啦，这时候还敢与废太子扯上关联……”

是人都能看清楚现在的局势。

“我这条命，没有他一次次保我，早就没了。”柳婻轻声道。

她毅然站起身：“诸位大人，依妾身愚见，字迹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有心，想模仿一个人的字迹并非难事。”

蒋氏一看见她，就没好脸色：“任凭你如何狡辩，字迹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柳婻眼底暗芒闪烁，却是对翠竹吩咐：“还请拿纸笔来。”

她只扫了几眼遗诏，素手执笔行云流水般落墨。

不等干涸，龚太傅几人又围了上来。

“这确实与先帝字迹一模一样！”

“就连折笔藏锋都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婻收了纸笔，将纸张撕碎：“四殿下，我一个小小女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想来对于你们而言并不难吧。”

戚文渊那双泛红的多情桃花眸，此刻却藏着三分笑意：“那依嫂嫂之见？”

“我倒也不是说怀疑殿下和丞相大人，只是有些疑点，总得弄清楚。”

她坚定的站在戚良身后，与所有人划开界限。

“只要知道父皇究竟是因何而仙逝的，方能知晓两道圣旨究竟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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