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老夫人张银梅说不上多讨厌左丘荔珍，她素来直率，是个有话直说、坦坦荡荡的性子，她只是觉得荔珍这孩子不爱说实话，以后难免遭人生厌。

  实际上，张银梅也没发现自己对左丘荔珍颇为关注。

  这会儿见左丘荔珍吃着饭也一直低着头，她悠悠道：“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在我张某这里，一家人吃饭还是得聊聊家常。”

  廖容和左丘尚显相视一眼，应了声“是”。

  左丘琼抬头看了眼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乖巧的笑。

  而一旁的左丘琅和左丘荔珍则继续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珍丫头，抬头好好吃饭。”老夫人道。

  有个人比左丘荔珍先回了神。

  左丘琅朝对面望过去，小姑娘还是一副低着头的样子。

  “怎么，你在给张某摆脸色不成？”老夫人佯装怒意。

  左丘荔珍不想惹得大家都不快，她只好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奶奶，荔珍不敢。”

  老夫人心中微震，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似的。

  在场的只有廖容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能说真实原因，正想开口移开话题，一人比她还要快。

  “奶奶，是玉宸之过，我今日语出不当，惹哭了妹妹，望奶奶莫要责怪她。”

  老夫人充满威力的视线转移至左丘琅身上：“你今年也已二十有三了，怎会做出欺负自家妹妹的事情来，好好一双灵动的眼睛被你搞成了鱼泡眼，现今女儿家有多注重长相，没有心上人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上人却被心上人瞧见了，免不了心中羞愧。还好这只是在家中，以后注意了，你得有个长兄的样子。”

  “还有，好好学学怎么跟女孩家讲话，连自家妹妹都能被你气哭，以后还会有哪家女儿郎看得上你。”

  左丘琅被老夫人骂了一通，见火力被自己引开，微微松了口气。

  他瞧着耳朵微红、垂着眸子喝汤的左丘荔珍，心中舒坦了许多。

  妹妹应该也听出了奶奶对她的关心吧。

  话匣子被老夫人打开，廖容与左丘尚显也都说起儿女们的婚嫁来。

  左丘荔珍其实想在自己园子里吃，但想想不来会更引人注目，于是就来了。

  没被老夫人拆穿小心思之前，她确实怕被左丘琅瞧见自己这副样子，虽然以前没少见过就是了。

  但在老夫人说完那些话后，她满脑子都是“灵动的眼睛”，这说明什么？说明奶奶夸她了。

  她的心情变得晴朗，一顿饭吃完，活跃的性子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吃完饭，左丘琅叫住左丘荔珍。

  “今日确实是我不该那么说你，但我回去想了想，还是想问清楚你与太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左丘琅神色认真，颇有不罢休的气势。

  左丘荔珍心尖颤了颤，她偏开视线，不敢看他。

  “去那边说。”

  两人来到方便说话的风絮亭，难得聊起彼此的心里话。

  “我与太子交集不多，他也并非我的心上人，但想嫁给他这件事是真的。”

  “为何？”

  “哥哥与太子自小相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不也说了，若不论身份地位，太子是个好儿郎。况且我身为左丘家的嫡女，配得上东历太子妃的身份，日后也坐得起皇后的位置。”

  “你想当皇后？”

  “谁人不想。”

  “可你神情悲伤，不像是自愿。”

  “我……只是不舍得你们，到时肯定无法每日见到母亲父亲了，我当然会心中难过。”

  “你，可是有别的想做的事？我眼里的珍珍，是左丘家最漂亮的蝴蝶风筝，喜欢海阔天空、无拘束的自由，我不信你会自愿踏入深宫那座牢笼，只愿当个摆件，附庸于自己不爱的人。”

  “若我说有，你就会支持我嫁给太子了？”

  “不，我替你去做，不用你付出自己的未来。”

  左丘荔珍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沉默不语。

  她笑了笑，违心道：“兄长，我的人生总要自己走的，我想嫁给太子，只是想嫁给他。”

  左丘琅握紧拳头，隐忍着心中道不明的情绪，妥协了。

  “好，我知道了。”

  “天黑了，我送你回丽珍园。”

  左丘荔珍没再说什么，垂着眸子跟在他身后。

  她不想看见男人的背影再胡思乱想起来，只好垂着脑袋好好思索未来的打算。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姐姐正大光明地相认。

  恐怕，遥遥无期。

  “小侯爷，本官就送你到这里了。”

  仅一墙之隔，南笙将古珩送回了左丘府侧门，这边离云岫园近，小侯爷回去也方便。

  等候许久的桑伯紧忙接过古珩手中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感谢南笙。

  左丘荔珍与左丘琅闻声绕到侧门。

  两方人见面，彼此作揖。

  “今日多谢南大人将我弟弟送回府，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希望南兄能为我解惑。”

  南笙的视线掠过左丘荔珍的脸，最终落在左丘琅身上。

  后者继续道：“今日并非休沐日，南兄可是翘了下午的班出来的？”

  ……

  夜色暗沉，星光疏朗，云岫园里的风铃响了又响，随风散去一些往日浮尘。

  桑伯被古珩支走去取些点心，眼下这间书阁只有古珩一人。

  烛火摇曳，古珩铺好纸张，提笔蘸墨，行云流水间，写下一段话：【历仁廿二年，壬寅年，戊申月，戊戌日，异族来犯艮山，帝令镇国将军晋征，左丘琼等将随之。】

  想了想，他又用别的颜色笔墨小字标注：【周晋，琼之理想。】

  记录了几条国事，他翻开空白的书本，写下题目——《左丘珩之起居注》。

  【父左丘尚显今日与同僚吵于朝堂之上，母廖容哄之，祖母张氏骂之，吾辈儿女忽之。】

  【长姐琼，字万灵，叹周晋英姿，与其相识乃三生幸之。】

  【兄长琅，字玉宸，喜结交趣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神经缺兮。】

  【兄妹珍，字荔，与传闻有不同之处，待考之。】

  【太子救四皇子于八方水火阁中，拍其脑袋，以作惩戒。】

  【桐荫街寄念池，御史中丞南笙还吾愿，吾喜得上好笔墨纸砚。】

  【可乐亭，东历十六朝豪华套餐，评十之九分，未得满分，究其因，南大人不喜折耳根，吾亦然。注：什锦水果鸡蛋羹，可！】

  【左丘府西侧门，南大人闻吾兄疑虑，怔于一时，后复其早已上报告假。注：吾兄神弱，南大人莫要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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